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生长

    李喻一愣神，紧跟着眼珠一转，心说大意了，没成想桃核也是好东西。

    这当口，交是不交？

    心里犯着嘀咕，不着痕迹地往上瞟了一眼。

    这一瞅，嚯！

    这姑娘捧着书册又开始研读！

    合着人家嘴里蹦出一个“核”字以后，就没再往这边瞅……

    真勤学！

    再一想，这不白给的机会？

    既然人家的注意力没放在自己身上，就只是伸着手也不说话，李喻身上那股子边军野性一上来，心一横就下定了决心。

    捣鼓！

    时间一点点过去。

    子桑不惑长舒口气，细细品味之余也终于回过神来，感觉手里空空如也，便皱着眉略有不耐地朝边上看去。

    这一眼，正看见李喻硌着后槽牙铆足了劲，捣鼓着桃核左翻右滚，想给它咬开。

    活脱脱就像个玩毛线球的大猫。

    但没辙，愣是咬不开！

    别说咬开，连块碎渣都没崩下来，反倒是牙口生疼。李喻正琢磨着换个法捣鼓，忽然注意到子桑不惑搁那歪着脑袋，眼睛像是闪烁着问号似的看着他。

    李喻小脸一红，佯装淡定。

    “嗐。”

    “磨磨牙口。”

    假装不在意把桃核一扔，任对方抓在手里，实际上内心尴尬得很。

    她会不会觉得我很幼稚？

    李喻一琢磨，心说不能，她应该知道我已经十三岁，是个爷们了。

    子桑不惑接到桃核，瞥了一眼李喻，把桃核往天上一抛，下落时一口咬住，直接吞下。

    “！”

    连壳吃？

    李喻惊了，早知如此……

    “嗝……”

    子桑不惑打了个饱嗝，又看了李喻一眼，手里捧着的书翻过几页，墨笔蘸了蘸舌头，唰唰唰几笔落下，把书页一撕、往前一丢，便再次左歪右扭地迈着像书呆子一样文绉绉的步伐，径自离去。

    书页轻飘飘地下落。

    李喻瞪着眼睛往前瞅，终于辨明了上面的字。

    “润。”

    嘛意思？

    书页歪歪斜斜地落在肚子上。

    蓦然间，荧光乍现。

    清清凉凉的感觉，像是有山泉渗入，与体内澎湃的热流一经相遇，便纠缠在一起，飞速地融入到灵涌当中。

    李喻忽然发现，身体炼化、吸收桃子的力量比先前快了一倍不止。

    虽然没明白究竟是什么东西，但心里知道是好事儿。

    “对我这么好，她……不会真是看上我了吧？”李喻胡思乱想一通，最终下定“就算她追求我，我也不能同意”的决心。

    我年纪可小呢！

    还在思考怎么拒绝比较得体时，体内澎湃的热流已经完全吸收。

    灵力翻涌，力量磅礴。

    半颗桃子开辟气海，半颗桃子让灵涌灵力充盈。

    蓦然间，混沌迷雾弥漫而生。

    玄秘的信息不需解读，便能明白其中涵义：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山海绘卷里，先前被点亮的氤氲光团散为点点荧辉，围绕着自己融入而来。

    李喻只觉眼角一凉，咧嘴一颤，恍惚间视野恢复清明。

    体内，发生了变化。

    灵涌与眼角桃花印形成了玄妙的联系。

    灵力不断涌入，而涌出的，则是温润、柔和，让四肢百骸欢欣雀跃，如逢甘霖的力量。

    “生长……”

    李喻莫名地明白了这种力量的涵义。

    这是万物生长的蓬勃生机。

    抬手一看，被咬破的五指，正以缓慢却可清晰感知的速度愈合。

    除此之外，亦能增强体魄。

    在生机的灌溉下，肉身就如同一株小树苗，茁壮生长。

    ……

    一朝饲诡，半月养身。

    一个月办两次差，剩下的都是闲日子。

    可别误会，并不是镇妖宫半个月才饲诡一次，饲诡是日常。只是摊派到每个饲诡使身上的任务，是一月办这么两次差。

    在闲日子里，睡觉、读书、修炼、喝花酒，只要别跑，守着规矩，干嘛都行。州府以内，外城、内城皆可通行，甚至不在镇妖宫过夜都没人管。但只要没死，该办差事的时候，你人得在。

    所以，饲诡使其实分两波人。

    一波“今朝有酒今朝醉”、“欸……我就是个废物”、“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反正迟早得死，死之前不逍遥快活，那不可惜了。

    于是，花天酒地、纸醉金迷，占了绝大多数。

    哦对，饲诡使办差一次，会记一笔功，能换金银、丹药、功法之类。当然，金银好换，其他的要累月经年才能换到。

    饲诡使毕竟拿命换钱，一次换来的金银，够快活好几天的。

    另外一波则是“我命由我不由天”，想着法儿的修炼、变强、拼了老命想熬出去。这波人数量不多，但都是狠人。

    至于那些“三天壮志、两天花酒”的，其实跟花天酒地也没什么区别，光说不练。

    转眼十天过去。

    这些天，李喻探了不少消息。

    尤其是桃树、桃子，但凡聊到、听到，恨不得拿本子记下来。

    原来，饲以气血结桃，是众所周知之事。

    每位饲诡使头一次办的差事，都是那棵桃树。

    不过，因为大部分饲诡使都是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流民，骨瘦如柴、身体虚弱，直接就昏过去了，就算醒着也是神志不清地瘫地上了。

    当然，吃桃子的也不少，但活着的不多。

    还活着的，算李喻，一共七个。前六个在镇妖宫里按顺序都被起了“桃一”、“桃二”的外号，李喻是第七个，自然而然就得了个“桃七”的别称。

    别说，叫着还挺上口，光喊着就觉得这小孩儿挺亲近。

    了解了这些，李喻心里暗松了口气，知道了不会因为吃桃子而被惩罚。也终于明白，吃桃子所成灵涌，与山海绘卷无关。

    寓意为“生长”的力量，才是山海绘卷真正赋予自己的。

    前辈老哥除了感慨“你小子体格硬朗”“命大”“好胆”“咋那么虎”之外，也好心提醒了一下，说在镇妖宫有句俗话，叫“吃桃吃桃，在劫难逃”。

    没别的，吃了桃子涨功力是不假，但涨了功力，任务也会加重。

    镇妖宫安排得明明白白。

    按桃树来说，普通人饲诡一次，熬一朵桃花。灵涌成了，得加一朵。再往上，再加。

    这都好说，也就加点量，累点。最可怕的是……会被安排一些普通人来不了的“大活”！

    那可是大恐怖！

    是生死劫数！

    很大程度上，这让第一次饲诡没吃桃的人，之后也不吃，甘心当个普通人。

    好吃好喝是死，累死累活也是个死，拼个啥劲儿？

    饲诡使大多都是流民乞丐、卖儿卖女之流，何曾过过“有吃有喝、差事不多”这等舒服日子。

    比起吃了上顿没下顿，指不定哪天饿死街头相比，逍遥快活个三五年，一命呜呼，那也算神仙日子了。

    这不，这边正唠着。

    一老小子没了。

    平板推车，上头绑着一个一人高的青铜像。

    李喻还搁那问说“这铜俑铸得挺细致，头发丝一根一根的”，旁边一老哥脸都绿了，告诉他那是真人，“诡变”了……

    李喻心里咯噔一下，头皮发麻。

    定眼仔细一瞧，车上那人，从头到脚，全是绿锈，肉皮底子依稀可见，然后……

    睁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