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温度低,等我上去帮你拿件外套。”
宁予年扔下这句快步上楼。
等他再下来,等在玄关的人已经不见,整个一楼的灯都关了,夜色落进屋里静成一片。
黎淮站在餐厅那头的连廊出声:“从后门走。”
免得被抓个正着。
宁予年失笑:“就这么不想上班?”
“晚上八点了,怎么也是加班。”
黎淮理直气壮忽略自己睡了一下午的“翘班”行径,随手披上外套,头也不回顺着后花园出去。
“我还以为神仙不在意这个。”
黎淮一如既往不给人留面子:“那你以为错了。”
肖波波带一帮小年轻吃饭的餐厅不远,就在林荫路这一片区域内,步行十分钟就能到。
来吃饭的客人要么住在附近,要么工作在附近,再不然就是网红打卡。
装修、味道是没得说,就是分量跟价格实在不顶事。
“餐盘比脸盆大,装的肉刚刚够凑满一个汽水瓶盖。”
“嘴稍微张大点就没了。”
“不嚼满三五十下不好意思咽下去。”
“隔壁桌的美女姐姐意面论根吃。”
大家左一句右一句,最终得出结论:“有钱人减肥还是有一套。”
肖波波在旁边听得嘎嘎笑,本来他是怕现在年轻人爱讲究这个,才第一顿带着吃贵点:
“那下次还是去沿江大道的大排档,扎啤烧烤管饱。”
主笔出声:“上一个项目的尾款刚结,等下请大家吃夜宵。”
一帮人明显是被他照顾惯了,一听话音立马欢呼起来。
肖波波忍不住多看了眼这个研究生没毕业的小伙子:“可以啊。”
但事情就这么巧。
黎淮和宁予年从后门走是不想撞上他们。
这帮人走到门口脚下一转,也绕后门去了。
理由是免得经过客厅吵醒黎淮,顺便逛逛小花园。
两边人马碰头的时候,宁予年刚追上黎淮,企图帮他把肩上滑落的外套拽好。
肖波波这边率先看到他们的,还是那主笔。
男生一个人走在最前面,微醇的嗓音直直穿过夜幕,跟在后面的一大帮才发现:“咦李老师、予年哥怎么从后门出来了?”
肖波波一看他们这架势就知道是准备跑路。
黎淮睡了一天的脑袋又开始钝痛。但凡宁予年不上去拿外套、他不提从后门走……
结果宁予年:“月亮不错,出来谈一下恋爱。”
肖波波、黎淮:“……”
更扯的是小年轻们立马非常合他们脑回路的信了。
最后结局,自然是黎淮“谈完恋爱”被抓回屋把白天翘的班补回来。
偌大的餐厅,一张长桌左左右右坐满了人,黎淮被他们簇拥着,又是夜宵,又是奶茶、饮料,供祖宗一样把人供在中央。
所有人都等着他看完会议记录说点什么。
黎淮避无可避,老老实实撑着额头滑笔记本的触控板,只在一个果盘拨开“重重阻碍”,被推到他眼皮子底下的时候抬了下眼——跟那不争气的碰上视线。
宁予年身上已经穿回围裙,边说李老师辛苦,边让他吃水果。
黎淮透过人群幽幽睨了他一眼,脸上依旧七情不动。
但宁予年心里美。
勾当没办成,宁予年自知“理亏”,时不时就来骚扰讨好一下。
送水果、倒热水、收零食、擦桌子,两人“眉目传情”明显得不能再明显,一桌人全看出来了,却错当是情侣间的情趣。
黎淮按着太阳穴不堪其扰,嘴里的点评一句比一句狠。
“两个剧情方案都很烂。”
“这场台词把女主名字涂了随便换个丫鬟,毫无违和感。”
“你们一下午就聊了这?上次就跟你们说过贵在节制,不要繁殖地点跟台……算了,这几场过场戏重写。”
……
“这又是什么,人设是你们自己做的?你们为了让他从下毒的饭菜里逃过一劫,就给一个曾经饿怕过的人,安排吃撑了没吃完这种理由?”
黎淮说前面,还有人开口解释辩驳,但等问到最后一句,谁都不敢吭声了,个个垂着脑袋听训。
“你们年轻思维敏捷是优点,但也不用太当回事,叼着雪茄臆想饥饿讲的就是你们,写出来的东西找不到细节、找不到根。要是你们中间没一个人知道饿可能导致的状态跟心理,那就该自觉从现在起,往后一个月每天只啃一个馒头,阿城的《棋王》总看过?再不济重新看看《活着》。闹饥荒好不容易得了袋米,只敢小心翼翼关紧门,边放风边偷着煮,同乡人看到炊烟过来敲门都不开。结果你们让饿怕过的人剩饭剩菜?”
黎淮这一长段下来,完全就是单方面屠杀。
宁予年本来只是捏了听啤酒在旁边凑热闹,这下硬是听得连酒都忘了喝,目瞪口呆。
什么时候见过黎淮一口气说这么多话?口气还这么差。
他爱人出轨都没有!
但再反观肖波波捧着手机,依旧眉开眼笑跟自己小儿子聊天的淡定样,宁予年悟了。
原来人确实有逆鳞。
爱人出轨哪比得上看到一段狗屎剧情糟心。
黎淮:“每个人有每个人的追求,不是所有编剧都想写有根的故事、有根的人,但如果你们甘愿做不入流的编剧,以后出门不要说我教过你们。”
这里的“教”,绝对是客气的说法。
其实是让他们连说过话都不要跟人提。
因为他们这七个人里,除了主笔在黎淮这勉强够的上“教”,其他顶多就是占了便宜,算侥幸跟黎淮共事了一个项目。
现场彻底陷入死寂。
不要说他们,宁予年一个旁听的都肝颤,高度上升的属实有点重。
最后收场的时候,白天个个气质昂扬的小白菜全打了蔫,宁予年以为是犯了多严重的错,结果后来一打听。
崩人设那个就是个十八线配角。
当集戏份前后加起来也就七八分钟。
“那你们李老师也太严格了。”宁予年忍不住小声。
那帮人听了,明明已经丧到尘埃里,却个个帮黎淮说话。
说这个事要解释起来很复杂,按照黎淮的工作范畴,其实犯不着参与剧本会。
“剧本医生这个职业在国外好莱坞那边体系很成熟,不少都是得过奥斯卡的名编剧干,改的也是电影剧本,但在国内不一样。”
国内影视这块一直都是大乱炖,各有各的搞法。
黑猫白猫,能挣钱就是好猫。
所以虽然黎淮电视剧剧本改得少,但偶尔碰到一两个感兴趣的,也还是会看看。
“但我们这个比其他又要特殊一点。”
“我们《凤冠》整个项目从上到下都年轻、都没什么经验,李老师是见不得我们糟蹋好东西,发了善心才砸钱自己也当了出品人。”
就连现在坐镇把关,也是他们剧本快到大结局了,稳妥起见苦苦向黎淮求来的。
大家都很珍惜这次来之不易的机会。
宁予年注意到他们听完训,又集体复盘了一下需要调整的问题,散会已经到了晚上十点,好几个学生还要赶地铁,从城北回城南学校宿舍。
愿意这么折腾,确实能看出珍惜。
“算了,你们回去得转两趟地铁,十一点多了,太晚不安全,我帮你们叫了网约车。”
宁予年早早找肖波波做了功课,哪几个还是实习的学生,哪几个已经工作一段时间、家住哪,摸得一清二楚。
那几个学生挨黎淮骂的时候都还能坚强,现在一听宁予年帮他们打了车倒是抹起眼泪。
第一个抹的,是个男生。
宁予年起初以为只是装着好玩,开开玩笑,哪想到继那个男生之后,边上离得最近的两个女生也开始了。
某种情绪在人群里扩散得像传染病,站在门口抹眼泪的人越来越多,最后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
“真是酸死了……”
宁予年鲜少这样张着嘴接不上话。
肖波波糙老爷们一个,更不用说了,惊讶多少是有的,但更多的还是复杂和沉默。
他当年运气好碰上黎堂,没太受过这种折磨。
“不要怪他。”
肖波波拍了下宁予年的肩膀才走。
那一个个晦暗不明消散进夜里的背影,像是能硌进人胸口的石子。
宁予年回屋看见什么都不知道,在沙发收拾东西准备回房的黎淮,忽然一下有些恼火。
“只是写错了个配角,是不是说得太狠了。”
黎淮上楼梯看都不看他:“配角就不是人了?”
“那也不用全盘否定,他们可能是做得还不够好,但又不是自甘堕落,不想做好。”
黎淮听到这才勉为其难顿了一下步子,站在扶梯半山腰,就跟他们第一天在这幢洋房里见面时一样,居高临下看他:
“不是不想,只是做得还不够……绝顶聪明的借口啊。”
宁予年被留在黑灯瞎火的客厅站了半晌,忽然不确定反应过来什么般,转身翻起客厅的垃圾桶。
里面果然躺着新收到的照片——他这两天几乎贴身跟黎淮待着,连这些是什么时候寄来的都不知道。
这次的照片干脆从外景拥吻变成了床照,依旧没拍到黎淮爱人的脸。
所以对孩子们是迁怒吗?
不是的。
黎淮刚刚黑洞洞望来的眸子,明明白白告诉宁予年:那就是他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宁予年曾一度觉得黎淮古怪得跟钟亦有几分像。
但现在来看也不像。
钟亦只是我行我素,黎淮是实实在在的不近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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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我好i我小黎老婆,但感觉养在评论区的崽都跑光了,抹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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