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安无事地过了好几日,徐茂又叫上常晖,两人相约来了周府找周从凛。
由着小厮引到了前院偏厅,常晖喝了口茶,悠哉游哉地欣赏着院中的景色。这春季正是花开好时节,院子里旁的不说,那一株桃花是委实开的好的。
“您这是要出去?”余安瞧见周从凛往外走,他看了他身后一眼,愣了愣问道:“不带晚霁姑娘?”
周从凛眉头瞥他一眼颇有些莫名其妙地说:“上哪带她。”
他的意思是晚霁这会子人都不在府上,自然没法带她。可余安不知道,他倒吸一口凉气,赶快赔笑说:“是是是,那小的这就去备马车。”
周从凛摇头:“不必了。”
他抬脚往前院走,心里却想晚霁的事。今儿一大早晚霁就起身来见礼,彼时他还睡得迷迷糊糊,就听见晚霁前来说要出府一趟。
他猛地清醒,翻身坐起说问她出了什么事。晚霁垂首立在门外头,只能看见个虚虚的纤瘦影子,她低声应道:“公主昨儿夜里派人送信给奴婢,说今儿约奴婢出去逛逛。”
周从凛真觉得这个什么昶乐公主神烦。
可转瞬又想到那昶乐公主就要嫁人了,盛炳也要走了,他便又松了心神。
“见她便是了,去得这么急做什么?”他不禁问道。
晚霁抿了抿唇:“说是要去玩儿的地方多,早些去了早些回来。”
只是这周府并不是想出便出想进便进的,每日谁出了府得报备,拿上周府独有的令牌,但若是主子带着出府则不必讲究这些。
晚霁多数时候都是周从凛带着出门,今儿个她要自己出去还是得同他说一声,然后领块儿牌子去。
他打了个哈欠:“行了,去吧。”
晚霁应了一声,匆匆离开了。
这头周从凛堪堪走到前院就听到常晖和徐茂说话的声音,周从凛挑了挑眉问:“去哪?”
常晖抛了个意味深长的眼神给他:“当然是去男人该去的地方。”
徐茂捧着茶杯小口喝着,又想起徐开运的教诲来。自从那日游湖回去,他便被拘着上了一堂作风严谨课,今儿才被放出来。
只是那些个地方是不会再去了,不要说是因为徐开运,更是因为小南燕。
前几日小南燕被砍了头,这京城里唱曲儿的那些地方就根本没了生意,谁知道前一刻还在妖娆婉转的人,后一瞬是不是就要了你的命。
周从凛睨了常晖一眼:“好好说话,到底去哪?”
“城东新开的酒楼。”常晖叹气。
徐茂暗地里松了口气。
常晖起身,忽然想起来什么,左看右看问:“你那宝贝姑娘呢?”
宝贝姑娘。
常茂一愣,这常晖上来就是一句他那宝贝姑娘,常茂觉得有些好笑。
周从凛恍惚了一瞬,他挑眉啪地一声开了折扇道:“什么宝贝姑娘,你是早饭吃多了糊住了脑袋,不会说话了?”
常晖笑了笑,歪头靠近他耳边,端着一副过来人的神情说:“得了吧周大公子,这京城谁不知道您的晚霁姑娘啊。成日里跟宝贝似的别在身边,寸步不离的,真当我眼瞎啊?”
“对啊,周家哥哥。”徐茂也凑过来,他不知想到什么,连忙捂嘴偷笑。
周从凛却是冷笑一声,抬手推开两人脑袋,自个儿慢悠悠出了院子去。
“诶,周大公子。”常晖抬脚跟上去:“别不好意思啊。”
***
酒楼二层的一间厢房里晚霁警惕而又安静地打量着面前的人。
约是昶乐约的,可真正寻她有事的,是盛炳。
昨儿夜里传话的小厮只说了一句话——“若想知道身世,明日务必赴约。”
厢房里窗户半开着,吹来了一阵微风,撩动着晚霁的碎发。
“晚霁。”盛炳这样称呼她,他眸色很深,薄唇紧抿着。
晚霁蹙眉打断:“盛将军,您直说吧。”
她之前就有怀疑了,但还是下意识不愿去想那个念头,毕竟如何说都有些荒谬。
“晚霁。”盛炳直视着她,声音温和带着安抚:“我知道你可能接受不了,但你真正的名字,应该是盛欢。”
“是齐国永雎王府的小郡主。”
天空阴云渐渐散去,太阳光从云层略略洒下来,细碎斑驳的照在人身上。
晚霁垂在身侧的手渐渐握拳。
“盛家那位姑娘明明早夭了。”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话:“我凭什么信你。”
盛炳深深吸了一口气:“胎记。”他撩上袖口,那块胎记暴露在她眼前。
“你那日昏迷时我便已经看过了,你有一块一模一样的。”
晚霁指甲掐进肉里,有些生疼:“所以你那日怎么不说,偏偏今日才约我来。”
盛炳心底有些发疼,这么些年来,她独自一人,从大齐到大燕的京城,一定受了很多苦。纵使在这时候有了血亲,她也没有高高兴兴来认他,只是小心翼翼地试探、怀疑。
“玉佩。”
他不自觉声音高昂,紧紧盯住她问:“你有玉佩,是不是?”
她有一块玉佩,通体血红,上头深深刻了一个‘欢’字。这件东西,除了她自己,没有第二个人知道。
晚霁猛地看向他,她张嘴想说什么,却一个字都发不出。
太阳越来越亮了,冲破了厚厚层云。
这片天地,迎来了温暖。
晚霁怔怔地从衣襟里取出那块玉佩。
血红玉佩上的‘欢’字耀眼刺人。
“窈窈。”盛炳走到她面前,他轻声唤她,带着笃定:“我就知道是你。”
他伸手拥住她。
“一定是你。”
晚霁被他抱住,瞳孔睁得很大。眼泪不自觉顺着脸庞滑落,她只感觉到湿意一片。
盛炳退开一些,紧紧握住她肩膀:“窈窈,你是不是——”
晚霁抬眸看他,勉强张嘴问:“我叫盛欢?”
“我就是那个盛家早夭的幼女?”
盛炳顿住:“是。”
她握着玉佩,那个‘欢’字在手心中滚烫炽热。
“为什么叫我窈窈?”
盛炳终于发现哪里不对劲了。
她忘了,什么都忘了。
盛炳眼底闪过狠厉阴郁,也是,若是她还记得,怎么会不回去寻他们。这个他们盛家寻了这么多年的小姑娘,到底经历了什么。
他笑了笑:“窈窈,这是你的乳名。”
昶乐等在门口,她趴在木质栏杆上,晃着脚尖笑。
她其实对这个姐姐没有多大印象,可晚霁和温柔的灵姨真的太像了。
盛家的小郡主,大齐所有人都以为去世了,可盛家从来没放弃过,一直在暗地里寻找。昶乐叹了口气,这么些年,盛王叔虽然嘴上不说,但心底还是悲痛的,索性如今终于寻到了人,等晚霁回去,便能一家团聚了。
屋子里少女纤瘦单薄的身子一动不动,过了很久,她伸出手轻柔摩挲,血红的玉佩在窗户照耀下来的阳光中透澈可见,微微折反着彩光。
没有人开口,安静得恍惚间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好像是过了一刹那,又好像过了千万年。
晚霁望向盛炳,迟疑着,哽咽着。
“大哥……?”
盛炳冷峻眉眼舒展开来,盈满了笑意。他上前一步再次拥住她,一字一句在她耳边说:“窈窈,是大哥。”
“别怕,是大哥。”
晚霁微微笑着,眼泪滑落在脸颊。她埋在他颈间,喉咙里发出呜咽声,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相拥了好一会,两人已慢慢镇定下来,盛炳拉过她来坐下。
“大哥,我究竟是怎么——”晚霁忍不住开口问,她记不得从前的事,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四处流浪。
盛炳视线落在角落的花盆上,缓缓开口:“那年六月,爹和娘带着我们去逛节市。”
他眼里带着笑意:“你那年六岁多一点,吵着嚷着要去看杂耍,可我跟阿霖想去玩猜谜。”
“夜里人多,到处都是摊贩,爹娘不放心,就派了护卫跟着我俩,他们转而带你去看杂耍。”
晚霁眼里有些恍惚,怪不得那日冬朝节周从凛带她出去,她看着那些灯笼与嘈杂的街道会有脑子抽疼的感觉。
那应该,是她从前的记忆。
盛炳垂眸,声音低沉喑哑:“可后来不知怎么就有了刺客,街上一片混乱,爹和娘护着你,又怕我跟阿霖出事。”
“他带着娘和你先出了街道,安排在了安全一点的地方,然后又回头来寻我们。”
“可等爹再去的时候——”
“等爹带着我们到的时候,护卫都死了。”盛炳看着她,像是自责又像是悔恨:“娘和你不见踪影,爹发怒了,带着王府的人四处搜寻。”
“只是,一直没找到。”
晚霁鼻头一酸,她伸手握住他,眼底带着安慰。
盛炳抬眸,温和笑了笑:“后来爹还是不放弃,说不相信你们已经出事了。”
“过了两月,找到了娘。”
晚霁心头叹气,恐怕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她都失忆了,娘估计也凶多吉少。
“我们在一片深山里找到了她。”盛炳喉间干涩。
“可是,娘疯了。”
晚霁身子僵住,她没想到是这种结局。为什么会疯呢?
盛炳站起身,高大身影顷刻间便罩下了一片黑影。他气势陡然变得有些凌厉起来,像是晚霁那天第一次见到一样,深沉而不可窥探。
“窈窈,你放心。”他蹲下来,以最不设防的姿势望着她:“没有人可以伤害你了。”
“谁都不行。”
晚霁重重点头,又哭又笑。
盛炳轻揩掉她脸上的泪水,温声道:“等昶乐的事大婚了,大哥就带你回家。”
“回家?”晚霁怔忪:“回大齐?”
盛炳颔首,面色温柔:“爹和娘见到你一定很高兴,还有阿霖,他也很想你。”
“能不能,让我想一想。”晚霁迟疑着开口:“我在周府住了很多年,我——”
盛炳起身,缓缓道:“大哥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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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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椒盐小桃酥真的美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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