“他们姓谢,我们姓旬,哪怕缔结两姓之好,那也还是两姓,你不能指望别家的人一心一意、不求回报的帮助你,明白吗?”旬玙看着面前还十分稚嫩的旬楠,在现代,他也不过是个刚上初中的小孩子啊,可到了这里,却不得不面对眼下这种境况,扛起一幅本不该由他抗的重担。

    “旬楠,该长大了。”旬玙语重心长地说。

    旬楠浑浑噩噩地回到了自己的院子,是旬玙让他回来的。

    “刚才突然发生了这么多事,你应该累了?先回去休息一会儿,现在我在呢。”旬玙说。

    旬楠听出了她潜藏的意思,现在我还在,所以你不必立刻就扛起这幅担子,但之后若是有什么意外,这担子就得交到你手上,所以趁着现在,赶紧回去休息个够本,不然之后,怕是就没机会歇了。

    即便如此,但旬楠潜意识里还是觉得,旬玙说的这种情况不会真的发生,她或许只是在提前给自己做个预防,免得他运气不好真的碰上这种情况不知道如何自处罢了?

    旬玙没去管旬楠心里在想什么,如今她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排在首位的,莫过于找出蓟国公和姜夫人中的到底是什么毒。

    她回到怀重院,此时院子里已经被银绣控制住了。

    见到她回来,银绣叫了她一声:“姑娘。”

    “嗯。”

    旬玙坐到主位上,看了一圈屋里的人,方才她回来的时候,已经派人去调人,把原本守在怀重院的下人全换了一遭。

    现下,所有在蓟国公与姜夫人用饭时守在屋内的下人全都被召集回了屋子里,站在旬玙面前等候发落。

    旬玙垂下眼眸细细思考了一会儿:“李嬷嬷呢?”她突然开口问道。

    下人们面面相觑不敢回答。

    银绣柳眉一倒,神色便显得凌厉极了:“来人,去搜,将李嬷嬷找出来。”原先守在门口的人应声进来,听了银绣的吩咐立刻便去了。

    旬玙接着说:“李嬷嬷既然不在,我们便说说刚才发生了什么,每个人都说一遍,我要听到你们每个人都说出其他人没有说过的信息,明白吗?”

    下人们显得惊慌极了,这个意思就是说前面的人说过的消息,他们再说就没用了。

    也就是说越早说,对他们越有利。

    生怕晚说了不能说出让旬玙满意的消息,原本安静呆着的下人们纷纷跟几百只鸭子一般杂乱的开口,你一言我一语,叽叽喳喳的闹得整间屋子都不得安静。

    旬玙微微皱起了眉头,银绣便会意喝止:“都吵什么!规矩呢,都忘光了?!”

    银绣管多了人,又是见过血的,身上的气势自是不一般,她一开口其他下人都不敢违背她,纷纷住了嘴不敢出声。

    “从你开始。”旬玙随手点了一个人,叫她先说。

    但是若是有心的人能注意到,旬玙点的正是当时快速反应过来将蓟国公扶到榻上的侍女。

    而不知道是不是巧合,按照旬玙定的顺序,最后一个说的,竟然是那个第一个回过神跑出怀重院去找旬楠的人。

    下仆们一个接一个地说,越到后面越是需要绞尽脑汁地想。

    像这一个憋了好久,才想到一个:“……夫人在国公爷倒下之后,还夹了几口菜哈哈大笑的吃下去,然后还……”

    他话还没说完,原本一直闭着眼睛,看似没有听他们在说什么,更像是在闭目养神旬玙却突然开口叫停:“等等。”

    右手靠在扶手上撑着头边闭目小憩,边听他们场景重现的旬玙睁开了眼睛,她看向刚才说话的那个人:“你的意思是说,夫人不是跟国公爷同时毒发的?”

    那人惶恐地跪下,战战兢兢地道:“小人不敢随便猜测,只是夫人的确是在三爷过来有一会儿之后才倒下的。”

    也就是说,姜夫人并不是跟蓟国公同时吃了什么东西,而后一起毒发的。

    她很有可能是先亲眼确认了蓟国公中毒并且毒发之后,才服下了毒药。

    这个毒药的发作过程不是即刻,而是需要一点时间的,所以她才会在旬楠闻讯赶来之后,倒在了旬楠的面前。

    换句话说,姜夫人在蓟国公倒下之后吃的那几盘菜,很有可能就是她下毒的那几盘。

    旬玙想到这里,立刻便道:“夫人在国公爷倒下之后夹得菜是哪几道?”

    没有人回答她。当时场面混乱,所有人都因为蓟国公的突然倒下而慌了神,哪还有心思去注意其他人干了什么?更别说只是夹了几道菜罢了。

    那个说出姜夫人夹了菜的下人,也是想破了头才想到自己仿佛迷迷糊糊地看到过这个场景,这才抱着赌一赌的心思,试探性地说出来。

    旬玙等了很久也没人出声,便知道从他们嘴里是问不出来什么了。

    她请陈太医过来了一趟:“陈太医,我父亲他们中的毒极有可能是下在这几盘菜里,不知您可否查验一番?”

    毒是姜夫人下的这件事暂时还只是怀重院里的大秘密,旬楠在叫人请太医来的时候,特地敲打过屋里的所有人,是以陈太医还不知道到底是谁下的毒,他只以为蓟国公府可以混进了细作什么的。

    听到旬玙的话,陈太医自然是无有不应的:“县主客气了,老臣这就查验一番。”

    陈太医先是拿出银针挨个儿刺了一下,发现银针均没有变化,便确定这毒应当不是鹤顶红一类见血封喉的毒药。

    不过蓟国公夫妇既然能撑到他来,就已经说明了这一点,银针探毒不过是严谨起见,确认一番罢了。

    而后他拿出了一个小竹筒,旬玙好奇地看着,陈太医发现了旬玙的目光,便解释道:“这里面便是老臣用来测毒的工具。”

    说着他打开了竹筒的盖子,轻轻将开口往下斜了斜,没过多久里面便慢悠悠地爬出了一个蜈蚣一般的虫子。

    那虫子掉落在桌面上,先是静了静像是摔晕了一样没有动,而后它抬起了前半段身体,触角微微颤抖,像是探测到了什么,他突然转身向着其中一道菜爬去。

    接着他趴在了菜上没有动,像是大快朵颐起来。

    陈太医见状,摸了摸自己的胡子:“县主请看,便是这一盘了。”

    陈太医解释道,这看似虫子,其实是他用从苗疆学来的方法炼出来的蛊虫,因着炼制时候用的都是毒虫,是以对它来说,毒就是食物。

    陈太医拿着那盘菜去研究里面下的到底是什么毒,而旬玙则是让银绣顺着这盘菜去查,这菜是谁做的,盘子是谁挑的,装盘之后是谁端进屋的,事无大小具细,都要给她查出来。

    然后,把所有经事人,都带到她的面前来。

    不得不说,这个方法慢却有用。

    顺藤摸瓜之下,很快就找到了那个真正动手的人。

    但旬玙没有想到的是,那人一被抓出来,就立刻做出了一个吞咽的动作,银绣察觉不对急忙上前掰开她的嘴,却还是没有赶上。

    那人的嘴角开始不断溢出鲜血。

    她服了见血封喉的毒药,这是个死士。

    线索就这么断了。

    祸不单行,派去搜寻李嬷嬷的人,也有了反馈。

    他们发现了李嬷嬷,只是不是旬玙以为的那种发现。

    一群人抬着一副麻席停在了院子里,旬玙稍稍走进一点,就能看见麻席下不断渗出的水迹,还有弥漫着空气中浓重的腐水的气味。

    “姑娘,是在井里找到的。”为首的人小心翼翼地说道。

    旬玙感觉到额头青筋突突地跳,疼的她无法思考。

    银绣见状担心的不行,挥挥手,让那些人将尸身抬走,而后扶着旬玙回屋内坐下:“姑娘,没事儿?”

    旬玙缓缓摇了摇头:“没事。”

    银绣忧心忡忡道:“姑娘,别逞强,累了就休息会儿。”

    旬玙还是摇头,她现在不能休息,养父母生死未卜,唯一的线索又断了,如果再不找到解药,那蓟国公跟姜夫人……

    对,姜夫人下毒害蓟国公,救她真的令人无法接受,可她毕竟是旬玙的养母,相处十几年,哪怕是养条狗都已经当成家人了,何况是人?

    即便蓟国公会处置姜夫人,那也是蓟国公来,旬玙没有立场动手。

    她现在能做的就是在自己出事前,将能解决的大事都解决掉,尽量不要给旬楠留下烂摊子。

    在发现那个死士决然自裁还有李嬷嬷被丢在水井里的尸体的时候,旬玙就已经能够确定,这一切的背后都有人在精心策划,这个人是谁已经不用再猜了。

    旬玙不相信做了这么多之后,范琪君会好心的把她留下,下一个目标必定就是她了。

    只是她没有想到,这一天会来的这么快。

    迟迟没有找到解药,蓟国公和姜夫人的脸色也越渐衰败下去。

    这一日宫里来了消息,说是宫中宜妃召见。

    前来传召的,就是当初那个将她带到宜妃面前的曲台殿掌事太监姚乐生,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个姚太监也老了不少,唯一不变的就是他充满恶意的眼神。

    “县主,跟杂家进宫。”他阴阳怪气地语调,让旬玙很不舒服。

    旬玙不想理他,但宜妃毕竟是妃,她不能公然违抗,只能同意。

    “本县主这就去换朝服,只是内监须得稍候片刻。”不等姚太监说话,旬玙就转头对银绣道,“银绣,请内监去偏厅休息。”

    “请。”银绣立刻闪身到姚太监面前,摆出一副有请的姿态。

    姚太监气的脸色铁青,的确,太监是没有资格坐正厅的,但他背靠宜妃和许家这两座大山,从前去哪家对方不是客客气气地请他坐正堂?这旬玙竟如此看不起他!哼,怕是还以为自己家往后还能荣华富贵呢。

    姚太监一甩袖子,瞪了旬玙一眼,率先走开。

    旬玙呼出一口气,心里还在吐槽,这宜妃跟她的好儿子还真是哪里不安定就往那儿添乱,偏偏这时候还来找她麻烦。

    是从哪儿打听到了蓟国公中毒的消息了吗?

    因为蓟国公平日身负宏正帝守卫的重责,因此他中毒的消息,在宏正帝的示意下被瞒得死死的,旬玙便只能猜测,是哪里泄露了消息,让宜妃母子得知后,前来试探她的。

    可真进了宫,旬玙才知道,事情远没有她想象的那么简单。

    银绣在跟着她来到曲台殿的那一刻,就被宫人扣下。

    那些宫人竟然都不是普通人,个个身怀武艺,几个人一起上,银绣毫无防备之下竟然被直接压住。

    而原本长年守卫旬玙的两个暗卫,也因为旬玙进了宫就没有跟着进来。

    毕竟全天下哪儿还有比皇宫更安全的地方呢?就连他们,都是皇宫派去保护旬玙的。

    旬玙眼神冰冷的看着上座的宜妃:“娘娘这是何意。”

    “没什么。”宜妃笑的娇媚,“只是本宫今日实在是寂寞,想留县主小住几日,陪陪本宫罢了。”

    她露出一个略带轻愁的表情:“县主……不会连本宫这点小小的要求,都不答应?”

    旬玙半点不吃她这套说辞:“既是如此小事,娘娘何须扣下本县主的侍女。”

    宜妃捂嘴笑了一下:“县主说的哪里话,我这曲台殿侍候的人多得是,县主若是怕无人侍奉,可随意去挑,几个都成。”

    这是铁了心一定要扣着银绣了。

    旬玙不知道宜妃怎么会突然这么大胆,皇宫大内就敢明目张胆的扣下她,她存着试探的心,佯装怒极的问:“娘娘未曾知会,便要强留本县主,就不怕陛下和皇后娘娘知道了,怪罪下来吗?”

    宜妃第一反应是转头飞快地嗤笑了一声,尽管她很快便调整了脸上的神情,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地样子:“县主说什么呢,本宫当然是跟县主聊得尽兴,这才出言相邀,县主才欣然同意,与本宫抵足夜谈的呀。”

    旬玙还是捕捉到了她脸上的这一神情,心开始往下沉。

    宜妃刚才的表情明显是对她的话表示了不屑,这就意味着她话里提到的两个人都不再是她的威胁。

    宫里也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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