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接触到久居内宅的旬杉,那这幕后之人的势力势必已经渗透到蓟国公府的后院了。
朝廷超一品国公,陛下股肱之臣的后院,竟像是一张纸一样了吗?
但不管他们现在怀疑什么,眼下最重要的事情,却轮不上这件事。
也不是出动了几乎上千人寻找的旬杉,而是那些被武宽抓住并押送至城内的“流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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蓟国公连夜进宫面见了宏正帝。
“怎么挑现在进宫,玙儿怎么样了。”深更半夜宏正帝仍旧在批阅奏折,他登基至今十数年如一日的勤勤恳恳。
这也是众多朝臣忠心保皇的原因之一,哪怕是最迂腐的老臣都不能说他这个皇帝德不配位。
眼下夜深,周围也没什么外人,都是宏正帝的亲信,蓟国公说话也没那么板正。
他疲累却稍显轻松地说:“沈太医说没有大碍,只是受尽加上太过疲惫所以力竭昏倒了。”
宏正帝点点头,显得放松了一点:“旬杉那边,怎么说。”
这些消息其实底下人都会呈报给宏正帝的,但是他当面问出来却有不一样的意义,这是对臣下的一种恩宠。
说道旬杉,蓟国公脸上浮现出了担忧、不忍和伤心:“……还没有消息。”
宏正帝看到他这样,也有了些许不忍心。
如此大规模的搜救,却连一个小女孩一点蛛丝马迹都找不到,他们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怕是凶多吉少了。
蓟国公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的难过,说起了正事。
总有事情,会比单单一家人的喜乐悲愁重要。
“陛下,进宫前,臣去了一趟衙门大牢。”蓟国公说道。
“审出什么了?”宏正帝一听,身体不由得有些许前倾。
“的确审出不少东西。”蓟国公眼中有些许狠戾,“都是北边来的,他们的主子就是那个自称是怀王后人的反贼。”
“当初山河城一役,被他逃了,没想到这个漏网之鱼,竟敢逃到安阳城来。”蓟国公下跪请罪,“是臣的失职,请陛下降罪。”
宏正帝挥挥手:“战场之事瞬息万变,在千军万马之中要抓住敌方首将何其困难,朕不是不知道,怪不得你,恕你无罪。”
“谢陛下。”
蓟国公站起身,坐回了刚才宏正帝让小太监给他搬的椅子上。
“还有,巡防营抓到的这些都是些小喽喽,根据他们的说法,真正的首领是被派去抓人的那两个,画师画了影图形出来,臣认出其中一个,是当初跟在戎狄大将军身边的,那个据说是怀王后人使者的家伙。”
“此人一向与那发贼形影不离,臣怀疑那名贼首也来了安阳。故臣请奏,多派一倍人手护卫皇宫,请陛下恩准。”
宏正帝点头:“准奏。还有,他们这批人是怎么进的安阳,谁给他们的路引,兵器又是怎么运进来的,都要给朕一一查清楚。”
“朕竟想不到,在朕的眼皮子底下都能混进这么一大帮反贼。”宏正帝平静的语气中,隐隐有风暴降临。
蓟国公将所有事情全部汇报完毕,就准备离开去安排接下来的事情。
宏正帝此时却突然叫住了他,不是叫他旬卿,而是像从前他们还年少的时候,一起读书时那样叫他“旬懿。”
蓟国公顿时停住脚步,僵在了原地。
“是我对不起你。”宏正帝的叹息中充满了愧疚。
旬懿沉默了很久,久到宏正帝以为他不会再说什么了,他却突然开了口。
“那时候她还是那么小小的一团,你把她交到了我的手上,我接了过来。”旬懿想到了第一次见到旬玙时候的模样。
那时候她才刚出生,还是个早产儿,旬懿跟宏正帝两个人都不敢抱她,只能双手捧着装了她的篮子,小心翼翼地交接。
“我想告诉你,我当时接下的不是一个任务,而是一个孩子,一个我的孩子。她就是我的女儿,所以没什么对得起、对不起的。”
宏正帝也沉默了,良久他说:“我很高兴,她失去了亲生父母,却有了你这样一个父亲。”
可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却很有可能令旬懿失去自己的亲生女儿,所以宏正帝才会说对不起。
明眼人都能看出,这次的袭击是冲着旬玙去的,可最后承担了后果的,全变成了旬杉。
国情、私情。
姬家欠旬家的,怕是这辈子都还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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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的安阳城,竟有了些风雨飘摇的意味,许多平民百姓紧闭窗门,一家人抱成一团瑟瑟发抖地缩在自己家的床榻上,听着屋外的嘈杂声,看着窗外燃起的火把影子来来回回。
大家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大家都知道一定发生了很大的事情。
安阳府尹连夜联合大理寺、刑部提审牢里那些假扮流民的反贼,从他们嘴里撬出所有有用没有的消息,并且一遍又一遍的反复询问。
然后经过专人的筛查挑拣,抓住蛛丝马迹后顺藤摸瓜一步步往下查。
当夜许多人家的大门或被敲开,或被踹开。
一个又一个有意参与、无意受到牵连的人被带进了府衙的大牢。
这些人有地位低下如城西破庙的乞儿,有出身良好如官宦人家的子嗣。
比如许沛,比如萧雯雯。
当官差拿着缉捕令敲开许家和萧家大门的时候,两家主君还是一副高高在上的不满模样。
“这大半夜的,谁给你们的胆子,骚扰朝廷命官。”
为首的官差是刑部下属的人,抓多了朝廷命官,压根不理他这鼻孔朝天的样子,径自拿出上峰派发的缉捕令。
“许沛/萧雯雯何在,封安阳府尹令,带你去府衙询问。”
许沛原本就混在家人中,在前院带着,此时闻言脸色瞬间一变,血色褪的一干二净。
他父亲见小小官差如此不给面子,心中不满,顿时摆起了官威。
“放肆!你可知本官是谁!”他呵斥道,“本官与你家大人同是在朝为官,平日见面你家大人对我亦是和和气气,哪轮得到你一个小小官吏在我家放肆!”
官差冷笑一声:“许大人,下官劝你还是谨言慎行为好。”
他双手抱拳向皇宫方向行礼,对许父说:“我家大人奉圣上之名,与大理寺、刑部一并处理反贼谋逆大事,如今只是请许公子去询问已是给足了许大人您面子,若是大人还想仗官阶欺人,就莫怪我家大人秉公办事了。”
听到谋逆两个字,许大人大惊失色,不知道自己家怎么跟这种要抄家灭族的事情牵扯上了。
人群后站在许沛前面的许沐听到这话立刻回头看了一眼弟弟,发现许沛直冒冷汗,浑身止不住的发抖立刻知道他怕是真的做了什么。
眼角一跳,许沐狠狠地瞪了两眼许沛,箍住后者的手腕,强硬地将人拉到了父亲的身后,他知道依照父亲的性子,这下必定会将许沛交出去的。
果然,只见许父在一瞬的错愕惊慌之后,飞快的镇定下来,他瞬间换上另一幅面孔,对官差礼貌拱手:“老朽护子心切,还望阁下见谅。不曾想这逆子竟背着我与这等大事扯上了关系,实在是家教不严。”
许父伸手将身后的许沛拉了出来,对着官差道:“这便是我那不孝子许沛,这便交给大人带回去交差。”
许沛不敢置信地看着他爹,他此刻吓得脸色惨白,腿也软的要走不动路了。难以相信他爹居然就这样把他交出去了。
许父不去看他,只是在官差给许沛套上枷锁之后,才再次开口说:“只是老朽有一不情之请,还望阁下能不吝聆听。”
说着他握起官差的手,试图将一个不知何时到了手上的荷包悄悄塞给对方:“我这不孝子,自小顽劣蠢钝,经常被些心术不正的酒肉朋友欺骗,望阁下能多关照则个。”
谁曾想,官差竟然毫不犹豫地将荷包推回了许父的手中,没有要。
“许大人多虑了,安阳府衙清净,守卫森严,无关人士不可能进得去。我家大人奉陛下旨意办事,自当殚精竭虑,查明一切真相,也必不会连累任何一个无辜之人,请许大人放心。”
许父的心一下子沉到谷底,但他也只能装作放心地笑着:“那老朽便放心了。”
然后跟着家人,眼睁睁地看着许沛被一群官兵说是请实则押的带走了。
许沐感觉到父亲扶着他的手越来越大力:“去,赶紧查查发生了什么,你这不肖弟弟又干了什么好事!”
许沐快速应声,也不打算再睡,向身边亲信使了个眼色,后者便迅速离去召集人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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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的事情在萧家也发生了一次。
只是萧家作风古板,大半夜的前院被一大波官兵叩开一片混乱,萧雯雯身为未出阁的女眷,不被允许到前面去。
此刻她心中不安,也只能让侍女绿茵再去前院打探消息。
谁知道绿茵是回来了,身后还跟着好大一帮人。
是她嫡母身边的嬷嬷婢子:“九姑娘,老奴奉老爷、夫人之命,请九姑娘去一趟前院。”
萧雯雯飞快地眨了两下眼睛,欲言又止:“我吗?”
“是。”
“那、那嬷嬷容我换身衣裳。”萧雯雯说。
“事态紧急,套上外裳便可,还请九姑娘快些。”为首的嬷嬷冷漠道。
萧雯雯听了心中更是不安,她随便让绿茵给她找了一身衣服穿上,就跟着嬷嬷去了前院。
一路上都没有人说话,此时已近深夜,偌大的内宅后院早已没有人再走动。
黑漆漆的院子里,只有队伍的最前面点了一盏灯笼,烛光莹莹灭灭,竟让萧雯雯想起了故事中那荒郊野外引着孤魂的鬼火。
她的心中升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惶恐,仿佛此一去便是尽头。
原本白日里看起来窄小,被她嫌弃简陋的院子,此刻却仿佛是无穷无尽的黄泉路一样,让她感觉怎么也走不完。
但路还是人间路,怎么也不可能是走不完的。
“老爷、夫人,九姑娘来了。”为首的嬷嬷恭敬地通报道,然后她侧身给萧雯雯让了路。
萧雯雯一踏进门,就发现萧父和嫡母面色严肃的端坐在正堂上,仔细一看还有着说不出的恐惧。
除了他们之外,家中其他的人都不在。
在的反而是几个萧雯雯完全不认识的陌生男子,对方大半夜还穿着一身官服,十分怪异。
萧雯雯连忙收回目光,不敢再去看那人,仿佛多看一眼,就会发生不好的事情一样。
她努力克制住自己发颤的嗓音:“父亲、母亲。”
一向疼爱她的萧父此刻没有理她,一向乐于嘲讽她的嫡母也没有理她,他们同时无视了她。
“这边是小女,萧雯雯。”萧父对着陌生男子说道。
为首的陌生男子点点头,向萧父拱手:“多谢萧大人,那令媛我便带走了。”
萧父点点头,但是欲言又止道:“小女毕竟是个未出阁的姑娘,还请……”
陌生男子说:“萧大人不必担心,我家大人早有考虑,虽还是得依律上枷,但外头已给姑娘准备了一架马车,萧大人也可为姑娘准备一件披风遮颜。事情未明之前,我等必不敢叫姑娘名声受损。”
可她若是真的犯了这些事,那就别怪我们不给面子了。
陌生男子未尽的话,萧雯雯听懂了。
可她还是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她惊恐地四下张望,发现周围竟然没有一个人可以帮她,她只能张惶地看回萧父。
“爹、爹爹,发生了什么,我,为、为什么要带我走,他们要带我去哪儿?”
终归是疼爱多年的女儿,萧父还是不忍心看她这样,恨铁不成钢地用食指隔空指指她:“你这不孝女!被人欺骗,扯进了那谋逆大罪!大祸临头,竟还不知错吗!”
萧雯雯闻言大惊,她想不明白自己怎么跟谋反扯上关系了:“我、女儿没有啊!爹你相信我!”
她脸色凄惶,叫的着实情真意切,萧父心中已经偏向亲女儿所言了,但有没有谋逆这事不是萧雯雯说了算,也不是他说了算的。
陌生男子看着他们父女俩一通对喊,此时也不想再留。人已倒手,也没必要再陪着交际了。
“萧大人不必担心,只是请萧姑娘过府询问罢了,没问题的话,明早就会送她回来,保证分毫不伤。”
说完他不再看在场人的表情,直接一挥手,手下人立刻给萧雯雯上了枷,就要将人带走。
萧父急忙让人将披风给萧雯雯遮上,然后目送着一群人走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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