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毓的笑容就像一只松毛狐狸,是被温暖的阳光晒出的那种慵懒与惬意,好像他与晓山青的重逢,是故友,是知己,总之,没有生疏与客气。
李雪绵咬着半块橘子回头,她向来对送她吃食的人有好感,这不,乍一瞧见那个心善的哥哥就在背后,她又像喜爱顾汀州那样的去迎接另一个男人。
“糕饼哥哥!”她雀跃地叫,嗓音里是难捱的惊喜,“你怎么也来了,也是来找鸟笼子的吗?”
林毓被无端一问,笑容顿时有些凝固,诧然道:“鸟,鸟笼?”
在李雪绵的认知里,她跟二师兄是出来找饲鸟人的,那么中途加入进来的,显然也是为了鸟笼子来的。
“我跟师兄到这里,就是为了找鸟笼子的,这不,我三师兄也来了,我们现在是三个人去找。”她耐心地解释道。
林毓听了,做恍然大悟状,随后继续笑着问向晓山青,“上次小兄弟走得匆忙,林某还未问询过你二位的名字呢?不知,可否告知在下,也好下次再聚。”
晓山青对这笑面虎似的男人本就没有结交的兴趣,便坐着告诉他,“在下师出玄华云顶,姓晓,名山青。”甫一抬起手,依次点过顾汀州与李雪绵,“这位是我三师弟,顾汀州,而这位,则是我们的小师妹,李雪绵。”
李雪绵被晓山青介绍完后,复又转过头去,对着糕饼哥哥笑。
林毓的目光依次从他们身上游过,在途经顾汀州的时候,微不可查地愣了一下,“原来是大名鼎鼎的云华殿主的弟子,林毓能与之结交,实乃万幸。”
顾汀州在外面一贯是眼高于顶,晓山青忙着介绍,他就连正经望人家一眼都不肯,自顾自得饮着热茶。
反倒是林毓不请自来,裹着一身馥郁的花香贴着顾汀州便坐了下来。
顾汀州端着茶杯的手蓦地一紧,局促与厌恶横生。
不大的四方小桌,顷刻间就被四个赏心悦目的俊男俏女所占据,茶伙计连忙又端着热水上来伺候,果脯与点心也上了一些。
老者的故事算不上讲的有多好,但是晓山青却听的很认真,因为他讲的事中人,正是前不久刺了顾汀州一剑的张凯枫。
“张凯枫少年成名,自是桀骜猖狂,傲慢自负的时候,见那青衣僧人对着个姑娘面有不善,便上前仗义相劝,希望能化解一段不知缘由的私斗。”老者嗓音嘶哑,许是讲话的时间有点多,说几句便端起茶壶,灌上一口润喉水。
林毓摇着折扇听了几句,便将视线流连在晓山青与顾汀州的身上,但见他二人虽神情平静,举止斯文,却神情自若地随着老者的话音转眸,便知他二人对这避世的枭雄张凯枫很感兴趣。
于是他端起茶杯,闲适地饮了一口,状似无意地说:“闻名天下的张凯枫,当年的风头可不输如今的云华殿主,只是他的出身一直被世人诟病,久而久之,便也放纵心魔,随着本性去了。”
晓山青掀眸望他,淡然道:“林公子也对张凯枫感兴趣?”
林毓放下茶杯,笑道:“枭雄嘛,谁人提起还不艳羡两句?我就是听师傅念叨的久了,好奇而已。”
“哦?”晓山青来了兴趣,追问道:“那林公子可知道些什么秘闻吗?”
“秘闻不敢当,就是这张凯枫叛道,绝非因为一介女子。”
“那是因为什么呀?”李雪绵见缝插针的问道。
林毓将折扇轻摇,高深莫测道:“不是女子,自然是男子了。”
意味深长的尾音拖拽的好似游鱼摆尾,突兀的水花在顾汀州的心湖乍起,使他忍不住蹙紧眉宇,侧过头来,半是狐疑半是憎恶地,问:“张凯枫喜欢男人?”
林毓笑着对他点了点头。
顾汀州的神情,刹那间便白如冰雪,似乎是接受不了,又有些生理厌恶。
一旁的晓山青听了亦是有些咋舌。
他想象不出这样祸乱天下的枭雄,竟然会是个让世人不齿的同性恋,这个重磅消息砸下来,不亚于告诉他花似霰其实是个娘们。
“他喜欢男人这种事,林公子是怎么知道的?”晓山青狐疑地问。
林毓抬手为雪绵布了一筷子红豆甜糕,小声道:“因为他喜欢的男人,正是魔宗的剑魔——樊意。”
“樊意又是谁?”李雪绵又是轻灵一嗓子,完美地将晓山青与顾汀州的疑惑问了出来。
“樊意是正统魔修,苦修在绝地恶剑谷,他是这百十年来唯一一个在剑魂的侵蚀下,生出魔灵的剑修,传言他一心痴剑,不问世事,生的英朗伟岸,一柄巨剑奇快无比,飒杳剑气便可夷平一座城郭。”
“哇!”李雪绵忍不住惊叹道。
林毓抬起眼来,继续说道:“张凯枫一心逍遥,虽然正心稳固,但情之一字,变幻莫测,他为了寻求更高的剑意便硬闯了恶剑谷,出来之时遍体鳞伤,其中最为惊骇的,要数心口的七世剑气。”
“七世剑不是张凯枫的佩剑吗?难道他刺了自己一剑?”顾汀州难得张口,惊的李雪绵“咦”了一声。
林毓转眸望向他,桃花眼里春风普渡,“世人皆知张凯枫多情,说他本性随老子,是个定不下心的浪荡子,可鲜少有人知道,他对待感情之事很严谨,也很固执,他走南闯北这么多年,只为正道,去了恶剑谷见了樊意,其实也没什么一见钟情的恶俗戏码,他只是有情而不自知罢了。”
也不知是不是晓山青的错觉,林毓每说到情这个字,就会若无其事的瞄一眼顾汀州,似乎这个故事是刻意说给他听得一样。
“他们二人在谷中鏖战了大半年,鲜少分的出高下,张凯枫忽然就对这个邪道的男人产生了知己之情,直到他被佩剑的剑气伤到大臂,他才恍然察觉出,自己对眼前这个邪魔,萌生了不一样的念头。”
“后来呢?”顾汀州着急地追问道。
“后来张凯枫发现,每次只要遇见,或者是想到这个男人,七世剑的伤口就会疼痛,愈合之后便会稍减,于是张凯枫开始有意无意的让自己受剑气的创伤,慢慢的,他才明白,自己是爱上了这个男人。”
林毓说完,又将视线对准了顾汀州,“不过自古正邪不两立,樊意不相信,也不接受张凯枫的爱慕,于是这个为情所困的男人没了办法,便刺了自己心口一剑表述真情,却在焦灼间被樊意在愤怒之下赶出了恶剑谷,自此,情场失意的张凯枫便性情大变,正邪不明了。”
“这剑意还挺特别!”晓山青听到这里,由衷的喟叹道。
“是啊!”林毓说道:“这世间,有很多感情其实都是错误的,它们被包裹在嫌恶,尊敬,同门与知己之中,让人分不清实质。就比如有些人偏偏去憎恶另一个人,恨不得见一次打一次,可在对方彻底消失在眼前时,又会失落与恐慌,日思夜想,辗转反侧。时间长了,他才发觉,原来最是寝食难安的夙敌,也会在岁月的碾压下,悄悄入驻在心底,成为他一辈子挥之不去的暗影。”
李雪绵咬着半块红豆糕,又不自知地横插了一句,“糕点哥哥说的,好像二师兄与三师兄啊!”
“噗~~”
“咳咳咳~~”
李雪绵童言无忌,却让晓山青与顾汀州集体喷了,复杂的一张脸绯红与青白参半,真是一个赛一个的精彩。
晓山青无力地对着天真的李雪绵吐槽道:“小师妹,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啊!我跟你三师兄那是同门切磋,为了精进武艺的,不是什么厌恶而不自知的深情。”
“哦!”李雪绵乖乖地点了点头。
林毓见雪绵这丫头懵懂可爱,复又摇着折扇宠溺地笑了笑。
听故事的氛围,蓦地,又开始轻松下来,人来人往的茶堂,嬉笑与洪亮参半,嘈杂的喧闹堆叠在顾汀州的耳畔,敲得他耳鼓与心脏齐鸣。
不由自主的,他抬手摸上了肩胛处黏腻的伤口,浅薄的湿意透过布料沾染在手指上,令他几欲作呕。
“顾师弟,你身体不适吗?”
朦胧中,顾汀州寻声回望,不知何时,晓山青正面有隐忧地目视着他,修长如玉的手指正虚虚地搭在他冰冷的手腕上,指缝间微黄的薄茧在青灯的辉映下反射着浑浊的光。
好凉。
因晓山青的佩剑故山,乃是稀少得无极寒铁所铸,是以隐没在骨血间,连宿主的筋骨都淬得霜冷似冰。
此时此刻,内心波澜壮阔的顾汀州就像一只被强按在人群里惊惶无措得山豹,一点点风吹草动,都足以绷紧他矫健的肌肉,冷却他滚热的血脉。
曾几何时,晓山青还在云华殿前的缓台上踹了他一脚,少年漂亮的身姿宛若苍松立雪,凶戾的俊容沛然癫狂,恨不得一脚将他踢死踢残。
而今,灯火朦胧处,茶韵袅然间,这个令他咬牙切齿的同门夙敌,竟然会为自己的伤流露出生疏的关心与慌乱,似乎他终于在此刻放下了心底里那些根深蒂固的介意与妒恨,尝试着去感受这个晦暗不明的人世间。
顾汀州就这么隔着一片热闹的人声凝望着这巍巍如玉山的少年,肩胛处的伤口又开始摧心断肠般的疼。
像火烧,又像剜肉。
“你没事?”
顾汀州的脸色由玉白渐渐地转为了森白,毓秀的眉眼一点一点的蹙起加深,似乎在隐忍着万千的痛苦。
“我没事!”隔了好半晌,顾汀州才狼狈的转过眼去,叹息了一声。
晓山青:“......”
林毓早在晓山青问询第一句的时候,就在认真的观察着顾汀州的表情,期间,他狐狸般的眸神在二人之间流转了几时许,隐隐嗅出了什么别扭的味道。
缓缓地攥紧了掌心里的扇子,林毓舒朗的眉宇渐渐地透出了几缕晦暗不明的情绪。
“哎呀!”
就在这时,李雪绵放下筷子惊叫了一声,恍然间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忙从怀里掏出那只硬的跟棒槌似的秃毛鸟,垂头丧气道:“光顾着吃了,都把你给忘了。”
说完,小丫头将这不知死活的鸟珍重无比地摆在了桌面上,继而身子伏趴下来,脑袋贴在桌子上,盯着那脏不溜秋的呆鸟,哀怨地干瞪眼。
瞪着瞪着,鼻翼抽了又抽,眼眶红红,似是要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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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写到十点,就差一点就码完了,结果太累,写着写着困得睁不开眼了,实在受不了就滚下去睡了,提莫怕修文修到一半在睡过去,上传的就又不知道是什么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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