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着日子,便也就到了三月中旬。
京城里百姓们都搬了小凳,拿着瓜子儿,等着齐国那边的人来。
本来这两国邦交,友好往来都是寻常事,只是听说来的那位昶乐公主生得跟天仙似的,众人就来了兴趣。
好家伙,天仙啊。
不看白不看。
于是今儿个一大早,京城里各路都堵得水泄不通。那些个茶楼酒楼的,楼上到处挤满了人,人们互相挨着,叽叽喳喳议论着这位公主。
周从凛被人拽着来,寻了处好地界。他懒懒散散,靠着那椅背似乎要睡了过去。
峥德王府的四公子常晖坐在他右手边,徐茂坐在他左手边,三人连成一条线一般。
往日里常晖喜欢那些个游园活动,就爱把公子哥儿些凑一块,找来歌姬舞姬的,一坐就是一天。
“诶,常四哥,你见过那位公主不曾?”徐茂隔着周从凛,偏头问常晖。
常晖挑眉,公主又不是成日走街串巷能给人随便瞧的,他哪里会见过。他摇摇头,戏谑问道:“怎的了,你是有了心思?”
“没有!”徐茂鼓着腮帮子,他忍不住低声惊叹:“我就觉得这阵仗忒大了,到底得美成什么样。”
常晖笑了笑,端的是风流纨绔:“徐小茂啊,你就是笨。这公主管她生得什么样,噱头都得搞起来,若是冷冷清清都没人来瞧,怕还是会损了颜面。”
徐茂皱着眉:“所以是他们自己散出来的消息?”
这上头是他们的包厢,没有闲杂人等,靠着窗,又视野开阔。常晖随意扫了眼下头,俊美眉眼都透着邪气:“甭管是谁,你既好奇,要不届时你掀了她帘子瞧瞧?”
徐茂直摇头:“那我不得被扒了皮。”
许是二人对话进了他耳朵,周从凛半抬眼皮,撑着下巴道:“真是磨蹭。”
晚霁站在后头,思绪跑远了些。她之前打听过消息,说是来的这位昶乐公主乃是齐国皇帝的第六女,是一位小公主。年岁并不太大,堪堪十五,坊间传闻十分美丽。
护送她来的是齐国永雎王的大公子,现在的昭勇将军盛炳。
永雎王同齐国皇帝乃是一母同胞的弟兄,传言二人关系十分要好,齐国皇帝甚至都免了其跪礼,均已兄弟相称。
永雎王膝下二子一女,只是那幼女早夭,现在只有二子在身旁。而这位昭勇将军盛炳,官居正三品,已经算个不小的官。
晃神间已有了队伍入城来,开头的是两列礼仪仗队,锦衣卫护送左右。往后些有一人高坐在马背上,面容凛冽。他身着玄色衣衫,衬得眉眼冷峻,此刻抿着唇,眸底一片漆黑。
一般而言,常年混迹军中的,都有杀伐狠厉的气势,戾气萦绕周身。但这位盛炳将军,看起来却十分沉稳,颇有些深不可测的意味。
常晖稍稍坐直了身子,摸了摸下巴笑道:“这位盛将军,瞧着不好惹。”
晚霁抬眸瞧去,下意识皱了皱眉。
周从凛也是勾唇一笑:“当然得派个能使上劲儿的。”
徐茂倒没多注意他,只顾着看那挂了粉色纱帐的马车,那马车镶金钻银的,在太阳底下都微微反着光。
他张了张嘴道:“这哪是送公主来,这是送金山来啊。”
I和亲这事,说破天也就是送个人质。往后打起仗来,把人那么一推,扯上个姻亲的,你是我三叔,我是你大姑,打也不好打,便只能坐下来谈。
而齐国送了这公主连带着一座金山来,意思不言而喻。
我把这公主送来了,咱们和和气气。你大燕仍旧是这天下大主,我没别的心思,你在位期间大可放心。
其实细细想来,大燕王朝自圣祖皇帝开创起,一直都是固若金汤,威名远扬。并且大燕开朝三十余年,按历朝历代来算,也到了盛世太平的时候。
齐国即便是想打,也没有能力。
只是和亲这一样,到底也是表了态度。
晚霁对这位公主不感兴趣,周从凛看起来也是兴致缺缺,他翘着个二郎腿道:“起大早就来看个破马车?”
常晖抿了口茶,悠悠看他一眼:“你那叫起得早吗?”
徐茂忽然睁大了眼,诧异出声:“那不是我大哥吗?”
三人均是一怔,周从凛遥遥望去,徐开运领着一档子人前来迎接,面生的面熟的一大堆,就在中武门前。
晚霁也是有些疑惑,怎的会派徐大公子来迎接?
这徐开运既不是什么高官要职,也不是什么头等人物,再怎么这事也干不到他身上。
周从凛瞟了一眼,偏头问他:“你都不知道你兄长要来?”
徐茂摇头,眼里闪过疑惑,大哥这是被临时调配了?
***
马车稳稳当当驶进宫城里,自然是要先去拜见承安帝的。
宫中已经摆好了宴席,来者是客,自然得接风洗尘。况且他国来使,拜见陛下是一等一的大事。
承安帝坐在最上头,他年纪轻,威严却是有的,穿着明黄龙袍往那一坐,自个面前就生了一道屏障。
两边宫女同太监站了一溜,皆是低垂眉眼,跟木头人似的。
下面两排坐人,都跟那老狐狸般带着礼数周到的微笑,互相点头示意推杯换盏。大殿之中鸣钟击磬,舞女衣袂飘飘。顺着中间长台往上,台基上点起熏香,一派盛大的烟雾缭绕的景象。
这宴会不是普通宴会,官职没个五品还进不来。周从凛自个没官职在身,但依着周府地位的关系也跟着进了宫来,他位置稍稍靠前,紧挨着周壑。
这会子懒懒坐着,他倒是想不如回去寻了晚霁一同寻乐子好。
“齐国昭勇将军携昶乐公主觐见。”一声高亢声音瞬间响起,舞女们纷纷退了下去,乐声骤停,大殿里安静得出奇。
两人一同进了大殿,因为逆着光,一道阴影在两人身后显现,便是连面容也瞧不大真切。
周从凛略抬了抬眼皮,视线先落在盛炳身上,而后才随意瞧了眼昶乐公主。
昶乐公主并不是温婉端庄,传言中天仙那一挂的。她确实是生得好看,但却是清纯中带着娇小可人的。一袭明金色长裙,微微折反着大殿里的光,恍若一只振翅金蝶。巴掌大的脸,眉眼间还有些少女的单纯明媚。
“盛炳,拜见大燕陛下。”盛炳沉稳脚步顿住,他声音低沉,目不斜视地行礼。
话音刚落,昶乐公主躬腰福礼:“昶乐,拜见大燕陛下。”
承安帝眉梢轻扬,扫了眼大殿里众人的神色。
“平身。”
他扬手,含笑道:“盛将军倒真是一表人才啊。”
盛炳面色不变:“谢陛下夸奖。”
众人听着这话,还以为是哪个七大姑八大姨给人相看姑娘呢。不过承安帝一句一表人才,倒是弄得场面没那么凝滞起来。
周从凛抬眸瞧去,他幼时惯往宫里跑,东宫那边也没少去,同承安帝见过,但并没有深交。这位帝王同从前见过的似乎没什么变化,但却有哪里不一样。
承安帝话锋一转,又道:“昶乐公主远道而来,实是受了罪了。”
昶乐笑了笑,脆生生应答:“多谢陛下关怀,昶乐倒是觉得这一路有趣得紧。”
像是个见着了新鲜玩具的孩子,娇憨直爽。
“哦?是吗。”承安帝往后仰了仰,眼眸幽深。
稍稍谈了几句二人便落座了,周从凛百无聊赖,把玩着手中的酒杯,忽的一晃眼瞧见了徐开运。
这位徐大公子瞧着面色有点不对啊。
他顿住手,缓缓放下东西,指尖轻敲着木桌,心头转了一转。
难不成同那位公主成婚的人选,是他?
周从凛陡然想起来之前说起徐开运的事,自个还好奇他未成婚,不想人家这终身大事竟来得这般快。
他兀自乐了乐,赶明儿他直接上街摆一摊替人看面相算了。
徐开运是不知周从凛心中所想的,他蹙着眉,紧紧盯着桌面。
徐国公那日回府便同他说了这事,左右是一副老子看你不顺眼的表情。就冲着徐开运道,反正和亲这事已经没得商量了,陛下那边就是铁了心要你顶上去。
自古以来和亲便带有交好的意思,更甚者意味着示弱。齐国本就没有大燕强,但也和其他附属小国不一样,并非是个简单角色。这一次和亲,应该也是算送了条友好合约来。
只是,为什么是自己?
徐开运觉得有些奇怪,徐国公冷着脸看他,说还不说是因为你年纪大,不然还有谁?
想着他揉了揉眉心,轻舒出一口气。
堪堪抬眼一看,那位昶乐公主同他视线撞在一起。她嘴角笑意更深,悄悄眨了眨眼。
做什么。
徐开运耳尖一红,面无表情别开脸。
“徐侍郎怎么瞧着不大高兴?”旁边那人举着酒杯问,他红光满面,嘴边的胡子都被自个说话时的气吹得一动一动的。
徐开运稳了稳心神,礼貌应道:“王侍郎瞧错了,在下只是不胜酒力,有些难受罢了。”
王侍郎叫的便是兵部侍郎王海全。
他一贯是个自来熟的人,此刻打了个酒嗝,端着一副过来人的口吻,语重深长地劝:“徐侍郎你这不行啊,要多练练。”
“王侍郎说得是。”他微微一笑,再没接话。</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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