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大燕往齐国去有两条道,因为带着晚霁,舍不得她受罪,于是便走了大道。这大道过往,不必走那山林路,虽然欣赏不到山川之美,但胜在路平宽敞,约莫行个小半月就可到达。
从京城出来,先要从玉乾山穿过,这才能走上大道。今日是第六天,马车晃晃悠悠行驶穿过山口,视线一下便宽敞了起来。
盛炳见天色不早,又怕晚霁觉得累了,抬眸瞧见前方不远处有个小镇,便加快了速度而去。
小镇并不像京城那般人来人往,繁华非常。这里地界虽开阔,但离大燕远,又并不挨着齐国,只有一些行走的小商贩来这儿落脚。
都说麻雀虽小,但却五脏俱全。几人进了镇子,里面倒也是客栈酒楼的。唯一有些特别的是,镇子很冷清,冷清得有些过分。
盛炳气势沉稳冷冽,他在前头开路。晚霁掀开了帘子去瞧,觉得有些惊讶,街道上基本上没有几个人,风一吹,有些残叶便顺势打起了旋来。
好些店铺都没开门,就算开了门的,也觉得阴森诡异得很。
马车晃晃悠悠,终于停在了一家开了店的客栈门前。
客栈高两层,大大的旗帜悬挂着,风一扬,便飞扯得呼啦呼啦。
晚霁戴着纱笠,青色纱布将面容尽数遮挡。她自个儿踏着轿凳下了马车,客栈里隐隐传来的饭菜香味瞬间就钻入了鼻尖,她眉眼带了些疑惑,随即跟着盛炳进了客栈大门。
“打尖还是住店?”老板是个中年男子,他眼睛放在算盘上,手上噼里啪啦地敲,头也不抬地问。
“住店。”随从放上银子,盛炳淡淡道:“有上等房吗?”
这种小镇的客栈,很少遇见住上等房的。
老板脸上立马挂上了笑,他抬起头乐呵呵道:“有有有,客官几位?”
说着眼睛在盛炳身上一扫,心下已然有了计较。再一看,却见后面一个姑娘亭亭玉立,虽然戴着纱笠,但那身段委实是好的。
老板不自觉就眼睛一直,他眸光闪烁,带着几分迷恋和探究。
盛炳察觉到,眼底闪过不悦。他上前一步挡住老板的打量,面无表情地说:“三间房。”
他这次只带了一个随从,说是随从,也不尽然,这人是他的心腹,之前一直替他打探晚霁的消息。而先前护送着昶乐来京城的那些个将士,早就被他打发了回去给永雎王递信,毕竟那一群的战斗力也比不上一个心腹。
晚霁静静站在后面,等那边打点好了,老板从柜台后面走出来,亲自引着三人上了二楼去。
三人房间连在一块儿,虽然是个小店,但收拾得还算干净,里头也十分宽敞。
晚霁忽然问:“可有热水?”
那老板笑得那叫一个谄媚,他弓着腰,双手兜进了衣袖里说:“有的有的。”
盛炳也知道姑娘家爱干净,受不了这般。
话说完了,那老板就下了楼去,走到楼梯口,又转过身子道:“咱们店里饭菜尚还可口,客官若是饿了,只管下来吩咐。”
盛炳抬了抬下颚,示意知道了。
待老板走了,盛炳才到晚霁房间口,他虽然不害怕这老板动什么手脚,但检查一下也没什么错。
晚霁也知道他意思,便一前一后进了屋里。
这房间窗户正朝着街道,往下看去,正有一位算命先生眯着眼睛端坐着,空无一人的街道,傍晚余晖照在他身上,到还真有几分仙人模样。
盛炳收回视线,又往里走,床榻置放在最里面,右手边是妆台,左手边是一挂衣木架。
从妆台往旁边走一些,有个屏风,后面便是沐浴的木桶。这屋子只有这一间窗户,问题倒是不大。
他仔仔细细瞧了一番,确认没什么机关或是腌臜东西,这才算完了。
“你好生歇着。”盛炳笑了笑,目光温和,接着又道:“待会若是要沐浴,且叫我一声,我替你守着。”
晚霁抿了抿唇,她别过耳边碎发说:“大哥,我晓得。”
盛炳便放心了,继而抬脚往外走去:“待会下来吃晚食。”
他人走到门口,贴心地替她带上了门。晚霁静默站了一瞬,到桌边坐了下来。
残霞从半开的窗边落下,长长的一道橘黄影子一路照到了她的脚下。晚霁缓缓从怀里拿出紫玉梅花簪,略微有些出神。
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其实这一场不告而别,倒也是存了几分私心的。
周从凛的性子,晚霁多多少少也了解,他是张扬不守规矩的公子哥儿,最看不惯受不得这些个没面儿的事。尤其还是她,一声不吭就离开,周从凛心里多半也不舒坦。
不过这也正是她想要的,既然没结果,那就不必再见。
总有些话,当着面也说不出口,说多怕又说错,可若要断得干干净净,便是要一点情分也不留。
她不自觉就将簪子攥紧了一些,眼眶又微微发热。
夕阳完全沉了下去,云层占据天空,远方连绵的山,在晦暗中若隐若现。
***
三人下楼同坐在一张桌上,晚霁早已取下了纱笠,她扫了一眼大堂,这店虽然不大,但装修都很精致,只是黑木家具,显得有些没人气。
食不言,寝不语。
安安静静吃着饭,却见那客栈门口有一算命先生踏了进来。
他头戴着黑布帽,身穿宽大黑灰长布衫,打扮颇为老气,但面容确实俊秀的。顺着脸往手看去,他拿着挂了布幡的木杖,仔细瞧去,上头写了几个大字——拿钱消灾。
是个年轻的算命先生。
只消一眼,盛炳就收回了视线。
可算命先生登时眼睛一亮,快步就走了过来,也不管他们三人反应,一屁股就坐下了。
“有缘,有缘。”他咧嘴笑。
先说话的是盛炳的心腹,他叫石木。
“你是何人?”石木问道。
“哎呀,这位小哥。”他张大了嘴:“你这眉间戾气不得了哇,没少砍人吧?”
石木下意识就要动手,盛炳淡淡看他一眼,面无表情道:“有事说事。”
“在下齐泷。”他正了正帽子,昂首挺胸地说:“大燕朝齐州人士,年方二十三,家住——”
石木霍然举着筷子直直戳向他脖颈,冷着脸道:“莫要废话。”
齐泷别别嘴,伸出一根手指来默默移开了筷子,清了清嗓子开口:“我昨天就见过你们了。”
“我是准备去解手来着,谁知道什么还没做呢,我就瞧见了一伙黑衣人。”
他将脑袋凑近,神秘兮兮地,声音放低了说:“他们说要解决你们。”
盛炳说:“昨天?”
他眼里闪过冷意,好似是在问这话的真实性。
晚霁也是略微蹙眉,怀疑的眼神落在了齐泷身上。
齐泷悻悻地摸了摸鼻子,缩回身子道:“好吧,刚才都是我瞎掰的。”
顿了顿,他又抬了抬下巴:“我就看了你们几个一眼,好家伙,血光之灾几个字儿都快贴你们脑门儿上了。”
盛炳正要说话,晚霁先一步问道:“所以呢?”
话音刚落,客栈老板就端着菜上来,他眼睛跟黏在了晚霁身上似的,放个盘子也要从她身边过。
只是眸光一瞥,忽然瞧见了齐泷,瞬间竖眉低喝:“你又来做什么?”
齐泷好整以暇地端坐着:“来吃饭啊。”
“你少给我唧唧歪歪,这等贵客是你能扰的?”老板说什么也要拖着人往外走,嘴里还不留情道:“前不久你才搅了我的事,你真当我没法子治你?”
石木没出声,不动声色地和盛炳对视一眼。
“店家,且让他坐下吧。”晚霁微微一笑:“是我们请他的。”
那老板一愣,随即眉开眼笑:“姑娘这般说,想是认识的。”他瞪了一眼齐泷,摁着他肩膀坐下,又连连说:“你们吃好,吃好。”
齐泷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恨恨咬牙。
狗眼看人低。
“说说吧。”盛炳举起茶盏。
齐泷扯了扯歪歪斜斜,皱皱巴巴的衣服,叹了口气解释:“我呢,是个行走江湖的算命先生,半个月之前到的这里。那时候我瞧那老板心术不正,便搅了他一通好事,他一直看我不顺眼。”
“今儿来呢,是想提醒你们一句。”齐泷尤其着重扫了一眼晚霁:“你们这打扮一看就是富贵人家,还有个貌美的小娘子。”
他意有所指道:“小心被打劫啊。”
石木木着一张脸,心道来一个杀一个,来一对杀一双。
齐泷说完,三人都神色自若,慢悠悠夹起了菜吃。他嘶了一声,面露戏谑:“瞧你们这样儿,身怀绝世武功啊?”
盛炳笑了笑:“听你的意思,此地有劫匪?”
“也不是。”齐泷皱眉道:“这个镇子啊,说是闹鬼,反正经常有人莫名其妙失踪。”
“你们难道没发现,这镇子阴森恐怖得很?”
晚霁动作一顿。
“老实说吧,我就是专程来驱鬼的。”齐泷挥了挥衣袖,义正言辞:“你们碰见我呢,算是撞大运了。待会给我安排间房,保你们安然无恙。”
石木道:“你这是骗钱。”
“诶诶诶,这位小哥。”齐泷抬手打断他:“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讲。”
“上苍还有好生之德呢。”他嗤之以鼻,大义凛然:“我好歹也算江湖性情中人,那种事儿我能干得出来?”
晚霁垂眸没说话,这人身上,总有股坑蒙拐骗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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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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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石木,第十八章 出现过,替盛炳探消息的,这章算是正式出场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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