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步轻天师祖,后来怎么样了?”晓山青小心翼翼地问。
花似霰的视线一直都盯着远处浸蓝得天际,神情冷艳,喟叹道:“死了。”
晓山青听了这话,迟缓地扬起眼来,不可置信道:“师祖,就,就......就这样死了?因为什么?”
他想不到令人闻风丧胆得魔女会这么快短命,毕竟在所有的故事桥段里,越是这种强悍得反面人物,越是能活到寿终正寝。
“是我杀得她。”提起往事花似霰显然很是痛苦,嗓音里是满满的自弃与不原谅,垂在身侧的双手也隐隐地握紧成拳。
犹记得步轻天将毕生所学强行传授给他之后,破天荒的,她亲自下厨做了一餐饭食。
简简单单得四菜一汤,步轻天却做得满身是血,端着盘子的手都是颤抖的。
花似霰跟着敛云,吃的是野果,喝得是泉水,偶尔敛云下山会买些粟米跟糕饼,几天便吃完了。而自敛云失踪后,步轻天偶尔会生食血肉,但因顾念着幼子心灵孱弱,都是背着他的。
算起来这步轻天在魔宗,也是个养尊处优,一心练武的大小姐,衣来伸手饭来张口,除了杀人祭刀,就是喝酒钻研,生活上就是一个自顾不暇的废物。
能吃到魔女所做的饭,是旁人不敢也羡慕不来的事。
那一天,花似霰出离得有些饿,而成长中的身体对于能果腹的东西总是拒绝不了的,待步轻天将所有的餐盘都端上了桌子,她那双终日冷峻的眼眸,蓦地,闪过一丝报复的血腥。
半大得少年很饿,吃起饭来便有些不管不顾,他也是第一次这样放纵自己,之前无论步轻天如何虐待他,他都极是尊敬这个阴狠的女魔头。
饭很香,菜也很爽口,尤其是那碗鲜亮焦香得红烧肉。
恍若饿死鬼附体,花似霰在吃到第三碗饭的时候,全程紧盯着他吃饭得步轻天,突然阴恻恻地开了口,面容极是狰狞兴奋。
“好吃吗?”
花似霰一边咀嚼一边点头,“好吃。”
步轻天闻言,将赤红的双眼从徒弟的脸上转移到还有剩余两块酥肉得汤碗里,呢喃道:“仇人的肉,总是过分美味的。”
花似霰正端着筷子扒饭,闻言,如遭雷击,当即便汗毛直竖,魂不附体,“您......您说......什么?这是......这是什么......什么......谁的?”
步轻天盯着那剩余的肉,恶狠狠地笑道:“仇人的肉哇!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敛云是怎么死的吗?我这就告诉你啊!”
恍然间,魔女抬起一张被鲜血浸红的脸,半是狰狞半是悲坳的望着他。
敛云是死于好友之手的,因为他这个所谓得好友觊觎上了步轻天逆天的功法,所以骗了他去,只是想逼他说出这魔女的下落。
奈何敛云不从,受尽折磨才逃了出来,将养了十几年才恢复大半的身子也彻底毁了。
这个男人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都在跟熔炼进骨血里的秘术做抵抗,他不能在自己成了尸体后,再透露出步轻天的下落。
敛云死的很是决绝与残忍,他将自己丢入什刹炼狱,活生生得忍受红莲业火的灼烧,每一寸灰烬都与岩浆融为一体。
他用这种残忍的自灭,成全了步轻天的生。
花似霰听完魔女血腥得陈述,捧着半碗油亮得饭就吐了,他记得那天自己足足扶着墙呕了一个多时辰,呕得胃与胆都快要从喉咙里挤出来。
步轻天就站在桌子边沿,盯着他的狼狈桀笑,她神情颠转,语无伦次,一会儿咒骂世道不公,一会儿又哭诉敛云的愚蠢,最后,她掩面哭泣,呜呜咽咽,悲悲切切。
师徒二人就这么各自蜷缩在一处角落里,桌上的油灯逐渐失去了光亮,唯余一双赤红得眼睛像是死亡得邀请。
一夜无眠,第二日一早,这对沉默得师徒,彻底决裂了。
花似霰与闻名天下的女魔头在沧霄岭鏖战了三天三夜,终以花似霰枭首了魔女的人头告终。
神情疯癫的步轻天是真的想要杀他,为了自保,他才逼不得已才提起了霸刀。
站在血溅四起的屋舍内,眼底所有的陈设都沾染上了步轻天的影子,整整十二年,花似霰在这魔女的手上,整整做了十二年的鬼。
说不清到底是感激多,还是憎恨多,他也算是步轻天养大的,可他就是做不到像对敛云那样,去诚心接纳,缅怀这个女人。
他们不像一对师徒,倒像是一对仇人,而且是步轻天单方面对花似霰的仇视与折磨。
花似霰挺拔的背影不经意间微有弯曲,他似乎是承受不住往事得回溯,那些年的非人经历,是他挥之不去,又无法忘记的伤痛。
“师尊,请恕弟子揣测,我觉得步师祖,她是一心为你好。”晓山青眨了眨眼睛,走上前来,与花似霰并排而立,望着远处的云际,怅然地说道:“像她这样的武学天才,从小到大,一定经历过许多不能为外人道的残酷事,您觉得她修炼邪术失心疯,可她却能应敛云师祖之邀,照顾您,教养您,从这一点来看,她就不是个大奸大恶的罪人。”
少年的话如一记藤鞭缠绕,强行将花似霰弯曲的脊背绷直,他有些僵硬地转过头来,目视着晓山青清冷凝肃得俊容。
晓山青知道boss此刻的心境很乱,他需要倾诉,也需要开导。
于是他继续目视远方,自顾自的说道:“步师祖这样做,是因为亏欠,她欠敛云两条命,而恰恰是这两条命折磨了她整整十几年,之所以最后选择激怒您,死于您手,不过是为了给敛云师祖偿命,给你失去恩人的十二年泄愤。”
花似霰望着少年淡然的侧颜,心下愕然。
他一直不肯原谅步轻天,一是这女人喜怒无常,二是她得到来挤走了敛云的位置。
固守沧霄岭的这十二年,每一天每一刻花似霰都在等敛云归来,就算是背书,他也要站在通往山下的石径中央,背几句就抬起头来对着海棠深处的尽头望上一眼,他祈祷,他盼望,他迫切,他恨不得甫一抬眼,那月白风清般的男人就会立在身前垂下眼睫,对着他儒雅地笑,薄薄的嘴唇迎着淡淡的霞光,对着他说上一句。
“小家伙,你唇角上有糕点屑。”
他想念他,想念到发疯,想念到赍恨,以至于经年累月的淤积,让他将这满腔的怨恨都堆到了步轻天的身上。
然而聪慧如她,这冷艳的魔女不会不清楚,不知晓。只是嘱托尚未达成,她不能撒手不管。
直到花似霰彻底长成了一个男人该有的模样,魔女才终于释怀,才终于迎来了自己的——重生!
尘世的恩恩怨怨,不是当年的花似霰所能想象得到的,说到底,沉淀在心底的埋怨遮蔽了他洞悉得双眼,晚来的点醒,堪比暴烈凶猛的冰雨,直接撬开骨髓,往里面冲刷。
花似霰半垂着眼睫,眸神如冰似霜,冷极寂极地说:“也许!”
事到如今,花似霰到情愿步轻天是恶贯满盈,不可原谅的,因为只有这样,他才会,记得她。
晓山青很是懂得什么叫点到即止,他选择恰到好处得闭嘴,给boss自我消化得时间,自顾自的看着云间金光,朝鹤擎舞。
直到山间的雾气彻底散去,花似霰才转过身迈向了峰顶烟气萦绕的紫徽峰——保和堂。
都说这保和堂,是玄华云顶得救命之所,门中所有的疑难杂症都要求助到这里,以至于民间得医者都以保和堂证道。
花似霰无论如何都不曾想到,自己竟然会领着晓山青走上了保和堂的地界。
保和堂虽然在修真界享有赞誉,可门下的医修却很少,堂中常年只有一个长舌妇刘文卿坐镇,偶尔叶轻舟会来帮忙。
此时天光正好,翠鸟呖湫,朴素得阁楼周围布植开满浮雪得梨树,幽风一吹,雪簌遍地,淡淡绵香来袭。
花似霰一夜未曾阖眼,毓秀得眉眼渡着浅薄的倦意,看上去霜冷锐减,随和不少。
因昨日研究药理到了深夜,叶轻舟便宿在了保和堂,此刻正捧着一只晒药的簸箕从后堂出来,雪白的劲装在梨花的拥簇下,流动着一层耀眼的金光。
“咦~~还是大师兄腰缠金元宝,您瞧,阔绰得都冒金光了。”
晓山青本是随口调侃,并无嘲讽揶揄的意思,可落在花似霰的耳中却不是这么回事,他觉得这孩子又犯病了。
遂转过眼眸,蹙眉瞪他,戾怒道:“你这是嫉妒了?还是嘴痒了?”
晓山青正愉悦地笑着,忽闻boss这番腔调,立马收敛了这既欠揍又惑人得笑颜,恭敬道:“弟子嘴贱,不该背后议论大师兄。”
艹!讲个哈哈都不行。
花似霰自从赏过自己鞭子后,就越发失了高冷禁欲得冰山气魄,动不动就生气,动不动就冲他吼,你是祖宗吗?
晓山青本来也不是个肯任捏的主,但是在boss面前,常年被秒杀的恐惧,还是左右着他得胆子。
适当的服软,就全当他可怜他了。
这样想了,晓山青内里的闷气也纡解了不少,望向花似霰的目光便越发柔和灼人。
花似霰被他迎着朝日的笑容一烫,莫名得慌乱乍然而起,使他忍不住想要落荒而逃。
“师尊?二师弟?”
就在这时,捧着簸箕的叶轻舟发现了他们,忙颠着一溜小碎步,向着他们跑了过来。
“师尊怎么会在这里?是带着二师弟来瞧病的?”
叶轻舟生的唇红齿白,凤眸凌厉,在对着自己的时候,小脾气与憎恶是不隐藏的。可在面对花似霰的时候,就完全成了一只收敛着爪子的猫咪,什么桀骜与藐视,都成了唬人得假把式。
要说花似霰偏疼顾汀州,却也不假,可最让他打从心底里放松的,却是这资质稍逊的大弟子。
“嗯!”花似霰违心地颔了颔首,说道:“刘长老可在?”
叶轻舟道:“近日堂中繁忙,配药淬取的人手不够,长老去向宗主借人去了。”
花似霰听了,顿时暗松了一口气,也就是叶轻舟懂得装傻充愣,就他这一副彻夜未归的模样,若是让刘文卿见了,非刨根问底不可。
“既然保和堂人手不够,那待刘长老为晓山青诊治过后,就留他下来做做苦力充当诊费了!”
晓山青尚在微笑,先是漫不经心得随口一答,继而愕然道:“哦~~呃~~啊?”
叶轻舟瞧了一眼师尊身上的泥土,亦是怔愕道:“师尊?”
保和堂看诊,是从来不收取诊费的呀!
花似霰阖眸一叹,高深莫测道:“放他在这里苦其心志,算是在磨砺他不坚得意志。”
此话虽说的漂亮,不可反驳,但晓山青却不干了。
“师尊!弟子身体还虚着呢,不宜操劳过渡哇。”
然而花似霰却背对着他,向着另一条路上去,边走边丢下一句:“长了一张干苦力得脸,就别装什么金贵大少爷了。”
晓山青当即凤眸大睁:“......”
boss,你这是在调侃我吗?
你高冷的人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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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就一章,明天争取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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