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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今陛下登基十余年，励精图治，平四海定边疆，将豊朝的版图扩大到了前所未有的辽阔，但最让百姓津津乐道的不是这位陛下的雄韬武略，而是他与当今皇后殿下的伉俪情深。

    皇后娘娘原是西周嫡出公主，当年来豊朝和亲，朝中众人可是牟足了劲想看笑话，也的确看成功了，但他们也只敢私底下笑笑，毕竟这位西周九公主是铁板钉钉的太子妃，未来的皇后，这一点就算是在众皇子争斗，一年换了三个太子的时候都没有变过。

    但老百姓可不知道什么朝堂边疆纵横捭阖之类的，他们只听说这九公主生的姿容艳丽，端的是国色天香，这些皇子抢的不是皇位，只不过是为了美人争风吃醋罢了。当今原是与世无争的五皇子，但在宫中偶然遇见了九公主一见倾心，但当时太子另有其人，为了抱得美人归，当今才参与夺位，最后弑兄夺位成功娶到了九公主。

    民间的流言，宫里是不太知晓的，但有一点没说错，当今确实深爱皇后娘娘，多年来独宠皇后一人，后宫中更是没有其他女人，二人育有二子一女，长子刚一出生便被立为太子，次子也是出生即封王。

    太子十足肖似其父，自小聪明伶俐，习字读书均是举一反三一点即通，太子太傅都言此子将来必成一代明君。太子也不负盛名，刚入朝听政，处事手段就颇为老练，行事果决，大臣皆赞有乃父之风。

    二皇子丹王却不知像了谁，性子豁达洒脱，自幼好习武，善骑射，小小年纪一身武艺连军中将士都鲜有敌手。后来更是自请上前线带兵杀敌。朝中武将纷纷赞其杀敌凶猛，悍不畏死。一身血腥杀气可止小儿夜啼。

    但最受宠的却是幺女，陛下以正殿做其封号，名曰朝阳公主。据说陛下曾言皇后娘娘如正午的阳光，热烈明媚，身为她的女儿，只有朝阳二字才能配得上。

    朝阳公主同样也不负其名，与两位兄长不同，她长相肖似母亲，姿容艳丽，笑起来颊边还有两个小梨涡。

    那一日宫宴，朝阳公主不知从何处弄来一套胡服，她穿着一身大红的绣着枫叶的衣衫，围着艳丽的红纱，编着辫子，没戴发簪步摇，只在额间坠着额饰，就这么笑眯眯的出现在了众人面前。许是不太会穿，纱巾没有围好，一阵风吹来便将纱吹散了，红纱飘到皇后面前，“玛尔其玛”她恍惚听到有人呼唤她，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她伸出手想要抓住，却突然被陛下的手捉住，“小枫，你怎么了？”陛下看着她的眼神，关切十足。

    皇后微微晃了晃脑袋，将脑海中那些画面晃出去，“没什么，应该是累了。”

    皇后累了，陛下当即宣布让众人自行玩乐，便带着皇后回了西内。当晚皇后便发起了高烧，被梦魇住了，嘴里不停的念叨着“阿翁……阿爹，阿娘……阿渡、师傅……顾小五！”

    顾小五是谁？听老人说十几年前曾有一个刺客入宫行刺，惊吓到了太子妃，被太子下令格杀，那刺客依稀记得仿佛姓顾，看来娘娘被吓坏了，这么多年了还是忘不掉。

    陛下的脸色一下子有些阴沉，他低声吩咐了时恩大监什么，过了一会儿时恩大监便端来了一碗清水。陛下亲自扶起娘娘，要喂娘娘喝水。但此时皇后突然醒了，她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眼神竟复杂的让人一时有些看不懂。

    陛下与娘娘对视了一会儿，便转头让所有人都退下，殿内不一会儿便只剩下了夫妻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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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记起来了。”

    小枫捂住了自己的双眼，自嘲的笑了起来“李承鄞，你好狠。”李承鄞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看着她越笑越大声，声音大到殿外的內监宫女都听见了，“十五年了，十五年啊！你是派人手在忘川边上了吗？次次都能这么及时？”

    她的笑声又渐渐低沉，颊边却流下了泪水，“最可笑的是，每次居然都有用。”

    忘川之水，在于忘情，当年李承鄞及时拉住了小枫，将她从城楼上拖了回来，绑回了东宫，但自从回宫之后，她便不吃不喝不言不语，对李承鄞也是视而不见，铁了心的要赴死，李承鄞无法，再次用西周逼迫她，“你要是死了，我就让整个西周给你陪葬。”

    阿翁和丹蚩因她灭族，阿娘因她而死，阿爹因她而疯，她现在只剩下哥哥了，不能再让西周的百姓重蹈丹蚩的覆辙。

    那之后，小枫开始正常吃饭睡觉，但仍旧不理睬李承鄞，像是没有这个人一样。

    李承鄞无法忍受小枫人在他身边，魂却不知归于何处，他派人去了西境，连日快马加鞭取回来一壶水，他让人将水送去了膳房，嘱咐他们用来给太子妃熬粥。他站在窗外，看着小枫没有任何疑心的喝下了那碗粥。

    第二日，承恩殿来人报“太子殿下，不好了，太子妃娘娘失忆了。”

    “什么？”李承鄞摔了手里的书，宣了太医去了承恩殿，太医诊治过后说是旧疾复发，当日太子妃和亲途中曾遇沙盗，头部受损失忆过一次，本以为后来是慢慢好了，没成想这次竟复发了。之后也不知会不会想起，更无法确认会不会再次失忆。

    李承鄞勃然大怒，呵斥太医退下，然后他走到小枫的床边坐下，看着她天真好奇的眼睛，握着她的手说“小枫，你不要担心，我会一直陪着你，保护你。就算你忘了我也没关系，我会让你再爱上我的。”

    不管多少次，我都会让你重新爱上我的，你是我的妻，这辈子都是我的，我的，玛尔其玛。

    自那之后，宫内的人发现皇后经常会一觉醒来忘记很多事，一开始只是忘了陛下，后来会连带着皇子公主一并忘记，发作的频率间隔也越来越短。也是因着这个原因，母子四人相处竟是更像密友玩伴。

    宫人都私下在传，兴许有一天皇后娘娘就再也记不起来了。

    陛下与皇后的贴身侍从，都从中察觉到了什么，却也不敢妄言，唯有永娘，叹息的摇了摇头。

    李承鄞将手上的碗递了过去，小枫嘲讽一笑“我不喝。”

    “你不在意西周了吗。”小枫只觉得无比讽刺，虽然这些年她清醒的时间极短，但再短也足够让她想清楚很多事情了，她盯着李承鄞的眼睛，说“李承鄞，你骗不了我了，阿穆是豊朝下一任的皇帝，他身上留着豊朝和西周的血，你不可能对西周出手”她想到了十年前听到的消息，“更何况，在你平定西境的时候，西周出的力何止一二，豊朝与西周早已不是像当年那么的简单的关系了，你没办法再用西周威胁我了。”

    李承鄞没有想到她这次竟然想的那么深，那么明白。

    小枫看着李承鄞，从他们认识那一日算起，已经过去了二十载，这个男人占据她大半的生命，可能还会继续纠缠着剩下的几十年，但她却好像从来没有认识过他“十五年，你让我从未能尽一天做母亲的责任！”李承鄞对此无话可说，对于三个孩子他确实有所亏欠，但也因此他总是尽其所能的补偿他们，满足他们所有的要求。

    小枫哭着哭着就睡了过去，她的身子一直不太好，从前太医瞧过，说是积郁成疾加之寒气入体，李承鄞知道这是为什么，但他没有办法，他没有办法忍受小枫对他不理不睬，他只能日复一日的哄着她，陪着她喝药。

    第二天早上，朝阳便带着早膳来了，她坐上床边的脚踏，伏在小枫的膝上，埋怨道“母后您怎么这么不小心，竟是让自己受了风寒，您是不是晚上又没盖好被子呀，让我担心死了。”小枫怜爱的看着的小女儿，伸手轻轻的抚摸她的头发，听着她娇娇悄悄的埋怨声“……太子哥哥在跟父皇上早朝，二哥哥今天要去巡军营，他们让我跟您说一声，午饭时就来给您请安，让我先来陪着您。”小枫笑着点了点头，然后继续听小女儿叽叽喳喳的说着这些那些的琐事。

    就像是她对李承鄞说的，只要有三个孩子在，李承鄞就不可能对西周下手，但同样的，只要有这三个孩子在，小枫就不可能逃离李承鄞的身边。他们是一条锁链，同时拴住了她和李承鄞。

    近日来宫人都说皇后娘娘变得与往常不一样了，不似往日一般跳脱、爱笑爱闹，反而端庄起来，最多只抿唇微笑。素日里那些没大没小的宫女竟也不敢再造次，都变得规规矩矩的。

    偶有宫外的宗亲命妇来请安，见着皇后娘娘也都觉着大为不同，但却大都是称赞，谁都没想到，皇后居然有如此贵气端庄的一面，端的十足的国母风范，让人一见就想起母仪天下四个字。

    宫内宫外只一人觉得不好，那就是当今陛下，小枫自那日之后，便不再与他说过话，每日不是关心三个孩子就是默默发呆，就算他人站在她面前，她都视而不见，仿佛除了三个孩子之外，这世上再没有什么能让她留恋的了。

    这不对，这不行，她是他的妻，只能是他的。

    “娘娘，陛下来了。”永娘悄悄地抬起了头，瞧了瞧小枫，却只是见她呆呆地坐在榻上瞧着窗外的月亮，好像瞧不见榻前的李承鄞也听不见一样。

    李承鄞挥了挥手，让永娘退下，自己上前掰正小枫的脸，强迫她看向自己，“你为什么总是对我视而不见？”小枫被他逼着转向他，就像被他逼着看他万箭穿心杀死了顾剑。只不过这次她没有挣扎，她只是闭上了眼，不说话。就是这个表情，就是这个，李承鄞最不能忍受的就是这个，他一下子甩开了手，站起来俯视着小枫，“没关系，你会回到我身边的。”

    小枫还是没有看他，低着头嗤笑了一声，李承鄞却仿佛得到了回应，眼神一下子亮了起来，他又蹲下身，单膝跪在了小枫的面前，微微抬头盯着小枫“你放心，我们会重新开始的，小枫，我爱你，你也爱我，我们会一直在一起。”小枫只是闭着眼睛扭过了头。自她这次清醒，她所有吃食饮水全都由永娘一手操办，她特意叮嘱过永娘必须由她亲自经手，就算是取水也是。除非李承鄞用强，否则她不会再喝下忘川水了。

    我终究还是看轻了李承鄞，小枫盯着眼前的粥突然明了了为什么李承鄞那么笃定她一定会喝忘川了，“母后，这是我第一次下厨，可能做的不好吃，但您不能笑我啊。”朝阳公主今天又带着早膳来看母亲了，小小的人今天卯时正点便起了床，摸黑去了膳房，让厨娘教她做粥，熬了足足一个半时辰，只做了这一碗粥带来给她的母亲尝尝，这是她第一次下厨，小姑娘还在那边絮絮叨叨“……我都不知该怎么做粥才能好吃的，但想着原料好些总是没错的，便去央了父皇赐我些好东西，父皇允了我，”她说着便笑开了话，两个小梨涡深深的凹了进去，“给了我这山川水，据说是从西境一座高山上取来的，不沾人间烟火气，用来煮粥极是不错，母后您尝尝？”

    小枫看着女儿期待的目光，缓缓接过了那碗粥，李承鄞，你够狠，她舀起了一勺粥，“味道果真不错”，小姑娘眼睛顿时亮晶晶的，一同前来请安的丹王不信“真的吗？母后你莫不是顾及这小丫头片子的面子，让我尝尝！”便要伸手去拿勺子，被小枫制止了“你又招她，小心小凤凰又闹你。”果然朝阳不忿的伸手要去打丹王，两人顿时在屋里追逐起来。一旁的太子看着打闹的弟弟妹妹摇头笑了笑，小枫一眨不眨的看着眼前的儿女，一勺又一勺的将那碗粥喝了个一干二净。李承鄞站在殿外，看着坐在窗边的小枫喝下了那碗粥，缓缓的翘起了嘴角，他的姑娘要回来了，眼睛却渐渐模糊到看不见东西，突然像是已经超过了承载的极限一样，视线一下又变得及其清晰，但嘴角却尝到了咸的味道。

    第二天，宫人来报，皇后娘娘旧疾复发，又一次失忆了。陛下握着皇后的手，望着她迷茫好奇的眼神“小枫，不要怕，我是你的丈夫，我会一直保护你的。”

    一只狐狸呀，它坐在沙丘上，坐在沙丘上，瞧着月亮，原来它不是在瞧月亮，是在等那放羊归来的姑娘。

    那只狐狸呀，最终困住了他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