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春耕, 曲老爷子甚至想要按照古礼,办个仪式。
宁宁自然也不会阻止他,于是庄上便张罗起来。
不仅放了鞭炮, 敲鼓鸣锣, 还把米和黄豆撒向耕牛和土地上,寓意五谷丰登。
几乎所有农人都知道一个道理:“春耕深一寸, 可顶一遍粪。春耕不肯忙,秋后脸饿黄。”
因而, 庄上的人便把所有田地, 都细细耕了一遍。又分出一部分人手去负责开荒。
与此同时, 宁宁也带着人把番椒移植到了地里继续种植。
一切都很顺利, 今年番椒应该也会有个好收成。
等到了四月下旬,地都整理好了, 也就到了真正的重头戏了。
宁宁她们折腾了一个冬天的番薯藤,终于要往土里种了。
在此之前,他们尝试了许多次, 多少也积攒了不少经验。
可事到临头,张槐还是紧张得吃不下, 睡不着。恨不得, 跑到田边, 搭个草棚子, 就此留在那里守夜算了。
就算别人百般劝他, 张槐也仍是不肯听。反而红着眼睛, 对宁宁说道:
“庄主, 如今番薯的成败,就在此一举了。之前咱们种的那些,始终没有长出根块的。你总说是因为温度太低的缘故。
可若不是因为温度, 而是因为大庆土壤跟吕宋不同。在吕宋能长出番薯,在大庆就是长不出来了。咱们这几个月的辛苦,可就都白费了。也辜负了陈掌柜的那番心意。”
陈宁宁只得安抚他道:“这肯定不至于,番薯本来也不是吕宋那边的,而是佛朗机人漂洋过海,从很远的另一片土地上带到吕宋的。
既然他们都能种植番薯。没道理,我们这里便种不成吧?更何况,如今番薯藤已经活了下来。一旦温度事宜,肯定能结出根块的。张叔还是不要太过担心了。”
再说了,她私下里常用神仙泉给这些藤苗开小灶。
这些藤苗再怎么说,也被泉水改造过了,自然也不会出现太大问题。
更何况,外婆院子里的番薯,早已种出来了。不仅大丰收,个头也都不小。
只不过,宁宁还不敢拿出来吃。只能收起来等来年再做薯种了。
张槐却仍是咬牙说道:“不管怎么说,成败在此一举,不种出番薯来,我誓不回家。”
“……”这得多大决心。只是,这可是他们的农学专家,大可不必这样遭罪。
宁宁连忙又劝他:“照我推测,这番薯怎么也得半年才能长成。张叔你若这般坚持,还要在田里住上多久?更何况,就算当真种出来,其实也不打紧。咱们继续想办法,再寻良种就是了。去年不是还找到一种野大豆吗?挑选良种的工作也得落在您身上。哪里要在这番薯上面,浪费太多精力?”
偏偏张槐仍是一脸决绝地说道:“育种的工作,我自然也会做。只是晚上,我却还要留在这里。”
宁宁到底劝不住他,沉香儿也一脸无奈。
曲母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从前,别人总嫌弃张槐什么都干不了,如今他终于有了事业,自家人总不能拖着他后腿吧?
因而,曲家那边到底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按时给他送饭,曲母又叮嘱张槐,好好照顾身体。
最后,宁宁实在看不下去了,又下山回家一趟,搬了个花盆上来。又对张槐说道:“这本是我带回家,准备让人在院里种的番薯苗。这次挨个验看了一遍,张叔你把这株藤挖出来看看。”
张槐小心翼翼扒开土一看,果然见那根茎上已经长出了一串小小的根块。
他连忙指着那些根块问道:“这,这便是番薯吗?”
宁宁点头说道:“大概便是了。这几日,我娘便带着人,要把这些番薯藤种在地里了。张叔,其实你那些担心都是多余的,只要温度够了,番薯自然都能长出来。若是咱们庄上因为土地干旱,长不出来。那往后就继续育苗,挑那些适合旱地的,就足够了。”
到了这时,张槐这才安下心来,又连忙问道:“庄主,这盆番薯能送我吗?”
宁宁摆手说道:“张叔喜欢,拿回家去便是了。”
闹了这么一出,张槐总算愿意回家了。
与此同时,袁洪哲和吴哲源那边,也带着人不断扩建庄子。
吴哲源那边,已经开始尝试着用竹子引水上山了。这也是个大工程。
袁洪哲那边也开始扩建养猪场。
如今庄上的猪越来越多,虽然过春节时消耗了几头,可猪圈里那些小猪却在不断长大。
若是普通农人喂猪,怎么也需要三年时间。
陈宁宁这边,大概是用了泉水的缘故。如今才一年光景,那些之前抓来的半大的山猪崽,就到了可以出栏的时候了。
负责养猪的李老爹一家,实在没办法,只得找到陈宁宁这边来。
“庄主呀,如今咱们养的那批小野猪已经差不多了。狩猎队那边,还在继续弄半大的小野猪过来。您看是不是该想办法,先卖掉一批了。不然又要开始扩大猪圈了。”
只可惜,这会儿不年不节的。若是卖到城里的猪肉铺,也实在卖不出几个钱来。说是贱如泥,也不为过。
宁宁便说道:“这件事交给我来解决吧?”
没办法,宁宁便决定去潞城,先跑跑销路试试看。
这事在她上一世创业初期倒也经常做。
只是,宁宁倒是想一个人从操旧业,可惜庄上却有一群人都不大乐意,非要让她带上些帮手才肯放她去。
宁宁拗不过众人的好意,只得点头答应了。
她本以为带上一两个灵力的丫头,给她当个副厨,搭把手也就够了。
实在不行,顶天再带个负责赶牛车,兼任保镖的小哥。
人若太多,束手束脚的,还怎么搞推销?
得了她这口风之后,底下那些人便准备起来。
等大家都安排妥当了,宁宁过去一看,只觉得眼前发黑,一阵眩晕。
给她准备好的人选,居然是月儿和邓嬷嬷,负责赶车的还是月儿。邓嬷嬷是打算帮厨吗?
她是打算进城,向酒肆饭馆挨个做推销的。带这么一个满脸严肃,尽职尽责的教养嬷嬷,这像话吗?
难不成还要教人家学礼仪?邓嬷嬷这长相,一看就像别人欠她钱的样子。
倒不如换成喜儿那丫头,还能凭借好口才,帮衬她好好说话,进行推销。
只可惜,宁宁刚一把自己的意愿表达出来,就遭到了喜儿的强烈反对。
“姑娘,你不知道,我干娘在这方面很有经验。她在潞城里也有一些门路。有她跟着你,也能让人安心些,还能事半功倍。”
宁宁显然不信,又说道:“我又不是去玩乐的。到时候,要跑许多酒楼食肆,保不准还要亲自给人家做饭。邓嬷嬷这般年龄,何苦要她陪我下山受罪?不如让她留在山上休息。”
喜儿赶忙把她拉到一旁,低声说道:“姑娘有所不知,潞城有家熙春楼,也算数一数二的大酒楼,我干娘跟那里的刘东家也算旧识。有她跟着去,牵线搭桥,姑娘想谈买卖,也能方便许多。弄不好一下便成了。
除此之外,我干娘还认识三合庄的大师傅,也算是老相识了。听说那大师傅好像也在宫里呆过。若熙春楼不行,我干娘就算去三合庄找那大师傅。”
“……”这是拿住了人家把柄,还打算威胁不行?
宁宁听了这话,顿时一脑袋官司。又觉得这般利用人脉,好像有点过分了。
最后,还是由着喜儿,把她送上了牛车。
邓嬷嬷又殷勤地垫好了小垫子,又帮宁宁披上了披风,带上了纱帽。直把她遮得严严实实,根本就不让露脸。
好嘛,又是高门小姐的做派?
她这样的下乡小地主,哪里就需要这些装备了?
只可惜,陈宁宁刚刚摆明了就没给邓嬷嬷留面子,就是不想带她一起去。如今又被这般体贴照顾,一时也没好意思开口拒绝。
喜儿又连忙把上好的猪肉,装进箩筐里,绑在车上。
月儿一挥鞭子,便赶着牛车出发了。
一路上,宁宁实在有些苦恼。
她对邓嬷嬷似乎太过苛责了。明明人家老嬷嬷,什么事情都没做过,一直在努力适应他们。
只是因为人家面相太严肃了些,眼神冷冽了些。
宁宁便每次都把人家,往连续剧里的容嬷嬷身上带。总觉得她有些古怪,或是被别人派来的暗桩。总归就是不怀好意。
其实,这也不能怪宁宁。
上辈子,她一穷二白,孤身一人,把事业从小做到大。整个过程,并非一帆风顺。
相反,三步一坑,五步一处陷阱。明明前一日刚谈好的买卖,就只差签约了。转过天再去,对方却非要抬价。否则就跟她对头合作。
明明说好了一起发财的伙伴,一转头,不止出卖了她,还要拉了别人,做下骗局,害她万劫不复。
宁宁一路艰难前行,难免就养成了小心谨慎的性子。她还尤为相信自己的直觉。
哪怕到现在,再看向邓嬷嬷,也仍是不清不楚,如同置身浓雾之中,处处都是谜团。
只是,或许,这老嬷嬷当真对她没有半分恶意。甚至对她好得,有些莫名其妙。
想到这些,宁宁忍不住叹了口气。
罢了,以后她还是待邓嬷嬷好点吧。
…
月儿一路赶车到了潞城,第一站便到了熙春楼。
宁宁一看这酒楼装修,便十分气派。往来客人都是锦衣玉食的公子老爷。
说它是潞城第一酒楼,似乎也不为过。
宁宁刚下了牛车,正想着如何有颜面的走进酒楼,找伙计引荐管事。邓嬷嬷已经昂首挺胸地进门去寻人了。
或许是由于她自带气场的缘故,那些伙计店小二,竟无人敢拦她。
见邓嬷嬷一路通行无阻。宁宁本想着跟她进去,可月儿却低声说道:“姑娘稍等便是,邓嬷嬷自会过来接您。”
果然,过了一会儿,邓嬷嬷又带了一个留着山羊胡,一身锦衣的中年男子走了出来。
陈宁宁微微一愣,刚想按照惯例,向那中年人行一礼。
那人却抢先一步行了礼,客客气气地说道:“刘某见过陈庄主,我与邓嬷嬷乃是旧相识。昔日在京城,邓嬷嬷也曾经帮助过我刘家。方才嬷嬷同我说起,陈庄主手上有一稀奇菜谱。若我们熙春楼愿意合作,定能生意兴隆,财源广进。不知刘某能否请陈庄主,进小店一试身手?”
陈宁宁听了这话,越发懵住了。
她实在没想到,邓嬷嬷的人脉竟是如此厉害。一上来,便开了金手指。甚至都不用她动口了,直接就帮她打通了全部关节。
事已至此,宁宁见好也便接了下来,连忙说道:“那就多谢刘掌柜愿意给我们半山庄子这个机会。只是不知,嬷嬷可曾提起过,咱们要用的食材乃是猪肉。”
这话还是说在前头为好。
这年头,稍微有点钱的人家是不愿意吃猪肉的。
刘掌柜连忙说道:“此事邓嬷嬷也事先说过了。咱们庄上所养之猪,并非寻常家猪,乃是山中奔跑的小野猪。在陈庄主的发掘下,这才引入咱们庄上饲养。
除此之外,陈庄主在饲料上也费了不少心思。以至于咱们庄上的小野猪,完全是原生态(大雾)养殖,属于天然猪,自然猪。个头虽比寻常家猪小一些,肉质却口感细腻,还带有嚼劲。若是细细品尝,还能吃出一股榛果特有的芳香。因而咱们的猪也叫‘芳香猪’,是难得一见的珍品猪。再加上,陈庄主的独家食谱,定然能把这‘芳香猪’发扬广大。但凡吃过‘东坡肉’的客人,定然口齿留香,回味无穷。还会再来光顾第二次。”
陈宁宁听了这话,整个人越发懵了。
这不是她前几天绞尽脑汁,给他们家小猪写出的推广文案吗?不过是在屋里,随便放了放,又让丫头们提了提意见。
哪里想到,竟被邓嬷嬷一字不落地背了下来,转过头就跟刘掌柜做了洗脑式“推销”。
如今再看刘掌柜,果然中招了,倒是对他们家小猪感兴趣得紧。
宁宁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又说道:“掌柜若是感兴趣,不妨哪天到我们庄上看看。世人都觉得养猪很脏,为了养出‘芳香猪’,我们的猪舍都是由造园大师,重新规划打造而成。”
听了这话,刘掌柜越发感兴趣了。连忙把宁宁一行人迎到了后院。
刘掌柜对此次试菜,颇为重视。特意找了两位掌灶的大师傅前来,说是要一起试菜。
那两位大师傅也都不大客气,抱着膀子,便一脸严肃地说道:“这熙春楼向来是我们二虎兄弟掌管后厨,若陈庄主所做菜肴,当真能过了我们二虎兄弟这一关,才能真正入菜。”
“否则,还请陈庄主去别家酒楼一试。”
事到临头,陈宁宁也只得争上一争。至少把她作为美食爱好者的全部实力拿出来。
这种时候,邓嬷嬷可就帮不上忙了。她便与刘掌柜坐在一旁喝茶。
倒是那二虎兄弟,仍是抱着膀子,站在一旁。
他们不像后厨里的大师傅,反倒像两尊门神一般,竟是一动不动。
陈宁宁也管不了那么许多,连忙带着月儿进到厨房里。
之前,在山庄上,她便拉着月儿喜儿香儿,经常在厨房里做菜。因而两人配合起来,倒也十分默契。
月儿练过武,身手灵活,刀工也异常出色。她便率先帮着宁宁处理好食材,将整块猪肉切成相同大小的肉块。
又拿出猪肉,开始按照肥瘦肉剁成肉燥子。
宁宁则是负责调配料,准备小菜。
等到一切都准备得差不多了。
宁宁便站到案板前面,开始做菜。
需要搬柴锅时,再要月儿帮忙。
从外面看来,两个女孩换来换去,倒像在灶台上玩闹一般。
那二虎兄弟见状,便摇头说道:“这般炒菜,分明是没有半点根基,也不曾跟师父正经学过。又能做出什么好菜式来?未免有些哗众取宠的嫌疑。”
“这猪肉并非没有前人做过好菜。只不过,那些富贵人家的老爷们挑剔得很,一听猪肉便已然却步了。若是不能做出,让人一看便是招牌的好菜式来,倒不如不做也罢。”
两人都未曾收音,陈宁宁和月儿听了个正着。
可惜,这两人一个不管遇见何事,心态始终如一,稳如老狗;一个冷脸冷心,天塌下来,仍是面不改色。
她们自然也不会畏惧,两位大师傅的闲言碎语。
相反,他们越是这样说,陈宁宁便越是想吓他们一跳。
她甚至还忙里偷闲,悄悄冲着月儿扮了鬼脸。</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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