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太上皇登基以来, 逐渐把持朝政,便把朝堂弄得也跟后宅乱斗一般。
他看似高高在上,把所有人都当成了棋子。实际上, 不过是为了一己私利, 为所欲为。不止伤了忠臣的心,也伤了亲人的心。就连他那些儿子, 多半也随了他。满心都是权利欲望,哪里还有血脉亲情?
唯独还保有亲情的, 同时也是被他看中的这一个, 如今却是如此的憎恨着他。
太上皇此时已经老了, 头发已经花白。早已没了以往的雄心壮志和意气风发。如今他也只能皱着眉, 说道:
“你当真就一点都不怕吗?坐在那位置上,你难道不会感到惶恐不安吗?一群人在下面虎视眈眈盯着你, 都恨不得把你拉下去。”
新皇冷笑了一声:“那我便尽职尽责,尽量把事情做到最好。若全天下的老百姓,都能吃饱肚子, 穿暖了衣服,便也没有人想反了, 也反不起来。”
“你……”太上皇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他什么好。
新皇却又说道:“若有朝一日, 我当真被拉下马来, 定然是我哪里做得不够好。”
说罢, 便看向太上皇, 他们父子俩其实一样的固执强势。只是, 以往新皇把这强硬的一面隐藏了起来。如今他不在藏了, 一时间,在气场上竟与太上皇不相上下,甚至还要强压他一头。
最后, 反而是太上皇先一步移开了双眼,又说道:“罢了,如今你才是天下之主,此事便由你做主吧。”
新皇听了这话,便向他施了一礼,向宁寿宫外面走去。
太上皇其实还想问他,厉瑭,你可还恨我?
然而这句话,他始终都说不出口。只能看着那抹偏瘦却又挺拔的身影,一步一步向外面走去。
厉瑭的脊背始终都是笔直,气场也十分强横。哪里还有半分病弱的样子。
霎那间,太上皇脑海里却不断地回放着,厉瑭的幼儿时期,少年时期,青年时期,他成长的每一阶段的样子。
厉瑭是他最看重的孩子。曾经他是那样欣喜,把小小的厉瑭抱在怀里,听着他大声嚎哭。那时候,他捧着的不只是自己生命的延续,更是最珍贵的宝物。
只是这份珍爱的心情随着时间流逝,不知不觉,便被权利腐蚀,变得面目全非。
到了如今,他再想从厉瑭身上,寻回曾经的父子亲情,却已经完了。再也寻不回了。
太上皇孤单地坐在宁寿宫里,就像一个行将入土的老人。
他知道,厉瑭如今既然在他面前露出了本来面目,便再也不会陪他演戏了。就连朝政,也不会再任由他胡乱插手。
以后,便当真是厉瑭的大庆了。
这时,突然有太监上前说道:“太上皇,皇上方才特意吩咐御膳房,给您炖了芳香猪脑花汤。可要端上来吗?”
太上皇如同受了惊吓一般,半晌才说道:“端上来吧。我是个老人家了,吃点好的,过得舒心点。本来就该这样吧?”
说这话时,他脸上仍是有些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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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新皇的圣旨便送到了陈府,肯定了陈宁宁是明珠郡主之女的身份,同时又加封她为郡主。
陈家人对此事早已心知肚明,接到圣旨后,却少不得作出一脸震惊的样子。
特别是少年郎陈宁信,当真不知道此事,接到圣旨之后,便目瞪口呆地对全家人说道:“怎么可能?我姐就是我姐,怎么突然变成明珠郡主的女儿了?”
这么多年下来,他早已忘记了宁宁的出身,只把她当作亲姐姐看待。
陈父也只是摸了摸宁信的小脑袋说道:“你姐总要去寻她的根的。”
宁信便又问道:“那寻到根之后,我姐还回来吗?”
陈父并没有开口,宁宁却说道:“哪有什么回来不回来的?我本来就是陈家的女儿,只是可能多了一位亲人。”
这时,陈母连忙说道:“对,宁信这傻孩子,又在说傻话了。倒是宁宁,赶紧准备一下,去见你的外祖母吧。外面的人还在等着你呢。”
宁宁听了这话,才慌乱起来。她终于要和外婆见面了。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准备些什么。于是,连忙转头问道:“娘,我可要带些礼物过去吗?”
陈母便捋顺了她额角散乱的头发,又说道:“这傻孩子,不用带礼物,你赶快过去就行。公主殿下怕是也等急了。”
说着,便把宁宁送了出去,身后还跟着他们这一家人。
直走到大门外面,却见厉琰也来了,宁宁忍不住问道:“怎么是你送我过去?”
厉琰便说道:“我这外孙女婿也得去见见外婆吧?”
就这样,厉琰骑着高头大马在前面开道,后面跟着载着陈宁宁的马车,一行人向着城南而去。
—
此时,大长公主也终于回到了公主府中。他们令人把院子上上下下,都收拾了一番。如今整个公主府看着也还算气派。
大长公主原本端坐在正堂,等待着小外孙女的到来。
之前她总说,十几年都等了,不差这一两日。可事到临头,她反而也变得急切起来。
坐了一会儿,茶也没喝下去。便要站起来,在厅堂内踱步。
过一会儿,又走烦了,便迈步走到外院来。眼见着就要迎到大门口去了,大长公主又觉得这样太过局促,一点都不像她以往的风格。就连刘嬷嬷和霍芸娘也都偷笑着看着她。
不过很快,大长公主反而放开手脚了。等了这么许多年,不就是为了这一天吗?
此时此刻,她不再是尊贵皇朝公主,只不过是急切等待着外孙女回来的普通老太婆罢了。
于是,等到陈宁宁的马车行驶到公主府门前的时候,她被人搀扶着下了马车。却不想抬头一看,只见大门里正站着一张熟悉的脸。
霎那间,宁宁几乎忍不住了,甩开了那人的手,便不顾一切向着门内奔来。
那场景像极了当日里,她们在潞城错身而过的那一次。宁宁也是这样奔向她。那一次,大长公主一狠心便离开了。这一次,她却下意识地张开了手臂。
宁宁果然一把便抱住了她,红着眼圈,颤声问道:“外婆,是你吗?”
“是我!”大长公主动容地说道。
宁宁紧紧地抱住她,终究还是落下泪来。
其实,她心里明白,这或许并不是她在现实中的外婆。或许是外婆前一世,也或许只是长相相似而已。可大长公主的怀抱实在太过温暖了,让宁宁产生了一种错觉。
就仿佛此刻的这个人,就是她的外婆。她们身上有着同样的气息,相同的温度。
宁宁下意识地说道:“突然就看不见你了,我寻了好久。你能不能不走了!”
公主温声地安慰道:“不走了,嘤嘤放心,以后外婆都不走了。就陪着我的嘤嘤。”
巧合的是,陈宁宁的小名也正是嘤嘤。
在小学毕业前,外婆也是用这样的语调轻轻地喊着她嘤嘤。直到升上中学了,宁宁觉得自己长大了,也知道害羞了。才跟外婆抗议,外婆才开始改叫她宁宁。
不得不说,在这一声声地呼唤中,宁宁还是觉得,外婆回到她身边了,通过这种奇妙的方式。
之后,大长公主带着宁宁和厉琰到了公主府里,自是不必多说。
吴二娘早已备下了一桌子宴席,祖孙俩一边吃饭一边说话。厉琰坐在一旁,反倒成了陪衬。
他早知道宁宁是个很会交际的。可她平日里与人交际,并不是这副模样。此时的宁宁,仿佛变成了一个天真话多的小孩。
不再顾虑该说什么,也不再考虑话术,只是零零碎碎地跟大长公主说起了,这些年,她在潞城的生活。
一开始是说家里的事情,陈父陈母对她有多好,宁远宁信这对兄弟待她有多照顾。她日子过得很幸福。
后来,又讲到她买下了半山庄子,把它一点一点做起来。养了芳香猪,种了番薯,又种了辣椒,弄了罐头,又弄了玻璃,虹吸浇灌。
她在潞城开了各种各样有趣的铺子。不止是熙春楼,也不止是火腿作坊,玻璃作坊,酱料作坊。
这些年,宁宁似乎一直在经历着各种有趣的事情,遇见各种有趣的人。她也在生意场上,开始了一个又一个冒险。
她生活过得如此鲜活,有趣,却又充满了活力。
不止是大长公主,就连周围那些嬷嬷们,也都听得津津有味,甚至有些入神。
她们这才发现,她们的小郡主,竟是一个如此特别的小姑娘。她有着很敏锐的眼光,和经商才能。可她却把这些都当成生活中一个又一个小游戏。
从始至终,厉琰一直目光温柔地凝视着宁宁。只觉得此时的宁宁当真是可爱极了。
刚好这时,宁宁又笑眯眯地说起了,她和厉琰的故事。甚至也包括,他们两个在潞城,被别人写成了故事本子的事情。
嬷嬷们听到此事,也有些忍俊不禁。
大长公主这才发现,宁宁在说起厉琰的时候,两眼是会放光的。即便早就知道了,她还是忍不住问道:“看来,嘤嘤,当真很喜欢九王。”
宁宁点头说道:“自然很喜欢他。若不是遇见了厉琰,我便打算这一生都要独自走过。遇见他之后,我才想走在他身边,握着他的手,不放开。”
“非他不可?”公主又问。
宁宁点了点头:“非他不可。不是他的话,就不行了。本来我的生活已经足够精彩了。厉琰则是厉琰送给的意外的礼物。”
公主听了这话,便点了下头。又说道:“知道了,不会让任何事情,妨碍你们的婚事的。”
宁宁听了这话,便忍不住把头靠近了外婆怀里。果然还是有些孩子气。
大长公主却很喜欢她这样子。又忍不住拍了拍她的肩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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