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三月,十里红妆。
很久以前那个周家的奴才,后来变成了齐国永雎王府的小郡主。然后,她嫁给了周从凛。
晚霁姑娘,终于还是变成了周少夫人。
说书人讲到这里时,突然停顿了一下。
“您猜后来怎么着——”
大堂的人本来磕着瓜子儿听得津津有味,这一顿,他们当场就吓住了,连忙瞪着眼睛问怎么了。
说书人猛地一拍醒木,众人干脆瓜子儿也不磕了,直勾勾看着他。
只见说书人摇头晃脑,嘿嘿一笑:“后来,后来当然是生孩子了!”
众人哈哈大笑,角落里一对夫妇却面色各异。
“我什么时候生的孩子?”晚霁嘴角一抽。
周从凛喝了口茶,淡然道:“这不是变相催你么。”
晚霁瞪他。
他挑眉又说:“咱们要抓紧。”
于是春去秋来,冬也悄至。
晚霁终于挺着个大肚子在周府上上下下的看护中吃着蜜饯。冬日里雪下得大,周夫人怕她在外头冷着了,硬是不知道弄了多少个火盆围着她。
后来开春,又是一个三月,孩子落地了。
是个儿子,周从凛给他取名,叫周椿遇。
椿遇小朋友非常皮实,最喜欢在外面干架,带着一帮小弟虎虎生威。毕竟他爹是周从凛,谁敢惹他呢?
这可真是太爽了。
椿遇小朋友很满意,但唯一让他不满意的是爹娘从他七岁后,就不在身旁了,他问祖母,他们丢下他去干嘛了。
祖母摸着他的脸呵呵笑,说,去玩啦!
椿遇小朋友生气了,太过分了,真是太过分了,这是当爹娘的人能干出来的事儿?
他先是在大燕的祖父祖母面前挺着小肚子发表自己的不满,回了齐国,又要发表一次。
慷慨激扬,情真意切。
但这也怨不得椿遇小朋友,他每年要来回在大燕和齐国各住半年,这是规矩。
一年又一年的过,椿遇小朋友长大了,长到了十岁,这一年,他迎来了一个妹妹。
妹妹是棉花做的,软乎乎甜腻腻,椿遇小朋友全是弹弓和泥巴的世界里来了这样一个可爱小东西,真是高兴坏了。
他成天守在妹妹身边,活像个愣柱子。
大舅舅笑他毛都没长齐就知道妹妹长妹妹短,小舅舅笑他成天自己都管不好,还要管妹妹吃喝拉撒。
椿遇小朋友为此很是恼火。
“儿啊,别说爹不站你这边儿。”周从凛是这样说的:“就你那注水的脑袋和小胳膊小腿儿,爹实在看不上。”
“以后啊,妹妹就交给你爹我,你也别瞎操那个心。”
椿遇小朋友更加怒了。
于是在那之后,他知道要好好念书,好好习武了。谁敢靠近他妹妹,他先是一顿嘴炮攻击,然后再来一顿拳脚伺候。
呵。
完美。
渐渐地,椿遇小朋友越长越好,妹妹也越来越乖巧。
他一手提着剑,一手牵着人。
小小年纪,在京城混出了不小的名声。
但椿遇小朋友不能再叫小朋友了,得叫周公子,来来去去,似乎又回到了从前。
周公子排面大,那是两头的皇亲国戚,平常人不敢惹,那谁敢惹呢?
诶,就有这么一个人。
那是一个姑娘,名唤邵久月。
周椿遇谁也敢打,连他爹他都敢出手来两招,可这个邵久月他不敢。
因为他一见邵久月,耳朵就红,心跳就加速,整个人都要飞起来。
那一年他也是十岁,初次见着邵久月,冰天雪地里,那个穿着红色斗篷,眉眼明艳的姑娘一下就让他耳朵发红,心跳如鼓。
这一下可把椿遇小朋友吓坏了,以为自己得了不治之症,一通乱哭,哭到了周从凛跟前。
周从凛提溜着人,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于是周椿遇这才明白了,他没有患病,他是有了心上人。心上人,叫做邵久月。
邵久月是个什么样的姑娘?那是个火辣辣的,脾气特冲的姑娘。她喜欢什么呢?喜欢周家的小妹,白面团子似的,一见心就软了。
她同周家的周椿遇一样大,小时候一起争夺小妹的保护权,长大后,仗着自己女儿家的身份,没事就要抱一抱亲一亲,但周椿遇显然做不到。
可这并没有什么关系。
因为后来周椿遇对着邵久月开始抱一抱亲一亲了。
周椿遇那是典型的公子哥儿,生得那叫一个剑眉星目,桀骜疏朗。邵久月一开始,是真没拿正眼瞧过人的,毕竟打小看着他各种干坏事儿和挨打,她对他的帅气,已经产生了免疫力。
但架不住那孙子花样儿多呀。
邵久月成婚那天,抱着周家小妹嚎啕大哭,说老娘真是便宜这狗东西了。
周家小妹也跟着哭,软软的一团,声音娇娇弱弱,说:“月月姐,真是苦了你了。”
周椿遇后来知道这事儿,气得真是肝儿疼。这妹妹,真是傻。
但也不是傻,周家小妹被保护得太好,单纯天真,不谙世事,对谁都是抱着赤诚之心。
后来她找到了那个人,死活认定了不撒手。
周椿遇恍恍惚惚地想,我要嘴炮攻击,还是拳脚伺候?可临到了周家小妹出嫁,周椿遇也没想得明白。
这一想,就到了周家小妹生孩子。生的是个男孩儿,只此一个。
周椿遇乐了,嘿,那得叫我儿子也保护妹妹的儿子。
好哥俩儿啊,一起鬼混。
后来岁月慢悠悠地走——
日子照样鸡飞狗跳地过,儿孙照样找到了儿孙福。
周从凛也慢慢老了,只他还是喜欢放风筝,那个老旧得不能再老旧的梅花风筝,每一年都要拿出来给满堂的儿孙展示。
小一点的孩子奶声奶气地问:“这是什么呀。”
周从凛这时就会挺起胸膛,骄傲得像只霸道的哈巴狗,炫耀道:“这是定情信物,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了。”
周椿遇抱着自个儿闺女,心里冷笑,听得他吹。
但凡是从前晚霁给他做过的东西,每一样他都说是定情信物,周椿遇小时候没少被他骗。
晚霁就坐在旁边看着他们笑,笑着笑着眼里就闪着泪花儿。
一晃都快是百年身,她和周从凛从主仆,变成夫妻,算着年头,竟也恍惚间都到了有孙子的年纪。
周从凛搂着她,丝毫没有要在儿孙面前收敛一点的觉悟。
他说:“我要带着你娘出去。”
这话是对周椿遇说的,好歹他也是大哥,能当家做主的人。可周椿遇不干了,说这个岁数儿,您出去干嘛?
“要你管?”周从凛不客气地回怼。
当然管不了,他爹这脾气,只能在他娘面前放下,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百炼钢也尽数化为绕指柔了。
于是周椿遇只能转道去劝他娘,他娘脾气好啊,从不生气,待谁都是和颜悦色。
可这一次他娘也是铁了心要出门儿,任凭他让周家小妹去撒娇都不管用。
又是一个春三月,老两口终于启程了。
周椿遇看着两人背影,他和周家小妹半晌没出声,也就是那一瞬间,他霍然明白了他和妹妹名字的含义。
周椿遇,周得欢。
他咧嘴笑,他爹还挺花里胡哨的。
“走吧,回去。”周椿遇收回视线,笑着和妹妹进了府。
走远了的老两口去了古凌寺,已经过去了几十年,古凌寺在那次之后被承安帝好一番修整,看上去更加威严神秘了。
也不对,承安帝已经是太上皇了。
老两口说笑着踏上了路,半山腰还是那片桃花林,只是开得更加好了。
“衍岐大师现在会在哪儿呢?”
晚霁靠着他,眺望着远处。
周从凛即便是老了,依旧是漫不经心地回答她:“投胎估计都长到椿遇那个岁数了。”
晚霁拧了他一把,又没正经。
但周从凛没觉得自己说错,衍岐,应该是投胎去了吧,又或者他在奈何桥上一直找着衍道。
谁知道呢?
他笑了笑,握着她的手继续往上走。
堪堪踏进寺门,竟是见到了常晖。
周从凛同他许久未见了,见他还是孑然一身,皱着眉斥他一句。
常晖不在意的摆摆手,说老啦,不折腾了。
晚霁瞧着他模样,心思跑远了些,一辈子不成婚,又是为了谁。吸了吸鼻子,仿佛能闻到西北的沙砾味道。
她抿唇笑,还能为了谁。
三人凑巧遇上,便一起住下了一段时日。那天下了小雨,周从凛和常晖去了后院散步,她闲来无事,撑着伞不知不觉又走到了桃花林。
从前衍岐带她去的那间木屋,她再也没有找到过,或许是有阵法,又或许就是一场梦。
她凝视了许久,听见周从凛唤她,便转身往回走了。
可她不知道的是,就在她转身的时候,桃花林里正有一对兄弟望着她背影。
他们年纪小小,约莫八九岁,两人眉心处,都有一颗小圆点,就像是佛珠,玄妙无边。
“走吧。”周从凛带着她又下了山,他们一路从大燕京城出发,游历了整个河山,漠北到南境,万万里路,都留下了脚印。
回府的那一年,晚霁病了。
请了御医,说最多还有半年。
周从凛抱着人看雪,低声说:“行了,也活到这个年纪了,我看着你走。”
晚霁意识模糊,一声声应好。
半年后的夏日很热,他们坐在凉亭里钓鱼,她一睡,就再没醒来。
而彼时说着要看着她走的人,还是和她一起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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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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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结辽。
感觉古言我好像写不好,所以想试试现言。
新文《亲爱的201住户》,喜欢的戳~
文案:
俞渊从没有见过像新搬来的201住户那样的姑娘。
包子只吃豆沙馅,面条必须要加醋。
安静散漫至极,却又冷漠清醒得过分。
他觉得,他对这个姑娘,似乎有点好奇。
*
阮四清漂泊了许久。
千挑万选找了一个老巷子,准备享受自己从二十二岁开始的晚年。
可俞渊的存在让她猛然醒悟——
别人老了,身旁还有个老伴儿。
她年纪轻轻,又凭什么要单身?</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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