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融院长开始给几位学生讲起了职业规划方面的事——葛载德想保研, 罗雪关注考研,范乾津打算去国外留学。
关于学术深造,院长可以指导的就太多了。保研划线也好,推荐信也好, 学生们都是很乐意多了解情况的。这吃着聊着的, 就从中午待到了下午。
范乾津本来就没倒够时差,聊累了, 眼皮困倦, 在沙发上靠着小憩。葛载德试探告辞:”我们差不多回去了?小范明天还得飞回英国去呢。”
他注意到金融院长和喻思频频看表,金融院长道:“叫服务员拿条毛毯来给小范。别急走,刚才叫的几个大菜都没还没上来。”
葛载德更怀疑了,桌面下发消息问喻思:“你们在等什么吗?”院长为此还特意点稀罕菜品。
喻思:“没有!”
她看手表, 已经拖三小时了, 悄悄给梁辉发消息:“你到哪里了?”
梁辉回“到了”。这时候的他, 已经走到包厢外面的观景台。隔着一面墙的巨大热带鱼缸, 在闪烁的水波和五颜六色的鱼群间隙, 他看到了躺在沙发上小睡的范乾津。
梁辉一路上都在想:为了范乾津残留信息素不要波动,是不是遵守约定,不出现在他面前更好?
可是真的好想见他。梁辉心中微苦,想看看范乾津的疤痕, 问他疼不疼。
范乾津是无意间提起自己, 还是在暗示什么?为了这一点点的“有戏”,他可以横跨千里飞回来。
现在梁辉来到了一墙之隔的地方。他如今再也闻不到信息素,空气中或许有亿万分之一的残留, 那就不是嗅觉能辨认的了。Alpha信息素这些时日经常会空虚,想做什么事情狠狠发泄。他也用过抑制剂和一些排遣情.欲的工具。可都不是彻底解决问题的办法。
变异必须配对,根治之道。可是, 梁辉想,我要如何再去标记别人?我早就不自由了。如今,就像一个没有机会修好的残缺机器。我只想要你,你让我怎么办呢?
梁辉隔着鱼缸玻璃,范乾津的脸色被蔚蓝水波衬得苍白如雪,紧锁眉头,似乎做着不舒服的梦。
梁辉那天听范乾津说,如果自己信息素靠近,范乾津情绪会变遭,创口会隐约残留着无法配对的痛苦。所以范乾津提醒,他们三四年内都不要直接见面,等他体内残留信息素全部散干净。
梁辉今天怀揣着一点渺茫希望,紧赶慢赶三小时京沪空中通勤,可是走到离范乾津一墙之隔的地方,他又不敢进去了。
范乾津,只是无意提了他一句?他就像得到特赦似的巴巴赶来。会错了意怎么办?
你并不想当面见我……会给你不好的影响。
你睡着了啊……
你果然没有在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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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乾津,你在伦敦那边也有新的生活烦恼。食物难吃、气候潮湿、留学生之间文化差异大……你在电话里跟我诉苦,我心里其实很欢喜。那天还不厌其烦地问文可可你们游船的细节。
——别难过,还是会有很多很好的事情:秋天的海德公园的天鹅,白金汉宫前面的大道吹满金黄的落叶;圣诞节的雪景和庆祝活动,城市和学校里都会装饰得缤纷多彩;稀奇有趣的文化游.行,电影节,枕头大战;你每个周末都可以坐小火车去郡郊玩耍,海边有脸盆大的虾蟹生鲜,山中有很多美丽悠久的古堡,约克郡的甜点和伯爵茶你一定喜欢,怀特岛上的风车和薰衣草……大小假期或那些学院老师罢工的时候,你可以把申根区都游遍……
——范乾津,你要快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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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辉给金融院长发消息:我到了,让他们先走。
金融院长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他本来就怜爱范乾津劳累,碍着梁辉的诉求才一直强留他们。为什么梁辉忽然改了主意?
少年人,脸皮薄,抹不开面子化解误会吗?
不过,既然梁辉松口,院长自然找理由让葛载德带范乾津回去休息。SUAE的三人出门时,梁辉侧身躲在隔壁包间里。
看不见,闻不到,只想象着那个身影经过门口,渐渐远去。
梁辉等他们走后,才进入包厢里。
金融院长问:“你和小范同学,有什么矛盾吗?”
梁辉:“一点点,不劳您费心,我自己再找时间处理。”
院长欲言又止,他经验老道,知道这些学生都是成年人了,都有自个主意,也不好啰嗦。
梁辉进入了工作状态,开始询问金融园相关项目的情况,似乎又变回了干练利落的金融精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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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乾津没回学校宿舍里,这学期他没铺床,直接在酒店开了间房,倒时差睡了一会儿,又赶回英国。但钟国祝告诉他直升机临时有别的用途,范乾津就坐商务机。也感谢钟国祝。
“小范,我得明天坐直升机去上海的变异人年度论坛大会,还有发言任务。”钟国祝说。
范乾津心中一动,确实他记得看过资料,这时空的钟国祝也是Alpha。
“梁辉也要去变异年度论坛大会,他是最年轻的新晋发言代表呢。”钟国祝又说。
范乾津不动声色,敷衍:“应该恭喜他。”
“这论坛好听点说是开会,其实也是大家默认找人相亲了解的机会。梁辉已经分化一年多了。一直没找人配对,他也不是那种到处撒网留情的德性,早点定下来对他才好。但这孩子父亲刚过世,心里苦得很,标准又高,谁都入不了他的眼。”
范乾津有些心乱,他和梁辉那段隐秘的标记关系,虽然成了过去式,总叫他心头有鬼,生怕别人知道蛛丝马迹……范乾津继续敷衍:“那您何不传授他一些经验?”
“哟,会埋汰人了。”钟国祝年过不惑,标准的钻石王老五,身边的Omega伴侣从来没有断过,不知标记了多少人,却没有人真正拴住他。关于他的情.妇争风吃醋都出过好几次新闻。
变异人法则里提倡AO终生配对。钟国祝私德有亏,经常被吐槽抨击。但他太有钱了,那些被他标记又抛弃的Omega情.妇,下半辈子都被安置得很好。当然也有变异人保护协会指责“光给钱有什么用。没有Alpha抚慰,Omega的发情期会出事的!渣男!”钟国祝就会暧.昧风.流地回应:“虽然和平分手,每人的发情期我都记得,会去送温暖的。”
总之,在AO感情道德上,钟国祝污点从来都多,想剁了他或是想把他送监狱的大有人在。刚才范乾津漫不经心地请钟国祝“传授点经验”给梁辉,出口后也意识到不妥。
“梁辉那小子,和他爸一样,看上去挺能社交,其实就是苦行僧。我想带坏也带不坏啊。”
“当初梁辉刚分化,我们给他找相亲对象,那一屋子花容月貌,他都不看几眼。我有的时候怀疑那小子是不是和尚道士,或者一门心思搞事业,就没见他动过心。他的择偶标准像保守主义者,不但极为深情专一,而且要找志同道合的人。明天这论坛都是些青年才俊,很多优秀的Omega会参加,希望他能得遇良缘。”
范乾津应和道:“是。”他心情又被一股莫名其妙的东西哽住了。
青年才俊?志同道合?
他蓦然一惊——为什么要想这种问题?
——我已经不是Omega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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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乾津打定主意不再去关注梁辉,也不去打听什么变异人年度论坛大会,梁辉有没有遇到良缘,他硬下心肠不去管。
在英国一年交换结束后,范乾津听说梁辉在几所藤校offer里,选的是哈佛,和上辈子的芝大不一样。蝴蝶又振翅了。
梁辉毕业出国。范乾津和他再没有见过面。
范乾津在英国的这一年,致力于扭转部分同学对中国大陆的奇怪看法,Kasuki已经成功被说服了,表示一定要去北京玩。大家相处得也算和平友好。范乾津与索芝的Akira保持社交朋友关系,但没有展开讨论商务合作,只作为AUM的备选。
岳长风带范乾津去了摩根,和AUM谈了一年的租赁合作,合同非常苛刻,机器不能带回国内,只能在美国使用,宇派需要在海外建一个分部,手续陆续要半年才办完。使用的苛刻条件包括:每天时间不能超过8小时,不能有中方工作人员在场,中方工作人员不能接近设备仓库二十米之内。封装后的芯片不提供次品更换。折损的成本计算在中方头上等等。
第一年的感应刻度芯片,有效产能为三千片。然而这三千芯片并不能转化产品,都不够第一轮实验损耗的。租赁机器的费用却高达三千万。虽然宇派的预算还够烧几年,但如果不提高几倍芯片产能,怕是钱烧完了,这产品连实验室的门都出不去。
第二年,AUM提出了更苛刻的租赁条件,包括给美方操作人员(并不是宇派公司的)增加劳务费,更多的损耗区间等。岳长风每次和那边的人谈完都忍着满肚子的气。这时候范乾津适时提出:“不然我们找索芝问问?”
“不能做出大动作。这几个寡头公司的上层都是通气的。一旦让他们察觉我们要偷师技术的企图,就会彻底关闭通道,租赁也不给了。”岳长风沉吟道,“你问的时候,必须很小心。”
“我好好计划一下。不会急躁冒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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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的范乾津已经大三了,他选上SUAE的会长,和许多企业老总结识,办了几次声势浩大的校园活动。他会用心地编辑活动情况的九宫格宣传,发在官方账号上,自己微信转发时仍然不发一言。得了个“史上最高冷会长”的称号。
大学校园时光在流逝,偶尔学弟学妹们会讨论起金融大学前辈中的风云人物,梁辉去的是哈佛,孟杉杉去的是耶鲁,傅望书去的是MIT,薛闲在毕马威找了份工作。做活动的时候偶会回学校来,对学弟学妹依然很热情。范乾津也不好问他到底是不是和孟杉杉分手了。
欧阳山知道大概率保不了研,开始铆足劲准备考研;刘宁天则想找个轻松点的海外留学镀个金,比如澳大利亚。范乾津又刷了托福雅思、GREGMAT的分数,也准备了十几所学校的申请,刻意排除了哈佛。
他和梁辉并没有完全断绝音讯,打过几次电话,聊些无关痛痒的事情。但微信一直没加回来。
有一年元旦,梁辉从大洋彼岸给范乾津打了个电话,说“新年快乐”。范乾津回:“你也是。”
那边梁辉似乎在室外跨年,电话中的喧嚣并不能减少他的沉默的尴尬,就像得了绝症只说得出四个字。范乾津听到那边烟花炸开、人群欢呼、梁辉深深浅浅的呼吸,却没有多余的话语,便按下“再见”的挂断键。
还是大三这年的暑假,范乾津呆在云山别墅里准备留学材料,正是最炎热的午后,他靠在亭中纳凉。梁辉又打了越洋电话过来,说:“我在凯巴布高原峡谷里,半夜星空好美。”
美国最大的峡谷,谷中有科罗拉多河,差十二小时。那时是美国的半夜。
范乾津煞风景般回了句“看来基站信号不错。”梁辉在那边轻轻笑了声,低低道:“和那个时候的星空,很像。”范乾津心中一酸,继续煞风景:“你别被大峡谷里的鳄鱼吃了。”梁辉又笑了几声,挂电话。
范乾津想象得到,梁辉朋友圈还是那么热闹。他看不到,就像是和梁辉不在一个世界。此刻,他们有各自的白天黑夜,物理距离是地球上相隔最远的两端。梁辉要和他分享露营时的星空回忆,云山别墅这里都照着白天的太阳。
——梁辉……就这样……信息素分子差不多祛干净。我可以心平气和地,和你一年讲一两次无关痛痒的电话,像一根微不足道的细丝。
范乾津想,如果刻意完全斩断,或许还会留下深刻印象,不如就这样轻飘飘地牵着。不怎么陌生,也不会突然袭击。我和社交圈里共同的熟人,偶尔讲到你消息时,也会应景笑两声。
——这根细丝,就是这辈子我们关系的落点。我不会像上辈子那样仇视你,可以勉强称呼一声“朋友”。
哪种朋友呢?
最暧.昧多情的是“朋友”二字,最泯然于众的也是“朋友”二字。
热闹散了,远远望着,渐行渐远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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