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发什么疯。”姜夫人惊诧的看着符姨娘,而后皱起了眉头。
“我确实是瞒了你旬杉失踪的事,但那也是为了不让现在的情况发生。”姜夫人义正言辞的斥责道,“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我若是让你知道了,你定会闹得大家无法全心搜寻,反而耽误了进度。”
“但即便如此,你也不能说是我杀了旬杉?”
姜夫人冷哼一声:“她虽不是我亲生的,也是我看着长大的,莫当谁都跟你似的,分不清是非黑白轻重缓急。”
符姨娘凄楚笑道:“到这个时候了你还不承认?若不是你开口,杉儿怎么会跟着旬玙出去?她若是不出去,又怎么会落得现在这个下场?她才十三岁啊!”
姜夫人怒道:“你别一张嘴就是血口喷人,更何况哪有女儿还没有找到,就先急着盖棺女儿已死的母亲,你怕不是得了癔症了!”
符姨娘瞪大双眼,从喉咙里吐出一口浓痰:“我呸!”
姜夫人花容失色地站起身躲开,她气的手指都在颤抖:“你!你你你!”你了半天也说不出下一句话。
“你竟是还有脸说我?你又是个什么高贵的东西!?若不是国公爷心善,若不是你有个好姐姐,就你这个无依无靠的孤女,还想坐上国公夫人的位置,凭什么?就凭一个女儿?”
“要我说你才是真的烂透了根的那个!你就是故意的!”符姨娘恶狠狠地瞪着姜夫人,“你明知道谢灵均在危险的时候只会顾着你女儿,根本不会管我的杉儿,你还让她跟着旬玙和谢灵均出去,你根本就没有考虑过杉儿的安危!”
“现在好了,你的阴谋得逞了。没劳你亲自动手,一群不知道哪里来的贼人,在半路上替你动了手。他们掳走旬玙,又掳走我的杉儿,谢灵均他根本就没有管我的杉儿!他去救了你的女儿!”
“明明出去的是三个人,凭什么回来的是你的女儿?明明杉儿那么喜欢他,他也没有拒绝啊?他为什么会放下杉儿不管,还不是因为旬玙!”
符姨娘说到后来已经完全失去了逻辑,只是颠来倒去地说着那几句话。
这些话本不该对姜夫人产生什么触动,可谁料就是这些毫无逻辑的话,成了姜夫人发病的引子。
出去的时候是三个人,回来的却只有两个。
明明那么喜欢他,为什么他偏偏救了另一个人?
最后,落得这样的下场。
姜夫人失神一般,在嘴里喃喃自语着这些话。
她旁边的李嬷嬷听到了,当下心中直呼不好,这事怎么偏偏就对上了呢。
眼见着姜夫人说话的速度越来越快,眼神渐渐失去焦点,走向癫狂,李嬷嬷当机立断叫其他人把符姨娘带回自己的院子,多加派一倍人手严加看管,但凡让她再跑出来一次,所有人立刻发卖。
下人们心中一凛,顿时不敢再有侥幸的心态,严阵以待的将符姨娘压回了自己的屋子。
李嬷嬷赶紧把姜夫人引回了主院的房间,扶她在床上躺下:“夫人,夫人,你先躺下歇一会儿。”
李嬷嬷隔着被子,像是小时候哄她睡觉一样,轻轻地拍着她的背。
“鹦哥乐,檐前挂,为甚过潼关,终日不说话。”
姜夫人在这个声音中,慢慢地睡了过去,她梦到了自己还是个少女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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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时候的姜夫人,如她所言,跟谢灵均的母亲谢文氏,文若言是自小一起长大的手帕交。
两个人的关系是当时那些同龄女孩儿中最好的,没有任何一个人能插的进来,哪怕是姜夫人她的表姐,资政殿大学士王家的姑娘,都比不上她跟文若言的关系。
与她们一同长大的,还有谢家的大儿子,也就是谢灵均的父亲。
彼时,姜夫人情窦初开,对一直朝夕相处的谢公子产生了些暧昧的情愫。
她开始不自觉的关注起谢公子的一举一动,开始少女怀春的绣一些荷包手帕,并送给对方。
因为害怕被她的谢哥哥当面拒绝面上不好看,姜夫人还假托文若言的名义,说“这是文姐姐让我送的,谢哥哥你知道文姐姐的脾气,你若是不收,她一定会打我的。”
像这些似是而非的话,谢公子似乎是相信了,每次姜夫人说是文若言托她送的,谢公子都会默默地收下。
到了后来,姜夫人开始试探性地不再说是受文若言所托,换成直接送谢公子东西,对方也是直接接了过去。
直到有一天,姜夫人大胆的将她绣了许久了鸳鸯手帕,塞给了谢公子,含蓄地表达了自己的情谊,对方也没有回绝,而是默默地红了耳朵,接了过去。
姜夫人瞬间心头大喜,她想谢哥哥果然也是喜欢我的!
自那之后,姜夫人的眼里心里全都谢公子,无意识地忽略了他们三个中剩下的那个人。
文若言。
偶尔想起来,姜夫人还会觉得些许愧疚,觉得自己因为情郎忽视了好姐妹。
但是爱情蒙蔽了她的双眼,她完全没有觉得有哪里不对的地方。
直到那一天,一切都变了。
姜夫人跟文若言约好出门礼佛,谢公子不放心便提出随行。姜夫人以为他是不放心自己的安危,羞涩着赞成了。
就跟旬玙这一次一样,那一天去佛寺的路上,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了一伙流窜的山匪。
这群山匪是真正的亡命之徒,所以即便不像旬玙遇到的这群兵将假装的流民一样身经百战,但是穿鞋的怕光脚的。
她们的队伍被山匪冲散了,慌乱之中姜夫人四处寻找她的谢哥哥的身影,匆忙之间只看到一个眼熟的人影往她相反的方向奔去。
不可能,谢哥哥不可能会抛下她的,姜夫人摇着头不想相信。
她试图欺骗自己是看错了,但是身体却下意识地开始自救,她往人少的地方跑去,竟然被她误打误撞跑出了混乱的中心。
姜夫人没有停下脚步,她一直跑一直跑,直到跑到荒无人烟的地方,直到实在跑不动了,她才停下了脚步,畏缩在一个巨大的石头背后,抱着自己的膝盖埋起了头。
谢哥哥,你在哪儿,快来救救我,我好害怕。
可是没有人,一直都没有人。
不仅如此,连姜家都没有人来找她。
姜夫人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慌忙之中跑的太远了,她一个人在偏僻的林子里走了很久。
饿了就摘果子吃,渴了就从溪水中取水喝。
她一个人走啊走啊,终于有一天她发现了人烟。
姜夫人遇上了好人,对方看她孤身一个女儿家,如此狼狈的样子,收留了她,让她能有个地方洗漱,吃上一顿正常人吃的饭。
姜夫人请求对方将她带回安阳城,对方毫不犹豫地同意了。
就这样,姜夫人安心地在对方的家里睡了一晚。
第二天起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换了个地方。
她被那个“好人”卖到了青楼。
姜夫人哭啊,闹啊,被青楼的鸨母龟公打了又打。
她想跑,却被看得牢牢的,眼见着就要到被拍卖初晚的时候,姜夫人已经绝望了。
彼时还是少年将军的蓟国公世子旬懿,却在街上逛街的时候,看见了坐在窗口发呆的她。
两人在安阳城也是有见过的,旬懿一眼就认出了她,他不知道姜夫人为什么会在这种地方出现,但却知道姜夫人一定不是自愿的。
旬懿如同天降神兵,将姜夫人带出了那个即将淹没她的泥沼。
他十分体贴,没有追问姜夫人发生了什么,只是默默照顾着她,带她回了安阳。
此时姜夫人才知道,她所处的,是距离安阳最近的一个小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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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之后,姜夫人回到了安阳城,迎接她的是她的谢哥哥与文姐姐定亲的消息。
同时她还知道了为什么姜家没有派人找她。
姜家被灭门了,就在她跟文若言、谢公子出门礼佛,却途遇山匪的那天晚上。
无一幸存,只剩下了她。
作为姜家唯一的幸存者,姜夫人没有受到安阳城百姓的同情,反而成了所有人的话柄。
命硬已经是最常听见的话。
除此之外,最伤她的,却是那个她失踪半个月,怕是早就名节不保了的流言。
姜夫人使劲的捂住耳朵不想要听,可即便她住在表姐的家里,依然阻止不了这风言风语穿进东宫。
她的情郎和闺蜜双双背叛了她,而她无处可藏。
这个时候,旬懿挺身而出,他说姜夫人失踪的这段时日都是跟他在一起,他会负起责任,以正室之礼娶姜夫人。
姜夫人知道这是个谎言,可她真的很需要有个人用这个谎话来拯救她。
于是不久后,姜夫人带着听到姜家惨案特地从乡下赶回来的乳娘李嬷嬷,孤零零地嫁给了旬懿。
成了蓟国公府的世子妃。
很长一段时间,蓟国公府因为旬懿的这个决定,成了所有人的笑柄。
但是旬懿却丝毫没有迁怒姜夫人,还是非常尊重的对待她。
姜夫人开始慢慢恢复,她觉得或许还可以再相信一次别人?旬懿也许真的只是单纯的想对她好呢?
可是旬懿却一直没有与她圆房,姜夫人在想他是不是也嫌弃自己那段只有他们二人知道的青楼污点?
旬懿却不承认,可他依旧没有与她圆房。
即便他偶尔也会去妾室的房里歇息。
成亲两年,姜夫人依旧无所出,旬家没有人对她说什么,包括她的公婆。
可姜夫人看着她的那些妯娌,总觉得对方看着她的眼神都带着怜悯,不自觉开始在心里自我折磨。
唯一令她安慰的可能就是文若言也没有子嗣了。
但是谢家有男子二十五无后方可纳妾的规矩,文若言成亲不过两年,即便没有子嗣,也对她没有什么影响。
就在姜夫人这么想之后不久,谢家便传出了文若言怀孕的消息。
姜夫人当时就没忍住撕碎了一块手帕。
文若言已经快变成了她的心魔了。
于是姜夫人用了歪路子跟旬懿圆房了,事后旬懿没有说话,他只是沉默了一会儿,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走了。
这或许比他发脾气更伤人。
姜夫人又开始怀疑,旬懿当时到底为什么会娶她?
后来她真的知道了。
那一年,风雨飘摇。
先皇病重,太子被污谋反,本就病弱的先皇疑心一犯,下令查抄东宫。
於王却趁机持令假传圣旨,将东宫众人尽数射杀。
一朝皇储,竟然就这样被灭了全家。
那天晚上,旬懿裹着一身全黑的披风,裹挟着一身血腥气,带回了一个裹得密密实实的小篮子。
里面装着一个女婴,女婴瘦瘦小小,看着就不足月的样子,呼吸也十分细弱,像是一不小心就会没有呼吸一样。
“这是太子跟太子妃的女儿,东宫遗孤。”
姜夫人心头一震,她不敢置信的看着旬懿:“……遗孤?什么意思?我表姐呢?珏儿呢?”
旬懿沉默片刻:“於王假传圣旨,趁太子不备,血洗了东宫。太子妃在太子的拼死保护下,逃出了东宫,被宏王接应。但太子妃身怀有孕,又逢此大难,加上冬夜奔波,生下这个孩子之后……便血崩,去了。”
姜夫人想哭,却一时都哭不出来,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剩下的亲人也没了。
在她落难时给了她庇护的表姐,竟死的这般突然,连她的侄儿都未曾幸免于难。
不,不对。
姜夫人的眼神落在了面前的那个小篮子里,至少还有她,这个孩子是她唯一的血亲了。
那晚,姜夫人连夜抱着女婴,在旬懿的安排下,离开了混乱的安阳,去往一处安全的别院。
那原本是宏王为了保护太子一家所安排的。
半个月后,蓟国公府也传出了世子妃已有孕三月的消息,只是当时城内於王与宏王斗的翻天覆地,竟没有一人关注到这个消息。
又若干月,春暖花开之时,蓟国公世子妃诞下一个女儿,世子十分喜爱,为她取名为旬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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