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我在哄你

    不知道是不是周从凛的错觉,自从昨晚上之后,他总觉得晚霁看起来不怎么对劲。

    于是这一大早,周主子慢悠悠吃着早食,一不小心地就瞄了站在一旁的晚霁好几眼。

    周夫人皱眉:“你能不能好好吃饭?”

    布完菜的嬷嬷跟丫鬟们站在帘下,闻言皆是想偷偷去瞧。唯独晚霁,她低垂着眉眼,面上一派淡然。

    “你要这么想出去,你直接住外面,别回府上。”周夫人看他一直往门口那边瞅,真真是气得肝儿疼。

    周从凛索性也不吃了,他擦擦嘴站起身,半躬了腰说了一句母亲慢用,然后直接出了门去。他人瞧着懒散随意,就连步子都比平时慢了几分。

    晚霁没跟出去,外头余安迎了上来,他笑着问:“公子是要出去?”

    今儿个天气大好,早晨日光冲破云层,悉数洒到了人身上。温暖明亮的光芒并不晃眼,带着初春独有的安然温和。

    周从凛踱步下石阶,目光在余安身上扫了一遍,而后他招了招手,余安见状赶快凑了上去。他顿了顿,似乎没想好要怎么问,等了好一会才道:“你对我有什么不满意吗?”

    余安心里一个咯噔,这位主儿是什么意思?

    他满脸堆笑,拿出十二分的忠诚来:“奴才对公子很满意。”

    周从凛绕有兴致地挑眉,上上下下打量余安,余安硬着头皮,心道您可别又要出什么幺蛾子来。

    谁知那人背着双手出了院子,声音含了些笑意道:“去,把晚霁给我叫出来。”

    余安不懂这两位搞什么名堂,他暗自叹了气,转身便又回去寻晚霁。

    “等等,先去办点事。”周从凛忽地脚步一顿。

    这头晚霁待周夫人吃了早食出了屋门,随着她做了点东西。刚出院子一抬眸,余安连忙叫住她。瞧那模样,跟见了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一般,就差一把鼻涕一把泪求她了。

    “爷说让您过去。”他瞄了眼面带微笑的人,心里直犯怵。

    这周府上下谁不知道大公子宝贝着晚霁姑娘,私底下大家伙少不得要议论两句,但多是看好她的,偷偷把她当未来主子瞧。

    “知道了。”晚霁应了一声,越过他往周从凛院子去了。

    她一跨进门,偌大的一个庭院,各式各样的风筝摆在了眼前。有燕子的,有金鱼的,有老虎的,她晃了一眼,蹙着眉问:“您这是做什么?”

    周从凛泡着杯茶,坐在石凳上翘着二郎腿道:“选一个。”

    晚霁脚都没地方放,她抿着唇,选了一个小金鱼的:“这个。”

    周从凛瞟了一眼,摇摇头。

    “这个。”她又指了一个瞧不出什么形状的,轻声说:“很特别。”

    周从凛放下茶杯,拿起一旁的折扇,手指翻转间闲适把玩着。他勾了勾唇,眼尾微微上挑。

    “喂,你是不是看不出来——”

    “我在哄你。”

    清晨的风微凉,像是山间的湖水,干净清亮。它轻撩过少年郎的肩头,眸中笑意连同眉眼间的纵容一同送达,轻易便席卷了她的方寸天地之间。

    晚霁忽然觉得身子有些僵硬。

    “公子。”她眼帘低垂:“奴婢哪配得上。”

    “烦人。”周从凛折扇霎时一收,就站在石桌旁盯着她瞧:“你怎么这么烦。”

    周主子心里不得劲儿,他面色一沉,指着她身边一个道:“拿那个。”

    她敛着眉目,弯腰去拿了那风筝,跟着他出了府门去。

    马车里他不说话,她便也不说话,不知道的怕是以为两人吵了百八十回。周从凛歪靠着,那把折扇开开合合:“昨儿不是诚心的。”

    寻常时候哪能听见周公子给谁道歉,只是他身份尊贵又性子张扬,低头这种事他大概是永远不会做的。就算是方才,他那句话也委实有些直硬。

    晚霁看向一旁的风筝,摇摇头说:“奴婢没生气。”

    “撒谎。”他冷笑。

    晚霁哪会真的生他的气,她不自在的不过是他那样太不正经了。

    她同周从凛做过最亲密的事便是他拉她手腕,就这一样,这么多年来没再更进一步。她心里只想着约摸他还是把自己当成了幼时的玩伴,于是也未刻意制止过。

    可昨晚他半个身子压着她,两人处在一张榻上,这又算什么?

    她心里别扭着,这才有些不自然,他却反倒是以为自己因为他那番所为而生气了。

    “奴婢只是——”晚霁叹了口气,转而道:“只是身子不舒服。”

    周从凛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斜睨她一眼:“又放臭屁。”

    “你那副模样——”

    他突然住了嘴,脑子里尽是昨晚她那双似是蒙了水雾的双眸,波光潋滟,比那三月晴好的小青湖一汪碧水更要清亮明艳。

    他忽然觉得耳尖发热。

    晚霁紧了紧双手,默不作声。

    “行了,爷知道了。”周从凛扇着折扇,努力想要扇掉耳朵上的热气,他合上眼睛说:“往后不捉弄你了。”

    ***

    到了京郊的小青山,正挨着小青湖,现下是二月多,春季好时节,不说草长莺飞,但也至少青翠一片。

    周从凛走在前头,淡淡道:“等过段时间便可以泛舟游湖了。”

    公子哥就得端着公子哥的派头,成日里正事没几件,玩得倒是尽心尽力。

    晚霁拿着风筝等在一旁,蓦然听见哒哒哒的马蹄声,她下意识扭头一看,竟是余安驾着马车过来了。她疑惑着,尚未开口,却见马车里有人跳了出来,直奔她而来。

    “晚霁姐姐!”小男孩搂住她的腰,声音欢快:“小蛮想死你了。”

    晚霁也是有些惊讶,被撞得身子一歪。她眉眼弯弯,轻轻摸他的头,柔声道:“姐姐也想小蛮。”

    也许是那人目光太灼热,她抬头看去,刹那间两人四目相对。

    周从凛站在太阳下,得意神情浸染眼角眉梢,明朗恣意。他轻摇着折扇,衣袂飘飞,一派长身玉立。

    晚霁忽然觉得有些不敢看他目光。

    他那眼睛明明白白地说,我在哄你。

    她心跳了跳,赶快移开视线。

    “从凛哥哥。”小蛮从她怀里起身,嬉笑着喊了一句。

    周从凛懒洋洋地笑,瞥了眼那小萝卜头:“你就腻在她身上吧,左右我是块石头,你瞧不见。”

    小蛮吐舌,转而牵起了晚霁的手,像是背书似的对她说:“晚霁姐姐,近日我学了好多字,还念了好多书,先生都夸我了呢。”

    余安在马车旁,心想怎么看怎么像一家三口。

    晚霁敛了心思,点头笑道:“小蛮很厉害。”

    小蛮其实也不是什么官家的少爷,只是吉庆街那边卖豆腐的张大婶家的孙儿,那会子他常跟着张大婶来周家送菜,人机灵又活泼,晚霁挺喜欢他。

    “行了,放风筝。”周从凛收了扇子,给了余安一个眼神。

    余安从马车里拿出之前准备好的风筝,快步走到小蛮身边:“给。”

    小蛮现下已八岁,正是长个的年纪,体力好,又聪慧懂事,于是周从凛倒也没带别的护卫来看管。

    “晚霁姐姐的好漂亮。”他拿着老虎风筝,惊叹不已:“比小蛮的好看。”

    余安嘿嘿笑,那可不,这玩意儿是他跑断腿才寻到的,如果不漂亮得不了晚霁姑娘的欢心,公子能把皮给他扒了。

    晚霁垂眸看,眼中晦涩不明。

    她最喜梅花,这个风筝照着梅花样式做的,便是连颜色也十分相似。

    “来。”周从凛将折扇插到腰带间,朝着小蛮伸手。

    小蛮捏着老虎头,小步跑过去。两个人,一大一小,凑在一块扒拉线。

    余安挠挠头,怎么公子不跟晚霁姑娘一块放呢?要不他去帮晚霁姑娘?可是公子看见了会不会发气?

    余安抓了抓头发,叹气道:再没比我更操心的奴才了。

    晃神间晚霁已经熟练地扯好线头,见风势来了,利落地抛掷上去,紧接着迅速后退。她边跑边看,神色十分认真。

    余安转眼瞧去,周从凛那边也已经放起来了,小蛮正欢呼着蹦蹦跳跳,两个人东跑西颠。

    他笑了笑,靠到了马儿身旁。

    真是好时节啊。

    “晚霁姐姐!快看!”小蛮咯咯笑,指着他们的风筝,大声呼喊:“我们的比你的高!”

    晚霁现在已经停了下来,慢慢扯着线,尽量让风筝稳定地升高。

    “真厉害。”她歪着头也笑,眉眼轻柔温和。

    周从凛侧眸瞧她:“你不行啊。”

    似是而非的笑里带着看戏的意味。

    “那可不一定。”晚霁昂着头,耳边鬓发被风吹乱,她挑着眉迎上他目光,霎时间那张脸都张扬明艳起来。

    周从凛有一瞬间的晃神。

    “从凛哥哥,快!风筝要掉下来啦!”小蛮急得拉他。

    他猛地回神,抿着唇又去扯线。

    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以晚霁的胜利告终,周从凛笑着让小蛮自己放,他慢步到她身边,摇着折扇道:“几年没上手,你这技术倒是还好。”

    晚霁答他:“奴婢也就这点能耐了。”

    他移开视线,心头冷笑着想:你能耐大着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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