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各有打算

    七月有两件大事。

    一件是南下军队整装待发,骁威郎将邵铎封为征勇将军,领兵十万镇压反贼,另一件则是东南代王以贪虐残暴罪被牵至西南看管。

    代王那俩儿子早先来京城拜祭圣祖皇帝,谁知道还没来得及回家呢,就要被一块儿赶去西南了。

    朝廷里议论纷纷,都问这个贪虐残暴罪是如何说法?李太傅心里想,多半是单纯看代王不顺眼吧。

    但其实若说承安帝冤枉他了吗?那也没有。

    代王这人,花天酒地惯了,就甭说那俩儿子了,一溜拉出来排开,估计都有不下十个儿子。在他分封的那块儿地方,名声也并不好,派在那边的探子回报说,剥削百姓,棒杀良臣。

    您瞧,这是个人能干出来的事?

    所以承安帝这一手,也称不上什么为了一己私欲,人家这是为了东南百姓着想啊。

    之前说晋王意图谋反,贬去了阿翀塔,也不知道这会还有没有气儿。也别管他还有没有气吧,总之西南那边是换了人镇守。

    派去的是窦章,这人倒也没有什么高官职,只是燕京卫下头的一个小领卫。不过风言风语传的多,说他乃是承安帝的心腹。

    这话暂且不提,如今这代王一走么,东南也得有人来看场子,那派谁去看呢?

    难道再派一个燕京卫的人去?

    可也不是谁都能吃得下那碗饭的。

    这会子李太傅懒懒散散躺在榻上,左一个瓜子儿,又一口茶水的。他叹着气,正神游着呢,忽然一瞬间想到了邵铎领兵的事。

    李太傅慢悠悠琢磨着,邵铎这人,跟着严华前儿从上元得胜归来,确实是名声不小。这人又是个年轻气盛的,保不准陛下还真有意栽培。

    这也不是坏事,神将毕竟难得。

    想着李太傅又有些苦恼,陛下是否实在是太过着急了些。

    他是不知道承安帝所想的。

    年轻帝王这会正在宫里悠然练字,他眉目认真,一笔一划写着。

    宿驭进来觐见时他正巧搁下笔,头也不抬地问:“如何了?”

    “禀陛下。”宿驭拱手道:“先前派去的探子来了消息,说宁王同庆王未曾有过会面,私下也未曾有过书信往来。”

    承安帝抬眸,“未曾?”他似乎想到什么,轻声一笑:“难道还是朕想岔了?”

    宿驭垂下手,凝眉道:“陛下的意思是?”

    “朕接连解决了两个。”承安帝复又埋下头欣赏自己的字,低声说:“他们要是不联手,才是有诈。”

    这个他们,自然是不包括辽王的。

    若说谁永远不会背叛大燕朝,不背叛他承安帝,辽王算得上一个。

    宿驭顿了顿,“可联手了,岂不也麻烦?”

    “麻烦?”承安帝抬头,负着双手悠悠道:“一个位于西北,一个在东面,要联合出兵,朕估摸着不太行。”

    “至于声东击西么。”他勾唇,眉眼带了些狠厉:“朕自然有法子。”

    宿驭没应声,承安帝忽然又说:“你瞧着,周老将军那孙儿如何?”

    宿驭也知道周从凛参军的事,只是想到周从凛那模样,他笑了笑:“将门无犬子。”

    他过去那番作为,却真是犬子无误了。

    承安帝没多说什么,他偏头看了看窗外,似乎能感受到阵阵热气。这殿内放了冰,凉意侵入心脾。

    “之前那位盛炳将军来宫里同朕说过关于小郡主的事儿,想不到这周从凛随手一捡,就捡了个齐国盛家的姑娘。”

    晚霁出城的事儿本来也没多少人知道,宿驭乍一听也是当即怔愣住。虽然早之前就有觉得晚霁眉眼有时看着同盛炳有一两分相像,但到底是没往那上面想。

    “盛将军同您说过此事?”宿驭回过神来,抿了抿唇有些奇怪地问。

    承安帝慢步从御案后走出来,边走边说:“不然你以为他随便就能带人出城?”

    他一本正经道:“他国来使,朕得时刻关心着。”

    其实也不尽然,早先从昶乐闹进宫里,说有人要害她,承安帝就派了人保护他们。在那时候承安帝就觉得不对劲了,毕竟在京城他俩若是出了什么事,齐国那边也不好交代,若到时候闹得开战,他削藩之事也得搁浅。

    盛炳自然也有所察觉,于是后来与晚霁相认,也是将此事告知了他。

    承安帝觉得有趣,从前周从凛为了晚霁将李太傅那二孙儿李祷打断了腿,这是闹得沸沸扬扬,那时候圣祖皇帝还在世,不过是公子哥儿些小打小闹,这事也就过去了。

    只是他不免觉得好笑,为了一个奴才,周家这位公子倒也是有点意思。

    ***

    宁王这会已经踏上了回西北的路程,而他身边坐着的,正是衍道。

    “庆王瞧着性子太过畏缩。”衍道转着佛珠点评道。

    宁王也知晓他的意思,庆王这人就是怯懦,叫他踩只蚂蚁估计都难受。他略微蹙眉:“可陛下瞧着是很快就要动手了,本王断然不可能坐以待毙。”

    衍道微微一笑:“陛下想要的不就是这个?他是君,你们是臣,他只要安个罪名,你们便只能受着。若你们联手了,到时候他再说抓住点你们意图篡位的证据,不正好一网打尽?”

    “那大师到底是何意思?”宁王不禁问。

    他也知道承安帝在盯着他,所以当时去见庆王的,不是宁王自己,而是派了衍道去。一个在江湖游荡的,风餐露宿,想要讨一顿斋饭的和尚。

    “贫僧替王爷看过了。”衍道说:“尚可一试。”

    当时衍道见了庆王一面,确实也是没说明来意的,毕竟并不熟知对方底细,冒然开口说联手这事也是不大妥当。

    马车晃晃悠悠,宁王思绪也晃晃悠悠。

    他道:“那大师是何计策?”

    衍道看向他:“陛下手里握着的兵要远远多于您,正面交战怕是讨不了好。您不必同庆王联合出兵,况且即便是联合出兵,路途遥远,消息闭塞也实在处于下风。”

    “贫僧以为,王爷可采取声东击西的策略。”

    宁王沉思了片刻,手掌撑着膝盖,沉声说:“可现下再同庆王商议,岂不晚了?”

    现在各人回各家,他要是给庆王传信,都不知道又得过多久去了,况且此等大事,不当面说清楚,总觉得不放心。

    衍道笑得意味深长:“当然不晚。”

    他微微掀帘,从马车里望出去。刚刚出了城门,官道两旁还有诸多小商贩。人来人往,进进出出的老百姓神色匆忙,宁王顺着他视线一看,疑惑道:“怎的了?”

    他话音刚落,忽的外面来了一群黑衣人,个个手里都亮着刀,寒光凛冽。

    宁王下意识肃着一张脸,就要探身出去。这时衍道拍了拍僧袍,轻声说:“宁王先行,贫僧随后就来。”

    场面一下失控,老百姓的静叫声和刀剑相交的混战声此起彼伏,菜篮子和各式各样的摊位被掀翻,一片狼藉。

    却见那些黑衣人个个直冲要害,双方打得不可开交,撕拉的声音响起,整个城门外都骚乱了起来。

    衍道趁乱从马车里而出,在地上随便抓了一把尘土就往脸上抹。洁白的僧袍也染了泥,污渍满身。

    他跌跌撞撞地参杂在人群里跑,众人推攘着四处奔走。

    宁王心下一惊,这竟是衍道的把戏?

    他来不及多想,瞬间就提起剑冲进了胶着的混战里。

    消息传进宫里的时候承安帝正逗着鹦鹉,他手一顿,偏头问:“有人刺杀他?”

    宿驭已经派人前去了,燕京卫与锦衣卫同时出动,想来这会子应该已经拿下了。

    “是。”他回道。

    “可受了伤?”承安帝忽然没了逗鸟的兴致,他漫不经心问道。

    宿驭凝眉:“说是左臂受了伤,应当不严重。”

    承安帝眼里闪过什么,他踱步在殿内,温和的眉眼带了些探究,“你觉得会是谁?”

    宿驭摇摇头,这等事发生在皇城底下,胆子太大了。

    “你也不知道?”承安帝冷笑:“朕也是想不通。”

    他顿了顿,眨眨眼说:“你说别人会不会觉得是朕做的?”

    宿驭猛然单膝跪地,拱手道:“陛下。”他垂着头,姿态恭敬。

    “起来吧。”承安帝静了一瞬,而后抬手。他走到大殿的窗前,这是唯一一次能透进光来的地方,他眺望而去,是一园子的繁花青树。

    他轻声一笑:“朕还真是,有点想不通啊。”

    而此时从马车里出来的衍道并没有去其他地方,他直奔了古凌寺。

    在宁王知道前他就已经给庆王传过信了,邀他古凌寺里一见。要想神不知鬼不觉,这是最好的办法。

    想着他神色凛然,快步直走。

    这大概是自从离开后第一次回来,山还是那山,寺还是那寺,和记忆中并没有分别。

    衍道握紧了佛珠,深吸一口气迈开了脚步。

    一步一步,说不清什么感受,有些偏执里的畅快,又有些宿命般的怅然。

    行至半山腰的桃花林,衍道有那么一瞬间的出神。

    “师弟。”

    遥遥二字传来,仿佛钟声敲击在了人心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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