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淮一回房间就收到了宁虞发来的消息,问他忙完没。
紧跟着发来的,还有肖波波远在美国的大儿子,肖洵。
-“吃晚饭了吗”
黎淮略过宁虞点进去。
-“吃了,准备睡觉”
-“嗯,我也准备午休”
简单几句话,黎淮心情好点了,发了个晚安月亮。
那头回了三个“Z”,两人聊天结束,黎淮正准备划出去,界面却弹出宁虞“视频通话”的邀请。
他指尖稍稍一顿,接了。
酒店里,因公出差的宁虞敞着浴袍倚在床头。
其实他没想到黎淮会接得这么快,第一眼就开始检查屏幕对面的背景是不是在房间,然后才看到黎淮眼里竟然挂了点笑。
他咽回嘴边的关切也跟着笑:
“怎么了?”
“没怎么,收到了小朋友的消息。”
黎淮一语双关,余光忽然发现自己桌角散乱的便签,被人收进一个托盘摆件里。
那摆件两边支着从铜鎏金底座生长出来的枝条花雕,托盘水晶蓝海映着碧空,点缀贝壳图式。
黎淮刚开始不知道,是后来想把客厅的果盘也换成这个,宁予年才说。
这是19世纪末新艺术时期,法国路易十五风格的果樽,原本就是装水果的,洛可可融新古典风格。
“美国的高中这么闲?”
宁虞一听就知道又是肖洵。
手机被搁在支架上,黎淮还在端详摆件:“可能跟国内的大学差不多。”
宁虞又一次没听出弦外之音:“肖波波说你们刚结束,你的新室友呢?”
黎淮这才舍得把视线挪回他身上,靠进椅背:“现在是又要查我的房了吗?”
宁虞很快敛下眸子作遗憾状:“只是因为你从来不查我。”
黎淮:“好啊,那你把手机举起来给我看,看看你房里还有没有第二个人。”
宁虞愣住了。
黎淮就那样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看着跟寄来那几张床照里一模一样的房间布置,漫不经心扯出一个笑:
“我开玩笑的。”
“没有。”
宁虞反而动了,直起腰拿摄像头在四周平平无奇的大床房扫过一圈:“只有我。”
但黎淮的注意力已经再次飘远,应下一声就去玩宁予年送的笔。
宁虞看见他空荡荡的左手,蹙眉:“戒指呢?”
“准备洗澡就摘了。”
黎淮说着索性从座位站起来。
宁虞之前只看上身不觉得,现在黎淮去拿睡衣,整个人出镜立马觉出了不同:“……你最近很喜欢穿白?”
黎淮随口:“你们不是都觉得我穿白好看。”
宁虞很敏感:“除了我还有谁,你的新室友?”
黎淮却乐了:“你们也是真的很有意思,有机会确实可以互相介绍认识一下。”
宁虞有一秒的失声。
“你对他好奇,就自己过来看,再不然问肖波波也可以。至于我每天跟哪些人开会,即将有什么行程安排、跟谁见面,你都可以自己过来看,大门密码你也知道。”
黎淮没有用嘲讽的口吻说话,却更让宁虞觉得一拳打在棉花上:“……等我出差回去,把这次招标的事忙完。”
黎淮又只是不甚在意地“嗯”了一声,摘下眼镜:“没事我去洗澡了。”
宁虞:“那你早点休息,睡不着可以给我打电话。”
黎淮又笑:“不用了,本来我们也没有连视频、打电话的习惯,还不知道你什么时候空。”
大半夜还能为什么不空?
宁虞脸上神情险些挂不住,好在黎淮说完便弯腰凑到手机前把视频关了,俨然一派和谐。
听见房间里再没人说话,被掩埋在被子底下的人这才敢侧身,一下一下艰难地往宁虞腿上蹭,企图夺得他的注意。
宁虞沉脸捧着手机顿了好一会才抬手帮他掀开。
——就在他和黎淮视频的时候,被子里赫然躺着个不着片缕、被绳索紧紧束|缚的男孩。
那男孩下巴昂得很高,脖颈后仰,喉结突出,柔韧的腰身被捆|绑绷成脆弱的离弦之箭,关节泛着情|色的粉红,整个人都在抖。
他眼睛上蒙着眼罩,刚刚两人视频所有的对话全落进他耳里。
宁虞不知道黎淮暗示的小朋友跟大学生是谁,他是知道的。
男人施舍般从他嘴里把口|塞拿走,男孩泫然欲泣的呜咽才从嗓子眼出来,断断续续求着宁虞把绳子解开:
“好难受……”
宁虞盛着深潭的眼眸却已经不复温度,拽着他的头发便脱了身上的浴袍,对男孩的哭喊置若罔闻。
后来听烦了,就把口|塞再塞回去。
等到深夜消停,男孩身上已经找不到一块好肉。
宁虞一如既往没什么话,做完便丢下他满肚子的东西去了淋浴。
男孩瘫软在床上大口大口喘了好半晌,才终于攒起扯掉眼罩的力气。
眼罩底下露出来的,正是黎淮垃圾桶里照片上那张脸——眼泪就没停过。
其实宁虞平时很温柔,只在需要放松的时候有这方面的倾向,舍不得动黎淮,亟待释|放的压力自然落到他头上。
别说在很多时候宁虞压力的源头就是黎淮,就比如现在……
男孩身上越疼,对黎淮就越嫉妒、越痛恨,但手上越抹,眼泪又越多、越酸楚,最后索性不挣扎了。
反正宁虞管天管地,唯独没管过他哭不哭。
第二天一早,宁予年特地注意了黎淮的左手。
发现素圈还完好无损地被戴在无名指上,顿觉唏嘘不止。
唏嘘那可怜的爱人,就连出轨都得不到黎淮哪怕一丝一毫的反应。
宁予年以为那些小年轻昨天哭那么动情,今天就算来,积极性也不会太高。
结果没想到他们不仅高高兴兴来了,还跟约好的一样,厚着脸皮提前来蹭了午饭,心态调整得飞快。
临到下午,《凤冠》项目的总制片人甚至过来送了礼,辛苦黎淮的话说了一箩筐,最后落脚点才在昨晚几个小孩是不是惹了人不高兴。
宁予年也是没想到一个十八线配角的事,能上升到总制片人亲自登门道歉。
黎淮简单应一句就重新回餐厅开会了。
留下肖波波在客厅里嘴上跟人说“都是小事”、“很正常”,一双手却早早给人家送来的东西找好了安置的地方。
黎淮比起前一天,确实平和了。
但要说收敛或者愧疚,那也是绝对没有的。
依旧是一边无限贴近剧本里的纸片人,一边又仿佛完全感受不到近在咫尺这一帮大活人的沮丧,该怎么骂怎么骂。
任何一点细节上的纰漏跟不合理,他都不可能错过。
像这些被创造出来的人,全是跟他朝夕相处了十几年的老朋友,不论好的、坏的,高贵的、低贱的,他能预判所有人。
——只要是听过黎淮修改意见的,没人会质疑他对人物,或者说对人性近乎恐怖的共情和移情。
好在这次是从头旁听到尾,有问题也就及时提了,没累积出什么再值得他大动肝火的错,顶多嘲讽两句。
孩子们思路活络,改得也快。
差不多到下午三四点,黎淮简单把最后几条剧情线怎么做冲突给他们理了一下,就想下班。
结果这帮人跟受虐上瘾一样,非求黎淮留到最后,边怕边求。
黎淮留是留了,但全程抱臂靠着椅背、盯桌面那几张A4白纸放空,有人问了才开口。
今天早上肖洵又给他发了消息。
掐着他九点的闹钟发的,一睁眼就看见小屁孩问这两天是不是还在做梦。
他在窦莲忌日前后睡不好觉,不是什么秘密。
往年一般连续梦一个月黄纱帐也就好了,但这次却稀罕地只有第一天。
-“梦到那个人疯狂穿白衣服算吗”
-“算,你一次没给我说过那个人穿白好不好看”
-“不是你说我穿白好看”
-“我跟他长一个样,能有什么区别”
这是黎淮唯二会反复做的第二个梦。
——另一个“自己”。
之所以打双引号,是因为那个人总能很清晰地让黎淮认知到差距。
他自由、随性、慵懒,且目空一切地写着所有所有想写的故事。
每次梦到他,黎淮的心境都会被抚平,然后就是巨大的落差感袭来。
他可能这辈子再写不出一个原创故事。
宁予年今天一天都关在二楼房间里,不知道在忙什么。
难得露一两面,也是穿着围裙到后花园的茶水间给大家切个水果、泡杯咖啡。
洋房的茶水间不大,但是个设计很漂亮的半透玻璃房,黎淮不爱晒太阳,顶上常年支着把大伞。
宁予年抱着咖啡渣,刚蹲到外面准备埋两盆盆栽,两个男声后脚就从茶水间里传出来。
“我是真参不透李老师在想什么,说他不近人情,对人物的理解又永远能想出让我起鸡皮疙瘩的细节。”
“我还以为起鸡皮疙瘩的只有我!他让贾太医看封面没认出那是他成天炫耀的书,真是妙到我了。”
“等我哪天分析明白李老师这个人设的内核,估计我也住上洋房了哈哈哈。”
“所以李老师真的不写原创吗?总感觉这么厉害,不太可能。”
“可能披了马甲?骂的人一直挺多的。”
“‘改剧本再厉害,自己不会写东西,也就是个三流编剧’吗,我也听过。”
“这得配什么样的人物背景才能出一个李老师。”
“嗯……想出来我估计也能住洋房了哈哈哈。”
……
宁予年一直蹲在外边把盆栽埋好,两个男生才终于聊完,舍得从茶水间出去。
他试图站起来,用了一下力,发现自己纹丝不动,腿麻了。
缓缓铆足了劲打算来第二下,直接跟旁边同样听完墙角的人撞个正着,差点坐到地上。
玻璃房一面挨洋房,一面装门,总共就两个暗角,原来位置都被占齐了。
宁予年、黎淮:“……”
从昨天晚上到现在,两人还没说过话。
黎淮一手插外套口袋,一手捧热水杯,依旧是居高临下的境地。
宁予年岔腿蹲在地上对他眨了两下眼,忽然开始背词:“每个心智健全的人,多多少少都曾盼望自己所爱的人死去。”
原本不打算理他的黎淮:“……加缪《局外人》。”
“Bingo!”
宁予年说着撒娇一样冲眼前单薄的人伸手,黎淮依旧没有拉他起来的打算。
宁予年认真:“我看到你丢垃圾桶的照片了。虽然你爱人的身材已经很不错,但我昨天对比研究了一晚上,觉得还是我更好。”
黎淮盯着某人城墙厚的脸皮一顿,勉为其难把手从口袋抽出来。
结果宁予年:“我要左手,左手戴了戒指,精贵些。”
哈。
黎淮终于被气笑了,依他把水杯换到右边。
宁予年蹲在地上一摸到他的手,就像树根终于找到土壤扎驻,猛一用力就把黎淮拽进怀里了,低头:
“我就说你该多笑笑。”
黎淮牙一酸,转身赏了他两个字:“有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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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脸没皮宁予年:我老婆夸我有病,嘿嘿,我老婆笑得真好看
注:
1.”每个心智健全的人,多多少少都曾盼望自己所爱的人死去。“——加缪《局外人》
2.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这本跟我最初预设的版本出入很大,几乎是两个故事,一度挣扎要不要直接不写了,所以黎淮这个人设的处理方式,也是我非常新的尝试。
钟老师的好是全世界都知道,小黎老婆本来也是这样,但现在不得不改成了只有宁予年知道(?就……你们懂
人设确实比较复杂,理解起来可能没那么顺,真的非常感激每天耐心追更的崽!手动鞠躬了.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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