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从凛归京

    平州一战,窦章将军战死,徐国公率三十万大军前去支援,尽数覆灭。

    而这一场战役,宁王几乎未费吹灰之力就赢了下来。不是兵力或者计策相当,而是天助。

    当日徐国公大军抵达,得知了窦章战败的消息,双方没有任何停顿,直接兵戎相见。

    徐国公身子骨不大好,但老将迟暮,赤子之心仍在。拿不了刀的人,可以坐在帐内指挥。

    只是大概谁也没料到,一场大风就决定了这场战役的走向。

    彼时双方打得不可开交,鲜血在烈日下洒落,嘶吼声此起彼伏。而大风呼啸而来的时候,徐国公还在凝眉思索着兵阵。

    狂风怒号,自宁王一侧往徐国公所在大军而去,黄沙弥漫,在风中仿若是掀起了一道屏障,顷刻间就模糊了人的视线。将士们举着刀剑,被那沙砾迷了眼,竟是看不清前方,也无法判别。

    宁王终于明白了过来,他仰天大笑,心中豪气冲天。随着他一声令下,身后的将士勇猛无畏地往前冲杀,凭借着这难得一遇的优势,以摧枯拉朽般态势杀得援军毫无还手之力。

    那一日京城里的百姓还在无忧无虑地享乐寻欢,有了身孕的昶乐在府上好吃好喝地被供着。

    后来周从凛他们一行人回京时阿月已经等在了周府门口,只是他同徐茂和常晖他们先得进宫一趟,于是这一去就是天色擦黑才回了府来。

    “阿月?”他翻身下马,由着一同等在门口的余安牵了马下去。他绕过撒着欢的大黄,径直走到她面前,又问:“在等我?”

    阿月眼眶微红,咬着唇道:“他可还好?”

    因为一早便分开行事,周从凛也不大清楚邵铎那边的情况,但肯定也是没什么大问题的。他只是有些奇怪,邵铎竟然一封家书也未曾寄回。

    周从凛现下还穿着铁甲,一身风尘。他瞥见这夜色,眉间微微一皱:“进去说。”

    阿月摇摇头,固执地不动:“他怎的连个信也不报回来?”

    说话间大黑也出了门来,一黄一黑跟门神一样杵在那里。余安瞧见二人模样,便悄然折了回去先行通报。

    “许是军务繁忙。”周从凛顿了顿:“等西南那边事情完全解决,陛下自然会派他人前去坐镇,届时他便能回来了。”

    阿月眸光暗了暗,她垂下头道:“是吗。”

    “早先时候去北境不也没传过信回来?”周从凛也不知如何宽慰,只说道:“你不必担心,他自有分寸的。”

    阿月鼻尖一酸,她抬起来勉强扬起个笑来,声音有些沙哑道:“周公子,你会给晚晚写信吗?”

    周从凛丝毫没有害羞这种情绪,他甚至还十分得意地宣扬:“写啊。”

    刚说完这话周从凛就知道遭了,这不是往人家伤口上撒盐么。他抿了抿唇,抬头望天道:“我主要是太闲了。”

    阿月到底也不便多留,她点点头,没再多说什么,朝着他福了福身子就走了。

    周从凛回身望着她背影,轻轻叹了口气。

    谁叫邵铎就是不如他细心呢?自个儿媳妇担心得什么似的,他却半点音信也没有。

    “公子。”余安已经折返了,见周从凛还不进府来,遂探头唤了他一句。

    大黄眼冒星光地,迫不及待要围着他打转了。但看到他身上穿的那身衣裳,闻到那股子血腥味,犹犹豫豫地没上前。

    周从凛收回目光,大踏步跟着余安往厅堂而去。

    进了大厅,周家夫妇与周老将军已经坐了好一会,三人正喝着茶,见到来人,纷纷露出笑来。

    周夫人心下松了口气,上前细细瞧了他一番,皱眉说:“这副模样就进了宫去,也不怕冲撞了陛下。”

    周壑在周家,地位自然是排最末端的。他很少反驳周老将军的话,又因为疼爱周夫人,所以基本上家中事也甚少多言,唯独这一次,他放下茶盏道:“你先让他坐。”

    又不是出去游玩,那是提刀杀人的事儿,没少胳膊少腿儿都是好的,管他穿什么。只那周夫人真真是心下疼惜,嘴巴却是不饶人的。

    周从凛看了他一眼,微微笑了笑,先答着周夫人的话:“儿子倒也想拾掇拾掇,可谁叫陛下着急见呢。”

    您瞧,不是我没礼数,是陛下自个儿等不及。

    周夫人嗔他一眼,旋即便让他坐了。

    待余安也站定,丫鬟上了茶,最上头的周老将军这才慢悠悠开口:“陛下跟你说了什么?”

    周老将军见人是完整的,便也懒得多问那些废话,索性直奔了主题。说起来这事儿也好笑,常晖他们赏了一堆东西出了宫,周从凛被单独留下,可一个子儿也没赏给他。

    “倒也没说什么。”周从凛想了想,又看着周老将军说:“陛下对您左右是一番称赞。”

    能不称赞吗,用人之际啊。

    “陛下就没说你什么?”周老将军问。

    怎么可能没说,先从两人幼时那点微薄情分说起,又回忆了一段美好岁月,等到周从凛都昏昏欲睡了,他才夸他真乃将门之后,实乃可造之材。

    老实讲,周从凛对这位陛下,印象并不深。

    他幼时得先昭宏太子喜爱,太子府去得不少,但或许就是两人无缘分,他很少见到那时候的承安帝。

    通常去时,只听说或是在写功课,或是在同先生言论,没有哪一天是闲着的。

    但既然陛下都这样说了,周从凛也只能顺着他,好一顿感慨时光荏苒,物是人非。

    “朕观你将帅之才,可愿领兵克敌?”承安帝单手撑着膝盖,身子略微前倾,虽不至于侵略性的气势,但总给人一股不舒服的压迫感。

    周从凛自然是愿意的,甚至在他心中,军功越多越好。回来路上也不是没听说宁王的事,只是触及承安帝温和带笑的眉眼,总觉得心下不大舒服。

    他拱手,躬身应道:“臣愿意。”

    承安帝是问了这样一句,但也没说让他领多少兵,什么时候领兵。于是周从凛单人单骑进了宫,仍旧是单人单骑出了宫。

    周夫人听完他说话,疑惑道:“陛下难道是想让你带兵对阵宁王爷?可之前不是说徐国公已经带了三十万人马前去了?”

    在周夫人的心目中,三十万兵马很多很多了。况且这徐国公胜败消息都还未传回来,怎么又要说让周从凛领兵了?

    周壑摇摇头道:“陛下的心思难猜。”

    “难道徐国公已经败了?”周从凛瞳孔一缩,身子都微微僵住了。

    周老将军沉默着敲了敲桌面,眯着眼道:“这事暂且不好说,宁王可不是个什么都不懂的毛头小子。”

    宁王能去镇守西北,这本身就是圣祖皇帝对他的一种肯定。

    昔年宁王年纪尚且还轻,周老将军见过他几次,印象中他进退有度,是个有能的人。后来去了西北,倒也听说过他事迹,他在西北名望很高。

    也依稀记得圣祖皇帝笑着说过一句:“怕是以后西北只知宁王,不知陛下了。”

    玩笑归玩笑,这其中的意思不可谓不深。

    那时候周老将军还没有想过宁王会反,因为那时候昭宏太子还在,那时候朝野上下,都已经暗中尊了昭宏太子为陛下。

    便是圣祖皇帝微服私访离宫,宫中大大小小事务,一应交由昭宏太子处理。圣祖皇帝有意锻炼他,也有意将自己打造好的班底交接给这个自己最为宠爱的儿子。

    可世事无常,造化弄人。

    昭宏太子没了,圣祖皇帝驾崩,朝廷一下就没了主心骨。守着圣祖皇帝扶持的承安帝,各人心里若没有一点心思,周老将军是不信的。

    只是他到底也没想到,那个喊他一声老将军的婴孩,已经成长到能够不顾一切的削藩。

    这事到底是宁王先起的想法,还是承安帝逼的太紧,他不得不这么做,周老将军是想不明白的。

    他老了,也琢磨不透这些东西了。几乎毕生力气和血性,都跟在圣祖皇帝打天下的那些年里用完了。

    圣祖皇帝临终那日,召他去了内殿,他微睁着眼,喘着气说:“渠之,你也别操心了,大燕很好,很好。”

    周老将军跪地,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他紧紧握着他的手,微哑着声音应:“是,渠之知道。”

    “我走了,儿子也走了,孙子继位,倒也合情合理。”圣祖皇帝想笑已经笑不出来了,他眼前发黑,意识渐渐模糊。

    周老将军替他笑,布满皱纹的脸上泪痕和笑意混和在一起,他说:“是,合情合理。”

    “渠之。”

    圣祖皇帝还是喊他,于是周老将军就一直应他。

    那一日殿外乌压压跪了一地的人,从殿门口一直跪到了外头夹道。皇子们没有一个进来的,只有圣祖皇帝和周老将军说着话。

    所有人都想,这周老将军真是受圣祖皇帝信赖,到死都要嘱咐他几句。

    但其实说什么了吗?也没有。圣祖皇帝已经不行了,断断续续也说不清楚一句话,但他喊着周老将军的名字,恍惚间他们就还是他们,是当年什么也没有,提着锄头就要造出河山的他们。

    周老将军时常想,我活得够久了,大燕也很好,不想再动弹了。

    思绪乱了,心也就跟着乱了。

    周从凛叫了他好几声,周老将军才微微回神,他笑道:“再等等消息。”

    再等等,看看是不是他还要再替大燕战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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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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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整本文的故事就是参照的明朝靖难之役,文里面的圣祖皇帝就是朱元璋,先昭宏太子就是朱元璋儿子朱标,现承安帝云闻就是历史上的朱允炆,宁王就是朱棣。至于周老将军,他是完全没有原型的。写这篇文的时候,刚好看了明朝那些事儿,就我个人来看,我是更喜欢朱棣的,他有成大事者的能力与眼见,想想朱标,如果他不死,其实根本也轮不到朱棣上位(本来朱标就相当于是皇帝了,朱元璋给他的班底和支持)但历史就是这样,必然与偶然,一切都是注定了的。只是忽然觉得挺感慨,朱标的死,真是太玄幻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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