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霁在周从凛身边做奴才的那些年,没有哪次忤逆过他。
但这次,不一样了。
她紧抿着唇,定定地看着他,半点也不肯退。
“窈窈。”周从凛忽的笑了一下,他轻抚过她鬓发说:“我还没有见过永雎王爷。”
我还没有见过你的父亲,我不能就这样不明不白地就带你走上这并不安全的路。
等我能见过你的至亲之人,等我能安稳下来,你再来我身边。
我们,再等等。
晚霁别过脸,不肯答应他。
周从凛叹了口气:“我怎么觉着你越来越不听话了?”他望了望天又道:“我最近说话难道是不太好使了。”
说不了两句正经话。
晚霁端正好看他,眉眼间有些无奈,轻声道:“衍岐大师不会无缘无故同我讲那些,况且他从大燕远道去了齐国寻我,这事儿便不可能简单。”
她是不会功夫,也只是个姑娘家,但她却是信衍岐的话的。
“你不让我去,我自个儿也能打听了消息跟在你身后。”晚霁开始一本正经地威胁了:“老将军待我也不薄,我既已经到了这里,怎么可能坐视不管?”
周从凛静静看着她,眸中闪过不明的情绪,蓦然,他扬了扬唇角:“也是,幼时你也不是个多安分的。”
安不安分的,旁人不知道,只说周从凛身边的晚霁姑娘,是个通透明白的人。她守礼又聪慧,常年带着那三分微笑,见谁都是温和的。
可周从凛知道。
她骨子里倔强又随性,只不过是套了奴才的身份,她便尽力扮演好了这个角色而已。
晚霁一怔,随即惊喜地问:“你答应了?”
周从凛眸光一闪,他错开她眼神,垂眸笑死:“能不答应吗?”
也不等晚霁说话,他揉搓着她的脸,细腻柔软的肌肤,在他手下一寸寸变热。他心情明朗了不少,戏谑道:“脸皮子这么薄怎么得了。”
晚霁被他揉搓得脸都快变形,偏生他还直勾勾望着自己,眼里的柔情蜜意都快散出来了。
她的嘴被撅着,说话也不清楚。周从凛也不知哪里来的兴致,就是不肯放手。
他视线扫过她唇瓣,在昏黄烛火下泛着点点水光,像是清晨沾染了露水的蜜桃,芬芳饱满。
周从凛顿了顿,目光与她相撞,声音沙哑地问了一句:“窈窈,想歇息了吗?”
晚霁脑子晕乎乎的,心想,方才不还在说正事儿,怎么突然要问自己可否要歇息了。
她一句话都还没回答,周从凛已经探身吻在了她唇上。
看起来就很用力的一个吻,可他轻柔地,像是对待什么易碎的珍宝。
时间仿佛都静止了,晚霁听见自己砰砰砰的心跳,她手脚僵硬着,感觉整个天地间都被周从凛的气息包围了。
周从凛捧着她的脸,稍稍退开了些许,他清了清嗓子,脸不红心不跳道:“我没忍住。”
什么屁话。
晚霁的脸腾的一下爆红了,她手忙脚乱地推开他,自己则站起身到了柜子旁,瞪着那双水光潋滟的眼看他。
这还没成亲呢!
可周从凛从来就不是一个循规蹈矩的人。他喜欢便是喜欢了,巴不得天天腻在一起。
“我要歇息了。”晚霁慌忙垂下眼,手指扣着妆台的边,因为羞涩变得有些用力,白嫩嫩的手指尖泛着红。
周从凛也明白操之过急的道理,但想是一码事,做是一码事。他略有些失望地哦了一声,点头道:“不早了,那我就先走了。”
带着孤寂凄凉的背影,周大公子慢悠悠推开了房门。
晚霁咬了咬下唇,悄咪咪看了他一眼。
谁知这一眼竟是叫他逮住了,他得意地冲她扬眉,嘴里欠扁地说:“别害羞,成亲后要做的事还多着。”
晚霁被这不要脸的话给劈了个失魂,她真的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了。
周从凛哈哈大笑,终于还是出了院子去。
***
外头余安跟漆玉相顾无言,听见脚步声传来,余安赶快抬起头去。
却见周从凛走出来,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眼漆玉,面无表情道:“会武功?”
漆玉顿了顿,点头应了个是。
余安眨了眨眼睛,看看周从凛,又看看漆玉。夜里微风吹来,余安觉得气氛突然有些不对劲。
“衍岐大师去哪了?”周从凛又问。
漆玉蹙眉,仍旧是如实回答:“说是回古凌寺了。”
周从凛没再多说什么,他偏了偏头:“进去伺候吧。”
待漆玉进去了,周从凛才领着余安往回走。他心下想事情想得出神,余安跟在他身边,见他没有开口的意思,遂说道:“公子许久没有这么高兴了。”
两人正往周从凛的院子去,穿过庭院的花园,走到那石子儿路上,周从凛眯了眯眼,他反问道:“是吗?”
余安小心翼翼提着灯给他照着路,想了想又说:“打从老将军——”他眼里闪过什么,猛地闭上了嘴。
路旁伸长出来的枝桠像树的根茎盘根交错,繁密交杂,星星点点的光从里头透出来,周从凛拨开一枝,久久没有说话。
“回去吧。”他忽然道。
余安愣了一瞬,他回去,回哪儿?
他人还傻站着呢,周从凛就已经转身往相反方向走了,脚步匆匆,神情坚定。
余安望着他背影,想要大声喊又不敢,他犹犹豫豫张开嘴,复又收了回去。
一盏提灯在风中摇曳,他埋头瞅了半晌,最终还是叹着气回了院子。
而这头离开的周从凛,牵了马就出了府门。他扬鞭策马,直奔了城门而出。
街道四下无人,只有那夜里打更的人在吆喝着。谁料周从凛纵马疾驰,那人倒是被骇了一跳。
“诶!”他飞快侧过身,挠挠头嘀咕:“大半夜还去哪儿。”
说罢又摇摇头,专心敲起了锣。
月光清寒,照在了周从凛的身影之上。马蹄在路上不住地前进着,奔过街道时隐约都擦起了火星来。
他的目的地只有一个,那就是古凌寺。
从城里一直往青林山而去,先是出城门,而后走官道再上山。半山腰的桃花林早已不复春日的盛景,夜里薄雾弥漫,月亮高高悬挂,倒是生出来一派神秘幽远的气象。
衍岐早已等在了山脚,他静默站立着,微笑着看向周从凛。
“周公子。”他轻声唤道。
周从凛翻身下马,马儿仰首嘶啼一声,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有些大,震动了山林中的鸟儿。
一阵扑棱的声音响起,周从凛脚步未顿,径直走到了衍岐跟前。
“看来衍岐大师知晓我会来。”他脸色有些难看,眉眼冷峻道:“那怎么早不在府上吃了晚膳再走?这深更半夜的,染了寒气可就不好了。”
衍岐也没管他语气中的□□味,微微侧开身子,扬手说:“周公子,请。”
周从凛深深看了他一眼,大步行在了前头。
二人往山顶的古凌寺而去,衍岐提着灯,那是一个纸皮灯笼,上头画了青竹,隐隐绰绰间带着几分檀香。
私密里大多数沙弥已经歇下了,衍岐领着他走了侧门,随着嘎吱一声,两人进了禅院。
古凌寺其实并不大,也就一个正门,两个侧门。从山脚往上,行过半山腰桃花林,上去便是石梯,一路能走到寺庙大门。
周从凛跟在他身后进了禅房,他环顾四周,忽然轻声一笑:“记得幼时同我娘没少来寺里,那时候见着大师竟是一句话也未曾说过。可谁又能想到,如今大半夜,你我二人还能秉烛夜谈。”
衍岐请他坐,替他斟上茶,茶香瞬间四溢。他微微一笑,眉眼在烛火下更显宽容玄妙。
“这便是缘分了。”
周从凛不想听这些话,他连茶都没有喝一口,开门见山地问:“深夜前来,只是想问问大师,究竟是为何说我有那一劫?”
究竟为何,要窈窈前来。
衍岐拨转着佛珠,他抬眼看过来,没有立刻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略有些好奇地问:“周公子,是为了女施主而来?”
周从凛淡淡瞥他一眼。
“女施主这次能来,确实也是贫僧去寻的。”
没有看周从凛冷得掉冰的眼神,衍岐笑了笑继续说:“想必周公子大约也听周夫人说了,你幼时那一场病能痊愈,与女施主有莫大的关系。到了如今,也不过是你二人因果纠缠罢了。”
周从凛皱眉,不禁追问:“大师的意思是?”
衍岐望向了房间里的佛像画,声音平静道:“周公子,你乃是死中求生的人。那位女施主,从始至终都是你此生的变数。”
“我能推算出你有此一劫,却无法阻拦。”衍岐收回目光,垂眸道:“唯有女施主,方可成为你一线生机。”
周从凛很多年没有听过这种荒唐的话了。
他面色不变,捻了捻手指道:“大师的本事从凛也不敢妄言,只是觉得奇怪,大师是为何千里迢迢要替我寻这一线生机?”
“据我所知,我同大师,也不是什么沾亲带故的关系。”周从凛冷笑一声:“难不成是你们这等得道高僧,都如此宽厚大爱,见不得世人遭罪?”
他说这话,确实有点难听了。
衍岐却是摇摇头:“周公子,世间人事自有命数。贫僧能出手,也不过是命数所致。”
他望向他,一字一句道:“此乃天意。”</p>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