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师妹!别送了。”
翠竹掩映的摇鸾山麓,一身白衣得顾汀州负着一把极其普通的木剑,正背对着云雾缭绕得玄华主峰,出声劝解着背后跟随得李雪绵不要再送,这一路下来,他不知道说了多少遍规劝的话,可是少女偏偏只有一根筋,说要送到山脚,差一步都不可。
李雪绵今日难得安静,一身轻盈得淡紫劲装,将少女初绽得身姿映衬得玲珑有致,只是她背上负着一只超级大的包袱,走起路来还会发出“丁铃当啷”的声响。
一边用脚尖碾着石阶上落下的叶子,李雪绵一边抬起那双幽亮得大眼睛,有些委屈地说:“三师兄,你别走得太远,雪绵会想你的。”
顾汀州抬起头来,始终不敢看背后一眼,语气中透着浅薄的克制,他说:“我尽量。”
可李雪绵不懂,仍是不依不饶地对他诉说着自己的恐慌,“师尊不许雪绵下山,雪绵想吃到好吃的点心都只能仰仗三师兄,所以,师兄不要走得太远,也不要太久不回来,雪绵总是肚子饿,想要吃东西的......!”
“我知道!”顾汀州出言打断她,“在云华峰,真正需要我的,也就只有你了。”
“?”李雪绵偏着头,困惑道:“师兄你怎么了?你说的话,雪绵不是很懂。”
“你当然不懂了!”
就在这时,一道清冽得男音透过层层竹海徐徐传来,不等李雪绵闻声回头,对方修匀白皙的指尖已经轻轻地勾住了少女单薄的肩膀,“回去,接下来的路,我来送。”
李雪绵闻声识人,有些委屈地将嘴唇撅起,眼巴巴地对着顾汀州的背影,嘱咐道:“三师兄,别走太远啊!”
“......”
小师妹就这样一步三回头地走了,临走之际,叶轻舟随手递给她一包松子糖,可离别得悲伤早已盖过了食物得甜蜜,她就这样攥着纸包将包袱交到了大师兄的手上,磨磨蹭蹭地走了。
待小师妹的身影完全消失在了竹阶上方,叶轻舟才上前一步,与前行得顾汀州并排走在了一起。
“你这样,又是何必呢?”叶轻舟背着李雪绵整理得包袱,嵌着银丝得护臂上绣着栩栩如生得腾云飞龙,“门中向来不缺乱嚼舌根子的人,无视便好,眼下云华峰只剩下我们两个掌事了,你再一走,这担子,可就全落在我的身上了。”
顾汀州一步一步得踩着新落的竹叶,垂着头说道:“我只是想让自己的修为更能精进一步罢了,反正门中也有令弟子外出历练得规定,早或晚,都是一样的。”
叶轻舟道:“弟子历练,向来都是两两一组,你这单枪匹马的,也没个照应啊!再说了,那恶名远扬得张凯枫,可对你一直不死心啊!”
顾汀州闻言,转过头来,对着叶轻舟嗤笑道:“他也就是闲来无聊,这你也信?”
“这信不信的,我也不好说。”叶轻舟亦是回眸望向他,“情之一字,来得猝不及防,走得悄无声息,你们之间得恩怨情仇,就跟我不知道下一味药引在哪一样,当我豁然顿悟的时候,已经是水到渠成了。”
顾汀州直愣愣地凝视着大师兄那双好看的凤眼,望着里面那层清透无波得淡然。他知道,心思细腻的大师兄这是话里有话,但他惯会照顾人的情绪与脸面,寥寥几句,点到为止,既给了你颜面,也把心底的想法传递,至于领不领情,那就是旁人自己的事了。
叶轻舟越是这样体贴,顾汀州越是感到不自然,于是他将视线狼狈地转移向别处,嗓音干涩地说:“我需要时间去让自己想明白,所以不得不走。”
他之所以要离开,无非是看不得晓山青得沉睡,跟师尊得自责,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越过他走在了一起,却又因为一系列的恶果分割阴阳。
自从他得知晓山青爱慕师尊的那一刻起,顾汀州得心里就萌生了诸多繁杂的情绪,他嫉妒师尊能得到晓山青的爱慕,又愤怒晓山青的目光转移向了别处,有时候,他又自私得想要带走晓山青,既然自己得不到那也不要成全他们。
但更多的时候,他则是在谴责自己的狭隘与贪欲,这种与心魔互相博弈的煎熬实在是太过痛苦,几乎到了要焚烧理智的程度。
所以,暂时的离开,既是救赎,也是放纵,也许时间一久,他得那份痴妄也就淡薄了。
两个人互怀心事并肩而行,很快便行到了山门的牌楼下,叶轻舟将背上的包袱卸下,交到顾汀州的手上,嘱咐道:“你虽性子冷漠孤傲,但也偏执专一,对于感情之事,我也没有什么慧根,宽解之话,想必顾师弟也不会需要。”
随手从怀中摸出一枚莲花状的羊脂玉佩,一边往顾汀州的腰带上系叶轻舟一边说:“出门在外,切记谨慎,你样貌出众,觊觎者绝不会只有张凯枫一个,这是我娘给我的玉佩,往后有个伤寒杂痛,百炼坊十六州药铺,随你任取。”
这是我身为师兄唯一能为你做得了。
顾汀州一贯是冷脸看人,除了晓山青,但在今日,他得柔软难得的对上了体己得大师兄。他抬起那张过分好看的脸,感激道:“多谢!”
“跟我还言什么谢!”叶轻舟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想清楚了,就回来,晓山青你不用担心,有我在,死不了。”
“嗯!”顾汀州点了下头。
叶轻舟抬头看天,再是不舍也到了分别的时候了,于是他说:“走!男人之间,不需要粘稠的分别,此去远行,师兄祝你,功力精进,还得自在。”
“好!”
不需要太多的嘱咐,顾汀州辞别大师兄潇洒远去,而叶轻舟则一直在山门前待到薄暮将临,才转身离去。
顾汀州背着木剑,如第一次来到玄华云顶这般,一步一个脚印的将来时得路重温回顾,那时他还不及十岁,身负十六州海选大比得榜文,踌躇满志的被一群世家子弟簇拥上山,轻轻松松得便得到了宗主的赏识,成了天下第一宗得外门弟子。
也许是这一生太过顺遂,所以在情感上,他败得惨不忍睹。
热闹的集市,人头攒动,摩肩接踵,顾汀州无双的样貌使他无论走向何处都能形成一段人流的拥堵,可他早已习惯了被旁人瞩目,再多的人挡在前面也阻碍不了他前进得步伐。
不分昼夜得行走在山川幽谷间,顾汀州一路沿着僻静之地跋涉,终于在第三日来到了一处名为满庭芳得深山庄园。
站在院墙外得瘦梅树下,顾汀州雪白的衣襟上散落着几点碎花,此时已近晌午,日头不算太足,塞满芬芳得幽风时不时的吹拂过来,将他额前散落的碎发轻柔地抚向远方。
一别数年,这处人迹罕至得庄园依旧不减当年的富丽,只是这里再无一个翩翩起舞得乐娘,和一个会在月下抚琴邀卿赴会得梅郎。
大概是在三年前,晓山青受师门令,前往此地祛除妖魅,本来这活是打算交给大师兄去做的,奈何师尊前两日突然闭关,云华峰离了谁都行,就是离了他叶轻舟不行,是以吊儿郎当得晓山青就在云华殿前,擅作主张得接了这调令,谁也没有知会一声便连夜下了摇鸾山。
待到大师兄得知此事的时候,晓山青已经下山足足有半个月了。
以往晓山青受师门令,总是逾期不回,或者动作极快,一日便返,但像此时这般去了半个月也不回来得情况,实在是少之又少。叶轻舟虽然一项看不惯晓山青的狂妄,但在生死面前,那些小罅隙还是没有同宗情谊重要。
叶轻舟简单的嘱咐了小师妹几句,便急匆匆地要下山而去,正巧顾汀州在宗门大比上又得了第一,无事可做便尾随着一道去了。
待他二人马不停蹄地赶到此地的时候,晓山青正吊儿郎当地卧在眼前这颗梅树上,悠闲地听着琴音赏着歌舞。
叶轻舟一看他这副尊容,立马将连日来的担忧通通甩了出去,恼怒地对着树上喊道:“你可真行啊?雇主得请令还未办妥,先在这听起曲来了?”
晓山青正听到兴起,转过一张意犹未尽得俊容,竖起一根手指抵在唇下,对着树下的二人作禁言状,小声道:“嘘!再多给它们一日,明日的这个时辰,我就送它们入轮回。”
叶轻舟蹙眉不解,还欲在说,却被晓山青无情地打断了下来。
“你若再呱噪,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叶轻舟被怼的当即瞪大了眼睛。
顾汀州那时尚未察觉自己对晓山青这别扭得心思,只当这混不吝又邪骨作祟,便抱着长剑倚在一处,等着他耍宝。
就这样,在期期艾艾得歌声中又等了一日,也是在这么个日头西斜得傍晚,晓山青从静卧得梅树上直起身来,毫无预兆地将骨血里隐没得故山剑,召了出来。
散播着寒意得长剑乍一出世,便将周围得世界顷刻拖入了寒冰地狱,顾汀州只觉得后脖颈一阵寒麻,院墙内流转得妖力便随风散去,原来是晓山青一剑便结果了拥抱在一起的恋人,在它们双双感激得视线里送它们一同入了黄泉。
返程回去的途中,三个人各自无话,晓山青一袭黑衣如戾煞凶鬼,随手捻起一根狗尾巴塞进唇间,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咬着,挺拔的背影看上去狂傲极了。
叶轻舟忍了半路,终是安奈不住好奇,向他追问道:“这样简单的妖魅,你为何如此拖拉?”
晓山青走在前方,并未回头,一边走一边说:“不过是一对苦命鸳鸯罢了,知道大限将至,求得,不过是能与心爱之人多看一些这人间的风景而已。我们求仙问道,斩杀妖魔,也不能见个妖就喊打喊杀得砍过去,总得听听苦主的原由!”
“原由?”叶轻舟鄙夷道:“精魅祸世,哪里有什么原由,不过是修行走了偏路,急于求成罢了。”
“唉!师兄所言差异。”晓山青回怼道:“人家歌姬本是个良倌,惨遭户主玷|污强纳为妾,又因妻妾排挤而被打发在了此处,那梅郎虽然道行浅薄,但胜在一颗真心专注,她二人本来只是音律传情,并未越雷池一步,是那户主见不得歌姬心不在此,便虐待棒杀了她,歌姬死后,是梅郎散尽修为才保全下了她的魂魄,奈何一个本体在此,一个魂魄受困,不得齐逃,每每夜晚降临,梅郎便抚琴引歌姬魂魄出现,二人也算求得圆满。”
“可惜呀!”晓山青摇头轻叹道:“有人作了恶事,良心难安,看什么都像冤魂索命,所以你说,是妖更坏,还是人更恶?”
叶轻舟一时语塞。
也就是在这时候起,顾汀州才惊觉,最是浑恶的晓山青,原来也有柔软的一面,他会心疼妖的真情,会鄙弃人的狭隘,哪怕是人妖殊途,他也没有赶尽杀绝,只是寻了个折中的办法,为这藏污纳垢的人世间,留存一抹毫无瑕疵得纯白。
就像他对自己说过的: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你确实没有让我受到伤害!”顾汀州仰头直视着那颗瘦梅而笑,几许苦涩掺着舍命的甜蜜,灌满了他哽咽的喉管,“但你所做的一切,却比杀了我,还让我难过。”
晓山青,我究竟要怎么做,才能从这段痴恋里走出来,我希望你能幸福,希望你能快乐,可一想到你得生命里不能有我,我就难过的走不下去了。
是不是我的人生,就要像这个成谶的名字一样,水中一点浮岛,永远也留不住一个想要安稳得人。
足足在院墙外待了几个时辰,顾汀州才失落地向着深山而去,如此漫无目的得游历,一直持续到了第二个年头,玄华云顶三年一次得宗门大比。
往年都是顾汀州拔得头筹,只是今年他出行在外,并未回山,云华峰也就没有参加,门中弟子见此,纷纷松了一口气,可每每立在三峰的缓台上,遥望云华殿漫山遍野得桃漫时,又会忍不住忌惮一番,毕竟,也不知是谁将桃祸一事宣扬了出去,整座天下都在私下里对花似霰,口诛笔伐。
说他坐镇得云华峰,鱼龙混杂,妖邪横生,会是除浮岛之外,第二个潜在的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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