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用掌心托着那只明显脑袋不灵光的呆雏,嚎啕了几声之后竟连鼻涕都喷了出来,零星的几滴正巧糊在了鸟雏绒毛稀疏的脑袋顶上。
而那幼雏却混不在意,瘦不拉几的拢拉着翅膀,大眼无神地目视前方,空濛的模样好像没有魂魄。
说起来这灵宠,也算是修真界可遇而不可求的一件奢侈品了,但凡开智有慧根的畜生,都已经不是单纯的动物了,算是半个修道的妖类了,若是点子好,寻到有仙根的圣宠,就算主人资质平庸,这灵物也能保主子威赫一方,余生安稳。
不过是人,就有爱美之心,小师妹也是如此,任谁的灵宠竟然会是这样一只呆毛幼鸟,既不威风也不霸气,多少还是接受不了的。
李雪绵越是瞧着这傻唧唧的鸟就越是伤心,哭着哭着,愈加激烈的嗓音便盖过了屋外白凤的鸣叫。
晓山青望望小师妹,再看看那恍若木雕一般的幼雏,狠了狠心,说道:“好了,好了,你先别哭,这鸟虽然长得丑了点儿,不过你要给它时间长大不是。”
说着,他又抬手指了指门外,“你看,飞鸾跟白凤多厉害呀,它们生出来的孩子绝不可能是个呆瓜,我听说这鸟要想长的漂亮,要多吃植物的种子,多喝有灵性的泉水,不如雪绵就先养着,若是长大了还这么丑,你就跟它说清楚,让它回爹妈那里凉快去。”
晓山青没有养过鸟,可以说任何活着的动物他都没有养过,不过禽类吃种子果腹应该是没错的。
小雪绵抽抽哒哒地听完,不确信地说道:“多喂点吃的,就能长得漂亮?”
“嗯,嗯,嗯!”晓山青连忙点头,说:“人也是吃的好长得壮呀,反之,灵宠也是一样的。”
李雪绵到底是年纪小,情绪来的快去得也快,被晓山青两三句话,又哄的开始雀跃起来。
白凤一直不走,晓山青跟李雪绵也不敢出来,就这么守着小丫头蹲在大案下,伴着凄厉得鸟鸣,就这幼雏应该怎么养,讨论开了。
待白凤飞走的时候,已经是下半夜的时候了,晓山青与李雪绵各自蜷缩在一张太师椅上,憋憋屈屈地睡了。
叶轻舟甫一推门就看到两个人睡的四仰八叉的,神情一哀,又阖上门出去了。
这间屋子本是叶轻舟用来短暂休息的,可他今日心情有些波动,看到晓山青,就会想到饭堂那一幕,就会不可遏制的心慌与焦急。
他是云华座下的大师兄不假,可他真的没有晓山青耀眼,虽然这耀眼是叠加在咒骂与厌弃上的。
刘文卿在山下饮了些竹叶露,整个人还未醒酒,四肢有些发飘,微微发直的眼睛就这么瞪着黑黝黝的门口,似乎忘了这门是应该推还是拉。
“我来!”
“吱呀”一声,闭合的门板被一双修长泛着玉质光泽的手推开,淡淡的梅花香气拂过鼻端,蓦地,让朦胧的刘文卿为之一振。
僵硬地转过脸来,他惊疑道:“轻,轻舟?”
叶轻舟扯过他的袖子便将他往屋里拉,“我今晚在你这屋里凑付一宿。”
“哦!”刘文卿的头随着踉跄的步伐一点一点的,甫尔又身形一窒,抬起头来,“嗯?”
“你嗯什么嗯。”叶轻舟将他拉入屋内,转身又去阖门板,“快点去睡觉,明早还有一炉子的药要练呢。”
被黑暗吞没的刘文卿:“......”
第二日一早,不用晓山青去叫醒李雪绵,这个爱吃的小姑娘就生物钟极准的溜去饭堂吃早点了,待晓山青筋骨酸痛的从椅子上爬起来的时候,各峰前来帮忙的弟子已经陆陆续续的开始干活了,偌大的紫徽峰药气浓郁,白雾如沼。
一连七天的开炉练药,刘文卿跟叶轻舟都忙得脚不沾地,晓山青一个人窝在萃取室里轧药,配药,亦是忙得脚打后脑勺,就连吃饭都是一人去膳宗打来,分给大家吃的。
傍晚时分,晓山青忙完了一天的工作,正蹲在门口喂兔子。
跟所有医学院差不多,保和堂也会圈养一些畜生作试药之用,而这其中尤以一只大白兔最为受宠,被各种毒药灵药喂得百毒不侵,时常暴虐咬人。
之前喂养它的弟子在被它咬了第十回之后,说什么也不肯来了,晓山青趁机刷好感度,便接手了这活,每天喂兔子,给兔子铲屎。
正式接替了,晓山青才发现,这兔子也是个欺软怕硬的货,碰上修为不高的,逮着人家可劲儿欺负,对上他这种阴晴不定的玩意儿,又乖得像绵羊,任撸毛任磋磨。
这兔子被刘文卿喂得近乎于妖,只吃药材不吃菜叶,每天练剩下的药材或者废掉的灵丹都拿来喂给这兔子吃,久而久之,这货竟然学会了趁人不备,就溜进丹房去偷。
很不凑巧,今天它溜进去被晓山青撞了个正着,一顿鞋板子又给踹了出去,此刻,正生着闷气不肯吃了。
“你说说你,都这么肥硕了还偷吃,你溜进去少了东西,刘文卿可是要找我算账的,咱俩怎么说也朋友一场了,你别这么绝情地害我呀。”
从簸箕里抓了一把练废的灵丹,凑在兔子撅起的三瓣嘴前,诱哄道:“快吃!我还没生气呢,你到来劲儿了。”
三瓣嘴先是僵着脑袋顿了顿,随后撅了撅两搓小胡须,猛垂下头,受不住诱惑地吃了。
“这才对嘛!吃饱了就滚回去睡觉,老子我还啥也没吃呢。”
这兔子虽然脾气倔,但是胜在听得懂人言,知道晓山青还未用饭,便撅着嘴速度极快地吃着。
也就是在这时,一众结伴而行的弟子,路径萃取室的后墙边,窸窸窣窣地议论声,毫无顾忌地传了过来。
“听闻前两日顾汀州下山诛邪,碰到个硬茬子。”
“哦?谁呀?”
“听说是魔宗的右护法,就是那个威名远扬的七世剑——张凯枫。”
“啥?”一声惊呼乍起,拂落墙垣边一株杏芳,少年在阵阵花雨里,惊掉了表情,他结巴道:“七世剑张凯枫?那不是个传说中的人物吗?听说他跟残月楼那位决裂,早已避世去了!”
“我到情愿他避世去了!”另一道声音忐忑地说:“七世剑锐锋消薄,通体胭脂色,是一把验情的剑,它一出世,就是个凡人,也知晓它的威名了。”
“那,那,那顾汀州?”
“顾师弟还好说,毕竟是云华殿的爱徒,将将战了个平手,只是他被七世剑的剑气洞穿了肩胛骨,要受一段时日的苦头了。”
“唉......”
一道惋惜之音错落而去,晓山青一边颠着簸箕,一边喂兔子。
这同门口中所说的张凯枫,确确实实称得上是一代枭雄,因为他是唯一一个被魔宗宗主拜求了十年,才求来的稀世之才。
张凯枫本是一云游道士与茶女所生,不想那道士生性多情,有了孩子却不承认,是茶女忍受着谩骂与嘲讽才艰难地将他养大的。
九岁那年,张凯枫入百川堂修道,不知期间究竟经历了何事,短短一个月便横生心魔,尤以从剑冢里得了这七世剑开始,便越发控制不住阴暗的欲念。
他自小聪慧,又有过目不忘的本领,十四岁那年就以剑道惊绝天下,后来他入世历遍四海十六州,修习了诸多旁人接触不到的禁术与秘法,威名更是直逼顶峰。
二十一岁那年,张凯枫在寒地大悲寺遇见一名向佛门寻仇的女子,张凯枫好事便去劝架,结果两人言语有失,在山门前打了起来,结果这一打,促生了一段孽缘。
也是这名女子后来将张凯枫伤的体无完肤,消沉堕落,最后被心魔吞噬,大开杀戒,贻害一方。
而他的佩剑七世,戳中对手就会带去求而不得的诅咒,是柄断人情爱的戾剑。
想想顾汀州这个倒霉蛋,晓山青就忍不住喟叹:好在他最后一心入魔,断情绝爱了,不然一辈子爱而不得,多惨。
一边回忆着游戏剧情,一边喂完了兔子,晓山青拍拍掌心从石阶上站起来,打算去前堂领晚饭。
于是他一脚踹在这肥兔子的屁股上,催促道:“吃饱了就滚回去睡觉,明天按时在这里等,少不了你吃的。”
大白兔冷不丁被蹬了一脚,圈着脑袋咕溜溜地滚下了台阶,甫一落地,便猛蹬开后腿飞快地窜出去了。
萃取室紧挨着存放药材的八珍馆,连着雾气朦胧的药室和清元纵横的丹室。晓山青这几日见天得蜷缩在这几间屋子之间,修身的劲装上满是药材的清苦味道。
穿过一片紫霞摇曳的藤架,郁郁葱葱间便见小雪绵正坐在一方木凳上,拖着掌心里秃着毛的鸟雏,东张西望。
“小雪绵!”晓山青大步跨过一方凸出地表的石梁,冲着贼眉鼠眼的李雪绵喊道。
李雪绵正心下焦慌,忽闻二师兄的声音便骇了一跳,忙从木凳上蹦了下来,面朝晓山青应承道:“师兄!”
“你怎么不去吃饭,到紫徽峰上来了?来找大师兄?”
走得近了,晓山青才发觉李雪绵手上的鸟雏没睁眼,一动不动得像是要完。
晓山青抬手指了指这秃毛小鸟,欲言又止道:“它......”
一提起这鸟,李雪绵就委屈的要哭,葡萄般的眼珠当即就红了,急切道:“师兄,它什么都不肯吃已经七天了,从昨天开始,它突然就阖眼成了木头,无论我怎么叫,它就是不睁眼。”
说完,李雪绵便将那鸟搁置在了地面上,可是那鸟却仿佛死硬了一样,“咚”的一声便栽倒在地,脆生极了。
“呃......”晓山青望着那躺尸的鸟,不知该如何回答她。
见晓山青为难,李雪绵便越发心慌,“哇”的一声又哭出来了,“怎么办......怎么办......它活着......那白鸟就对我穷追不舍......若它知道我养死了它孩子......还......还不......还不吃了我啊!”
“哇哇哇......师兄,你快救救我啊......雪绵不想被鸟吃......一点都不想。”
这小丫头一哭,简直堪比十级地震,晓山青的脑门立马就被这夸张的哭音震的生疼,锐利的凤眼忍不住凶险的半眯着。
李雪绵正哭的兴起,乍一看到晓山青面露阴鸷立马将哭音憋在了喉咙里,只剩鼻涕与眼泪在脸上齐流,连抽噎都不敢了。
晓山青眯眼倒不是因为李雪绵的呱噪,实在是想不出这鸟到底是怎么了,可李雪绵入门这些年算是怕死了晓山青,她二师兄只消不经意间露出一个意味不明得眼神,都能骇得她肝胆俱裂。
“师,师,师兄。”李雪绵小心翼翼地蹲落下来,“雪绵再也不敢了。”说完,她抓起鸟雏转身就跑,却一步还尚未迈出,就被晓山青拽着领子提溜了起来。
“跑什么?我这不是想办法呢嘛!”
李雪绵小命被提,吓的脸都白了,哆哆嗦嗦地转过脸来,鼻子一骤,又是要哭。
晓山青见她这样也是头疼,只好随口说道:“师兄也没养过鸟,不如我现在带你下山,寻个懂鸟的人来问问?”
见师兄面上的冷戾隐隐少了几分,李雪绵这才警惕地点了点头,算作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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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了点儿酒,脑袋发晕,就更一章,实在是到了年底就开始忙,提莫尽力双更,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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