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早。宽敞的起居室里, 梁辉照例边吃早餐边看早间新闻联播。他昨晚半宿没睡,早上就泡了杯咖啡,依然精神抖擞。
新闻播完, 梁辉又迅速浏览一遍门户网站的主要消息, 在微信联系人里回了几句话,很快就收到了相关进展。这才松了口气。
信息化时代,重要资讯在网络上传播更快, 但纸媒报刊上有独家评论员文章, 反映重要的政策导向, 邮车也都会第一时间送过来。管家每天都要抱一沓各种《日报》进起居室。
梁辉扫了他一眼:“褚伯伯,你昨晚那时候去找迟医生,是故意撇我在那里的?”
管家不动声色道:“抱歉,少爷,我只是觉得,专业医生恐怕才能应对那样的情况……迟雪医生睡后手机会静音。我不得不亲自过去请。”
梁辉拧眉:“你用对讲机吩咐保安, 也可以叫她。别以为我不懂你在想什么。你就是故意留我一个人在那里。”
管家并不申辩, 恭敬低眉:“少爷说是就是。”
小时候褚管家执行梁辉父亲的吩咐, 给梁辉制造了许多危机挑战。也让梁辉在小小年纪就学会了探寻旁人真实意图的机警心。即使是对梁家忠心耿耿、朝夕照顾他的褚管家,梁辉也从来非常敏锐。
“昨天,你瞧我对卢小姐没兴趣,更看重小范学弟。他出身好, 又是未分化的Omega。你就留我在那里,如果我控制不住咬了他——顺水推舟也好得很是不是?”梁辉问询中已有隐约怒气。
管家道:“我只希望少爷能高兴。这些天老爷已经很累了,少爷也一直不开心。昨天那位范先生过来,您总算笑了,一直在笑。”
梁辉重重叹气,挥手:“下次别再自作聪明。我是宁愿自己不高兴, 也……也不想冒犯到他的。”他声音低沉,“再说未分化,咬了也不能完全标记。”
管家一惊,低头道:“我知道了。”
梁辉拧眉,沉吟深思,忽然听到二楼开门声。他抬头看去,范乾津穿戴整齐,表情恢复镇静。若不是昨夜梁辉那么近距离拥住他,看得清每一根睫毛,真不敢相信范乾津这持重沉稳的模样,曾被信息素催出那种表情。
范乾津的俯视目光和梁辉对视一瞬,旋即别开头,径往楼梯下来。
范乾津走进起居室,又和梁辉四目相对,两人一时间都没能说出之前设想好的流利说辞,目光就像激光射束,一碰到又下意识灼开,颇有点尴尬。
梁辉当然明白,范乾津此刻肯定恢复了激素水平的稳定,药物也吃了。可还是闻得到……他怔然想,昨晚上旖旎的信息素,是不是从此都会这样馥郁幽密地若隐若现在范乾津的周身。万分之一的变异率,万人中唯有他能嗅到的浅淡味道。
范乾津不说话,是不是也在信息素的味道中纠结?这对于用滴水不漏的言辞来构筑防线的人来说,是最尴尬的漏洞,从此会被气味出卖。
褚管家见气氛微妙,主动递菜单:“范先生要吃什么?”
范乾津也没细看,随便点了个鲟鱼排。
“梁……”范乾津也不走过去,就站在起居室红木沙发前方,目光闪烁往梁辉看,“我得跟你谈谈。”
梁辉放下叉子,站起来轻声:“先吃完早餐再说,免得血糖低。”
他真想走过去嘘寒问暖,可他也知道,昨晚的事,但凡范乾津回想起一点,自己现在就绝对近不了他半径一米内。
看范乾津那寒冻的表情,应该至少想得起部分。
范乾津便背对他坐在沙发上,佯装在看那些日报,看了几份才意识到报纸都是拿倒的。梁辉也默默坐回餐桌边,把剩下的熏肉都戳成了莲蓬头。
厨师端来了英式早餐:熏鲟鱼、黄油土司、亮晶晶的荷包蛋、牛奶咖啡、小香肠、烤土豆和蔬果沙拉。范乾津坐到楠木根雕桌边开始吃的时候,梁辉已经很自觉地离席回电视前了。
范乾津任烤土豆在牛奶里泡了十分钟才发现蘸错地方。他心不在焉地吃完。又发了十多分钟的呆,才走到沙发边坐下,和梁辉间隔一个长长的茶几。
“昨晚迟医生给我检查完,我醒来之后,她根据诊断结果,给了我一些建议……”范乾津沉着,“她有跟你汇报吗?”
梁辉沉默数秒:“她确实跟我说了件……不寻常的事。她给了你什么建议?”
范乾津呼吸一滞:“也是,你当然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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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迟医生跟范乾津聊完,为了证实她并不是和梁辉串通来忽悠自己,范乾津又去问了自家那边的吴医生。两边对照后,才相信她的诊断结果,是真的。
“小范先生,你的预分化期似乎很长。有些内生的阻隔电信号,可以抵消它们……可是,今天晚上发作,很厉害。”
范乾津轻咳了几声,他其实并不记得昨晚自己说了什么话,但视网膜留下的印象都在脑海里,身体的触感也都还在。
他靠在梁辉的怀里,亲昵偎着他,似在向他渴求安抚一般。他还不慎碰到梁辉的喉结,被他摁在床头,测量脖颈后未成熟的腺体温度,一回想都要炸头皮……
“小范先生,我问过少爷,之前他和你独处几次时,你的信息素有不同程度的波动,他咬过你手背,你甚至有一次昏过去了。你这次信息素分子忽然的大幅度活跃,也是因为空气里有他的信息素分子。照理说你未分化,而且从你信息素的低浓度和内生阻隔来看,你并不是易受激发的敏.感Omega,却每次遇到我们少爷的信息素,分子就会格外活跃。”
范乾津心中一沉,咬牙推测道:“难道……我是对梁辉的信息素分子产生了特殊偏好?这似乎叫做——”
迟雪医生指着那几张试纸和几个颜色不同的烧瓶,“一种很罕见的现象,官方名字‘假偶先验信息缺乏症’。”
“什么症?”范乾津听愣了。
他依稀记得确实在查阅变异人资料的时候,扫到过一次,但介绍得非常模糊,名字又拗口。
迟医生从旁边抓了张纸写给他,范乾津一看字:“假偶的意思就是……?”
“AO标记后,信息素分子结成对子,那叫做‘互偶’。这个‘偶’,就是另一半的意思。但如果没标记,神经中枢没下指令,信息素分子却不知从哪里接收了错误信号,以为和对方已经结成了对子。就叫‘假偶’……”
范乾津耳根后微微泛红,怎么会这样?
迟医生估计是怕他没直观认知,还加油添醋地比喻:
“都没正式分化,信息素出现假偶。它们就像是明明没嫁人的小姑娘,忽然有一天失忆了,以为自己是别人老婆,一听到响动,就争先恐后跑出去门去迎接丈夫归家——啊对不起,小范先生,我没有冒犯的意思,如果让您感到为难,我很抱歉。”
她眼中藏不住的一点八卦好奇光芒,最后说那句话,只为了避免被敲打。
范乾津深呼吸不跟人计较:“请您直接告诉我,它会有怎样的影响?以及……为什么我的信息素分子会这样?”
迟医生道:“可能是,你说你们之前在露营地见面,那里矿区恰有辐射,这让你们之间建立了不同寻常的联系。后来他咬过你手背,又亲……咳……”
她看到范乾津寒冻的表情,改口道,“又,交换过唾液。还在吃羊肉火锅的密闭空间里相处时间过长。后来又经常在情绪激动时单独处——你的信息素分子……就以为已经配对了?”
范乾津捂脸:枉他脑筋灵光,为什么会产生这么笨的信息素分子?
范乾津继续深呼吸:“有副作用吗?”
迟医生道:“假偶,容易诱发情绪不稳定。如果没有定期安抚,信息素分子就会开始暴躁,引发一系列激素反应。人体内肾上腺素和多巴胺大幅度下降后,你会莫名忽然很沮丧、暴躁,轻率决断,提不起精神、昏昏欲睡,渴望亲密接触,这都算轻的。严重的,想自残、想轻生、觉得活在世上了无生趣。总之,那些信息素分子哭哭啼啼、蹦蹦跳跳,在你体内大闹天宫。你什么事都做不成,还会被它们带坑里去……”
范乾津听得手脚发抖。
范乾津一开始还不相信,去求证自家那边吴医生时,视频里吴医生几乎以一种长辈语气轻微责道:“小乾,这件事可要引起重视,不是小事。你一直是个稳重孩子,既然下了决心做手术,这几个月,想办法请那位梁先生帮忙克服……唉,信息素分子很少无端失控,你或许都意识不到自己动情了。”
——我没有动情。
范乾津想要辩解,这都是那信息素分子不听话。
然而范乾津也不反驳吴医生,只是怔怔想,我会在潜意识里情不知所起吗?阴差阳错的,分化前就认了梁辉的信息素做“假偶”?
不,范乾津想,是反过来的,这破症状,不知道怎么找上了我,我才会和梁辉扯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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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乾津沉默了很久,一桩桩复盘思考:之前那几天,梁辉名字莫名其妙在他心里乱跳,他特别想找他说话聊天。后来听说梁辉在作陪卢小姐,他也微妙酸了一点。百分百是这破症状在捣鬼。
范乾津又回去问迟医生:“那这假偶症一般怎么解决?”
迟医生给的建议:“小帅哥,你喜欢我家少爷吗?喜欢就和他在一起,等你分化了正式标记,假偶变成互偶,症状自然就没了。”
当时范乾津断然拒绝:“不好意思,我是要割腺体的。”
迟医生遗憾了一秒:“那就只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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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乾津抬眼看去,楠木根雕的昂贵茶几对面,虽然梁辉在努力做出正直表情,但范乾津闻得到梁辉的信息素味道稍微浓了些,像是在欢欣雀跃。
范乾津轻声对梁辉道:“暂时……我们可能得比普通接触稍微多一点,信息素才稳定得住,直到做手术之前。”
梁辉的表情起初噙笑,随即凝重,那原本炙热的温泉硫磺般的信息素分子都要结冰了。
范乾津还是固执要割腺体。
梁辉尽量平静道:“可能比普通接触多一点?是什么意思?”
范乾津几度想开口,却都尴尬得说不出话来。
【另有3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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