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花销难免大些, 太子出于一片孝心,只得上报给太上皇知道。
太上皇一听,请那些积善缘的义商, 给他办大寿。那些人必然都是有福之人, 若是能借些寿命给他,他岂不是可以长命百岁。
于是他大手一挥, 直接替太子下了圣旨,要把那些仁义之士, 请到皇城赴宴。
同时又在衷心的旧臣面前, 把太子狠狠夸赞了一通。直说他至仁至孝。
那些旧臣本想借机提醒太上皇一下, 如今见他这么推崇新皇, 也便有些无话可说了。
此项法令一经颁布,很快便在全国引起了激烈的讨论。
特别是那些捐款捐物的富商们, 原本就想在县志上留下自己的姓名。这也算光宗耀祖了。哪里又想到,如今他们居然还有机会进上京城,去给太上皇贺寿。这又是多大的荣耀。
只可惜参加贺寿之人, 也是需要资格的,需得那些在义诊中表现足够突出之人, 才能享受如此殊荣。
一时间, 那些死死抱着钱袋子不肯松手, 没能参加义赈的富商已然后悔。那些参加了义赈的富商, 也怕自己捐得少了。
还有人走关系, 想尽办法, 想弄来一个名额, 去上京见见世面。也有人吵着想要补捐的。
那些富商闹了一阵,反而变成了许多茶余饭后的笑料。只可惜,如今新皇开始接手政务, 他做事一向赏罚分明。最恨的,就是新皇很喜欢找后账。
旱灾之后,他又狠狠地处理了一批不作为,或者贪赃枉法的官员。就仿佛太子在各处,都有耳目一般。
一时间,地方官员人心惶惶,实在摸不准太子的路数。自然不敢做些违法乱纪之事。
这名额如何定下,就得按照标准走。
至于那些想要靠补捐换取名额的富商,都是白忙一场,徒增些市井笑料罢了。
陈宁宁却无心此事,经过一场旱灾,那些受灾地区多少也都了解到了番薯这种粮食作物的好处。
再加上,太子又花了大笔银两收购番薯,并且开始全力推广。因而陈宁宁这边也变得十分忙碌。
除此之外,陈娇的父亲陈轩又出海回来了。
这次他居然带回了玉米。
陈宁宁已经顾不得其他,把所有事情都分了出去。只一心等着玉米种出来。
可惜事与愿违,知府老爷特意送了帖子,让陈家父女进京给太上皇祝寿。
明明都是早就商量好的事,可陈宁宁看着那些用泉水浸泡过的玉米粒,却忍不住有些犯懵。
宁信刚好也在这边,便忍不住拉住姐姐的手臂,说道:“姐,你犹豫什么呢,这可是咱们陈家光宗耀祖的大事。将来有一日,我中了状元,也会去金殿上面见皇上。可你跟咱们爹这事,却是不一样的。”
如今已经长成了少年的宁信,平日里已经变得沉稳了许多。
虽然很少与长兄见面,可宁信说话办事,却越来越像长兄的做派了。若说有什么不同,就是宁信这个少年比较通俗物,又善于与人打交道。况且消息也十分灵通。
宁信已经许久不曾这般高兴了,双目中就像染了火一般。
宁宁看着他,喃喃说道:“马上就走,这玉米要如何是好?”
宁信瞥了她一眼,不高兴地说道:“姐,你种地种傻了?平日里,你把张叔夸成一朵花,如今菖蒲也继承了张叔的衣钵,还有一些擅长种地育种的帮手。这两年,粮种改了又改,他们经验那么丰富。你干脆就把这玉米交给他们照顾,不是很好吗?
又不是离了你,大家就种不出地来了。”
宁宁听了这话,到底有些动摇。
宁信又劝道:“姐,你可真是。平日里,总听你说,把买卖交给值得信任的手下去做。这样才能不断做大做强。如今,到了这玉米上,你怎么就不放心了?”
宁宁喏喏地说道:“玉米到底是不一样的。”
宁信又说道:“能有什么不一样?你今年都十九了,眼看着奔二十了。九王一直在等你,等得不就是这个机会吧?”
听了这话,宁宁缓缓地闭上了双目。
或许,对于这个世界来说,她当真没有那么重要。
她之前参与了推广番薯,就好像从她手里给这个书中的不知名的朝代,添加了一个小齿轮一般。
其实,就算宁宁不插手番薯,陈轩总会想办法搞出番薯来。那颗齿轮也仍是会往前转动。
细想想,到现在,她好像的确该放手了。
只是,看着眼前这个半大不小的青年,又想起了父母,宁宁仍是忍不住有些犹豫。
一旦她进了上京,见了太上皇,势必要认祖归宗。
那时候,她当真还能回来,跟父母共享天伦吗?
还是说,她就只能留在上京城,圈在一个四角院里,与父母天各一方了?
这让宁宁感到非常不安。
然而宁信实在太过年轻,根本就不了解他姐姐此刻的心绪,只能一味地说一些俏皮话,逗姐姐开心。
后来,还是厉琰赶过来,先把宁信打发走了。这才拉着宁宁,坐在玻璃花房里。
宁宁看向四周的果菜,屋顶梁上掉下来的青瓜,忍不住把头靠在厉琰的肩膀上,嘴里喃喃说道:“我是真没想到,你会为我建一个这样好看的玻璃花房。”
跟现代那些花房已经差不多了,可见工匠们花了多少心思。
厉琰温声说道:“我答应你的事情,总要做到的。”
宁宁又问道:“那到了上京,你就要娶我吗?”
“自然要八抬大轿,十里红妆娶你进门。我想让所有人都看着我牵你的手。”
厉琰的声音有些低沉,就像一根小羽毛,轻轻地扫过宁宁的心间。
宁宁突然喃喃自语道:“这一切好像是一场梦。”
说着,她又把头枕在厉琰的肩膀上,轻声问道:“若是有朝一日,你突然发现我其实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好,那又怎么办?
我这人不懂生活情趣,不会玩浪漫,就连约会都只会选在田野山间。而且,我名利心中,是个喜欢赚钱的钱篓子。大概当不了合格的王妃,那又如何是好?”
厉琰听了这话,突然忍不住轻笑起来,又拦住宁宁的肩膀说道:“你看我像能当合格王爷的人吗?若当真如此,上京那些权贵就不会管我叫疯狗了。”
厉琰的世界其实很小,小到只能容得下两个人,仅此而已。
至于灾民是不是会饿死?士兵会不会因为操练过度有所折损?他从未放在眼里,也入不了心。
对于厉琰来说,就算大庆朝明日就毁灭,他也不会有太大感觉。
他这样的人,又怎么会把王爷这个身份放在眼里?
他想娶什么样的王妃,是他自己的事。
若是有人敢唧唧歪歪,对王妃无礼,定然要让他们知道厉害。
可惜,被他装在心里的人,一个是皇帝,一心想要海晏河清,时和岁丰;另一个是商人,却总想要天下人都有饭吃。
被这两个人占据了他整颗心,他如何还能残忍无情,做尽不义之事?
宁宁看着厉琰眼角眉梢突然沾染了些许煞气。一时间,也不知说什么好。只得伸出手来,把他那紧锁的眉头推开了。
“这样下去,你会变成小老头的。”
“若你陪我一起白头到老,变成老头,我也是愿意的。”说着,他便抱住了宁宁,脸上的表情无比认真。
宁宁问:“婚后,我继续做买卖,你可愿意?”
厉琰点了点头。
宁宁又问:“若我忙起来,把你忘在一旁,你也愿意?”
厉琰却伏在她耳边,说道:“你才不会忘,就算再忙,也会忘记给我置办下好的吃食,送到我那里。”
宁宁忍不住捏了捏他的脸:“有吃的,你就知足了?”
厉琰却一口咬定,“这世上没有比吃食更重要的东西了。”
“该不会就是因为我做得吃食好吃,又会许多花样,才对我另眼相看的吧?”宁宁又忍不住问。
这次厉琰却没有回答,只是趴在她耳边说道:“不管怎么样,跟我一起去上京,给我当王妃吧。”
“好。”宁宁满脸涨得通红,到底还是答应下来。
陈家人多少都知道一些,这次进京,宁宁十有八九就要嫁人了。甚至都没办法从娘家出嫁。
陈母到底伤心了一场,宁宁便笑着说道:“不如娘和宁信也一同跟我们进京去。我早就让厉琰帮我买了一处宅院。正好哥哥升职,也要进京受赏,倒不如咱们一家一起去上京。”
“这……我一个妇道人家,怎么好随便远行?”陈母颇为心动了,嘴上却不好说出来。
宁宁便又笑道:“怎么算随便远行呢?到时候,厉琰带兵一起去,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陈母仍是犹豫不决。
没办法,宁宁只得日日在她面前劝说。
陈母也是打心底想要看着女儿出嫁,到底还是点头答应了。
原本所有事情都已经安排好了,宁远那边作为太子一方的军师。这些年,通过一些蛛丝马迹,多少也算猜到了宁宁的真正身份。
只是他从来没有在家里说过,也并未问过厉琰。
原本宁宁其实应该继续隐瞒下去,就按照厉琰安排好的剧本走。
可宁宁思来想去,到底还是跟陈父推心置腹谈了一番。
陈父听说宁宁出身居然那么高,原来是大长公主的外孙,明珠郡主之女。
虽然他多少有些震惊,可心里却又觉得,宁宁这般出色,理当应该如此身份。
想到女儿到底要还回魏家。
他心里虽然有些不舍,却还是垂着头说道:“这么说来,到了京城,你便要回魏家吧?”姓氏也会改掉?
宁宁却摇头说道:“我早就跟厉琰说过,您和我娘才是我爹娘。魏家那边,我外婆当初做主让我母亲合离,就连坟都没有葬在魏家。
我与魏家也无半点瓜葛。有我外婆在,魏家定然也不敢随便找咱们麻烦。”
“这……”陈父感动于她的孝顺,一时却不知该说什么好。最后只得说道:
“若是镇远侯出身,你跟厉琰的婚事,恐怕还要容易些。”到底身份上,也能相衬了。旁人定然不会再说些闲言碎语了。
宁宁摇头说道:“本就不需要攀附任何人家,何况我不愿改姓,那也能嫁给厉琰。这也是一早就说好的。”
陈父听了这话,眼圈微红,连声说道:“你又何苦如此?罢了,你的这么大了,早就成了一庄之主,商会会长。你自己拿主意就是。放心,此事我会跟你娘说,我们尽量配合你就是。
宁信那边,就先别说了。那小子太喜欢讲话了。”
宁宁含笑点头答应了。
果然父亲任何时候,都会支持她。并不会因为她找到亲人,就对她冷淡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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