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强说, 他一辆自行车可以拿十五块钱的组装费,至于那些人能卖多少钱,他不知道, 也没问。
可其实他问不问都无所谓,现在一辆自行车, 全新的,海城和津城出产的四大名牌,市面价是一百八到两百块钱一辆, 还是要自行车票的。
除此之外,即便他们省城出产的“国庆”牌, 一辆也得一百五。
像谢强这样组装的二手车,想来卖个百八十块肯定没问题。
毕竟这车不用票,而且用的材料也是以前正正经经的牌子货, 质量并不差。
那些人买配件的时候是当做废铁买的,一转眼就能卖百十块。
这真是白菜卖个肉价格, 一辆车赚的老多了。
看姜晓菱眼睛眨巴眨巴的,一看就是在琢磨什么事儿,谢强一阵头疼。
姜叔叔和陈阿姨看着那么老实忠厚的两口子, 怎么就养了这么机灵古怪的一个姑娘?
谢强生怕她瞎琢磨,再想出什么幺蛾子, 连忙将箱子一盖, 直接换了话题。
“你找我干嘛?怎么就找到这儿来了?”
听他这么问,姜晓菱才想起来自己来找他是要说事儿的。
连忙道:“是封阿姨告诉我你在这儿的。强子哥,明天我要陪我妈去一趟省城,想请两天假。”
姜晓菱要带着妈妈去复查的事儿,废品站没人不知道。
听她这么说,谢强连想都没想就回答道:“行。不着急, 什么时候看完什么时候回来,这边儿我给你顶着。”
语气非常干脆,不带一丝一毫的迟疑。
现在每个月都要请假,虽然站里的人都知道她是特殊情况,姜晓菱还是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她揉了揉鼻子,对谢强说:“不用,强子哥,你该忙忙你的,我让海成哥顶我两天就行了。”
听她这么说,谢强抬眼看了看她,笑了笑:“你不知道?”
“不知道什么?”姜晓菱有点糊涂。
“海成最近在帮剧团画背景,每天睡醒了就走,一直要忙到晚上剧团下班才回来。你不知道?”谢强又问。
海成哥去给剧团画背景?
这事姜晓菱还真不知道。
她只知道自己最近几天上班的时候就没怎么见表哥,他总是一副很忙的样子。
但是姜晓菱也没多想,毕竟徐海成那么大的一个大男人了,有点自己的事情也很正常。
她一个当妹子的,天天去管表哥的私事,算怎么着啊?
“画什么背景啊?”她关心的问道。
“样板戏。最近剧团说是在拍什么样板戏。你哥画画不是好嘛,他去拭了拭,人家立刻就答应用他了。
你别说,这小子确实挺厉害。据说画一幅背景要给五十块钱呢!
他这回算是找着合适他的行当了。”谢强说着,脸上露出了赞赏的表情。
姜晓菱心里却咯噔了一下。
她悄悄的观察了一下谢强的脸色,很怕他会不高兴。
无论两家人关系再铁,可徐海成这做法其实是属于接私活儿。
这年头,可不兴干着公家的事儿,自己还在外面接活赚钱。
这要是被人发现,告发了,那可是分分钟就得走人。
让你走人都是给面子,不追究了。
万一再给扣上一顶什么乱七八糟的帽子……
海成哥现在那个成分,连他们自己家人都闹不清楚要怎么算。他可是经不得一丁点儿调查的。
虽然废品站的工作也谈不上是什么好工作,一个月十八块五的工资最后也攒不下什么钱。
可有这么一份儿活,最起码表哥能顾得住自己,能很有尊严的活着了。
总比被遣送回老家,再去二舅家里讨生活强。
虽然姜晓菱深信强子哥不会干这种事儿,但是他毕竟是废品站的领导。
自己手下在外面接私活,怎么说,对于他来说也不是一件值得宣扬的好事。
“我回头跟我哥说一声,让他注意点影响……”
姜晓菱对谢强说道。
她的表情有点讪讪的,似乎是在努力的试图帮徐海成解释。
“注意啥影响?他影响谁了?”谢强表情一阵错愕。
想了会儿才明白了姜晓菱的意思。
伸手又想往她脑门上戳。
然后他终于意识到这毕竟不是自己那两个弟,这么做有点不合适。
手都伸出去了,又停在了半空中。
他切了一声:“有时候看你胆子贼大,有时候你又比谁都谨慎,瞎想什么呢?你别去跟海成胡说八道,让他再多想。多好的事儿啊!能学有所用,多好!”
谢强一连说了两个多好,眼神里有一闪而过的羡慕和怅惘。
虽然徐海成在废品站表现的很好,工作起来很认真,也舍得出力,可谢强一直知道,那小子是有大志向的。
废品站这个小庙留不住他。
他现在是没有办法,也没有机会。
但凡有一点机会,他必然会抓住,也必定会离开。
谢强不是那么小心眼的人,他也不像姜晓菱,来废品站是有其他目的。
所以他从来没觉得废品站是什么好地方,对他来说,在这儿上班不过就是一个讨生活的手段。
这样的情况下,在知道徐海成还有其他的机会,他又怎么可能去阻止?
一个临时工,走了大不了再招一个,可挡了人家小孩儿的前途,这种事情谢强肯定不会干。
看姜晓菱那一副有点讨好,有点歉意的小模样,谢强在心里微微的叹了口气。
只觉得这家人还是有点太实在了。
多大点事儿啊,就这么怕自己不高兴?
想到这儿,他把桌子,椅子重新摆了摆好,然后拎起了煤油灯,说了句:“回。”
姜晓菱连忙答应。
快走到门口的时候,她犹豫着,终于问了一声:“强子哥,你干这事儿,彦成知道吗?他怎么说?”
“你想跟他说就说,没啥不能告诉他的。我也没想瞒他,就是最近没什么机会和他说话。”谢强头也没回的说道。
姜晓菱咬了咬唇,将没有说完的话重新咽了回去,想还是等自己和丈夫商量好了之后再跟谢强哥说。
回到家,门一打开,姜晓菱就闻到了一股扑鼻的香气。
那种久违了的米饭夹杂着腊肉的香味儿,进入鼻端就让人忍不住的分泌出了口水。
“这是做……”
姜晓菱刚一开口,话都没有说完,就被站在门里面的小河一把拉住了衣服,将她直接拽进了屋,然后极为熟练的将门快速的关上。
“喂!”
她还没有来得及反对,小崽子拽着她的胳膊直接将她拽到了厨房门口,话也没说一句就将姜晓菱推了进去,然后重重的把门从外面拉住,关紧。
整套动作一气呵成,姜晓菱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就已经站在了厨房正中央。
“你赶紧过来!”看到女儿站在门边上,一脸呆呆傻傻的模样,徐寒梅不由得笑了一下。
她说着,将案板上切好的腊肉拿起了一片,塞到了走过来的女儿嘴里。
“别理他们,仨小东西今天亢奋着呢。别说你了,刚才你爸回来,小河都敢伸手去拽他了。气得你老子直接给了他一个脑嘣,这才老实了。”
“活该!”姜晓菱想起刚才小河差点没把她拽倒时的情景,幸灾乐祸的骂道。
说完,才反应过来,好奇的问:“今天这是怎么了,怎么想起来做焖饭了?也难怪他们这么兴奋,光闻这味儿,我都馋死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挤到妈妈和奶奶中间,往灶台处探了探脑袋。
焖饭,就是将切好的腊肉,腊肠,还有土豆,胡萝卜和生米放在一起蒸。米饭和菜在蒸的过程中会浸透腊味的油脂香气,吃起来口感油润而咸香。
一口下去,会让人产生无比的满足感。
这饭还是年初,姜晓菱最早将腊肉和大米拿出来的时候,姜老太太太激动的给做了一回。
之后因为这股子香气实在是太霸气,蒸好饭后恨不得能绕梁三日——
几天后不小心家里来个人,都会下意识的使劲闻闻,然后问一句:“你们家做什么好吃的了,怎么会这么香?”
所以,老太太再也不给做了。
可越是不给做,就越让人念念不忘。
听她这么问,姜老太太笑了笑:“这不是期中考试出成绩了嘛。嗐,为了这口焖饭,小河都哼唧好几天了。你爸说这次考试不到八十分想都不要想,结果他就拿了两个八十分回来,一分都不带多的。你没看昨天看见卷子的时候,把你爸给堵得哟。”
奶奶的话把姜晓菱逗得咯咯直笑。
特别是想象着爸爸看卷子时的样子,更是笑得连止都止不住。
她自己的弟弟什么德性她还能不知道?
这小子从小机灵,可是就是对学习没有什么兴趣。
他但凡努把力就能考个差不多,可稍微松懈一下,也能考的什么也不是。
想当年,也是天天把邵彦成气得头秃。
邵彦成那么好脾气的人,也有好几次对着那小子黑了脸。
不过,那都是好几年之后的事儿了。
那时候邵彦成是希望小崽子有点文化知识,好考军校,才死命的逼他的。
可现在——
“现在学校还给好好讲课?还让他们期中考试?”她实在是有点惊讶。
“这不是今年厂子扩招了嘛。然后两个厂的招工简介要求,普通工人必须要有初中以上文化水平,技术工人必须有高中,或者高中同等学历。
所以,现在咱宁林的大人们,对小孩儿们上学的事儿可操心了。谁不想让孩子将来能考到两个厂子去啊?考进去了,这一辈子都衣食无忧,都有保障了。”
徐寒梅在一旁一边收拾着东西,一边接茬说道。
是这样吗?
姜晓菱现在已经记不得前世是不是这种情况了。
不过,听了妈妈的话,她觉得这是一件大好事!
不管怎么说,小孩子们能有学上,能在学校里除了那些打打-杀-杀,还能正经学点东西,这都是好事儿。
她忽然意识到,机械厂,汽车厂的招工,对于宁林这一批孩子以后的教育和发展,都是有着极其深远的意义。
算是无形中给大家办了一件大好事。
因为中午做好吃的,小河比平时还早的去把邵彦成给叫了过来。
以至于小两口吃完饭也不过才刚刚十二点。
和妈妈交待了一下明天出门时的注意事项,两个人就一起回了他们自己的小家。
走到后院的时候,姜晓菱指了指不远处的树林子,对邵彦成说:“咱俩去那边溜达溜达?我中午吃的有点撑。”
邵彦成笑了笑,没有出声,而是默默的握住了妻子的手。
十二月份的天气,即便是正午,其实外面也依然很冷。
这样的日子,可没人有他们两个这样的闲情逸致,还要在外面逛逛。
更何况,这年头也没人能够说得出“我吃得有点撑”这样的话。
所以,即便小两口在大白天手拉手的在户外走,也没有一个人看到。
走到树林子的深处,姜晓菱指了指那个防空洞,问邵彦成:“你知道那是什么吗?”
“知道啊,防空洞。当年还是我们到了宁林之后才挖的。”邵彦成回答的自然无比。
听得姜晓菱一阵无语。
她默默的看了一眼丈夫,好一会儿才幽幽的说了一句:“刚才,我在这儿遇到强子哥了,然后我问他,你到人家的坟里去干嘛?他给了我一个脑嘣。”
邵彦成脸上的表情先是一愣,然后就忍不住哈哈的笑出了声。
他伸手在妻子的脑袋顶上揉了揉,笑着骂道:“你这脑子里天天想的都是点什么?这下谢强再进去,还不得有心理阴影了?”
姜晓菱将他的手给巴拉了下来,然后问:“你也知道谢强哥来防空洞的事儿?”
“知道啊。不止谢强,以前我也常来。谢叔是咱厂里的民兵营长,防空洞的钥匙就在他手里。你别小看这防空洞,”
邵彦成说着,用手在那石柱子上拍了拍:“这里面冬暖夏凉。特别是夏天,又凉快,还没有蚊子。那时候我和谢强经常找他爸要了钥匙,晚上在这儿睡。”
姜晓菱琢磨了一下,又继续问道:“除了谢伯伯有钥匙,还有别人有吗?”
她说着,朝周围看了看。
小树林并不大,特别是站在他们这个角度,是可以一眼就将四面八方全都看到头的,但凡有一个人,他们也都看得到。
在确定四下里都没有人之后,姜晓菱压低了声音,趴在丈夫耳边说:“你觉得把我仓库里的东西,放一些在这里,可不可行?”
邵彦成猛然抬起了头。
他同样四下里看了看,然后一声不吭,拉着妻子就往外面走。
眉头蹙得紧紧的,明显带出了不高兴。
姜晓菱很少见他如此生气的模样,吓得也不敢吭声了,默默加快脚步,跟着他一起回了家。
回到家之后,邵彦成将房门关上,然后带着姜晓菱回到了卧室,之后顺手也把卧室的门给关上,这才开口说道:“你太冒失了,什么话都敢在外面说?!”
语气难得的带出了几分指责。
姜晓菱抿了抿嘴,没有吱声。
看到她这副样子,邵彦成的心里也有几分难受。
他当然知道妻子的感受,也知道虽然平时不提,可妻子这是真的着急了。
如今已经十二月份,再有两个多月,就要到她十八岁生日了。
如果真的要是按照她所说的,过完生日之后,那个梦就会越做越少,黑匣子会在某一天,莫名的再也不出现。
那么现在也确实得赶紧想办法把她仓库里的东西给弄出来了。
最近这段时间,儿子那边应该也是想到这个可能性,虽然国庆什么也没提,可是也开始默默的为他们筹算。
现在天天就跟那东西们全都不要钱一样,死命的往这边寄。
吃的,用的,一年四季的衣服,家什……光听妻子描述,邵彦成都觉得,要是把那些东西都拿出来,他们后三十年都够用了。
据说五十斤一袋的大米,儿子愣是一口气给买了一百袋!
邵彦成现在想起来,都觉得额角的青筋控制不住的想跳。
那边,儿子在拼命的买东西,这边,不知道什么时候,黑匣子会忽然消失。
偏偏,他们两个人一直都找不到特别合适的,存放那些物品的地方,妻子就算是再能沉得住气,眼看着这时间一天天过去,心里肯定也是慌的。
可邵彦成想跟她说,越是在这种情况下,越是不能慌。
万一因为没有沉住气而出现了什么纰漏,到时候再后悔,一切都来不及了。
邵彦成拉着姜晓菱在床边坐下,然后才对她说:“那个防空洞不行,知道的人太多,不安全。万一哪一天搞突击演习,或者有什么情况要临时使用,东西都来不及转移,实在是不安全。”
“啊……”姜晓菱的眼中现出了一抹挥之不去的失望。
之前琢磨了半天的那股子喜悦劲儿,一下子全都不翼而飞了。
她的肩膀一下子挎了下来,长长的叹了口气,然后直接朝后一躺,躺在床上一句话也不想说了。
整个人看上去都蔫了,完全没有了一点精神气。
姜晓菱觉得自己太难了!
那么多东西啊!
光跟丈夫说了说,他都一脸的匪夷所思,可自己却是天天都能看到的!
如果那些装满了几十个竹篮的东西,真的会在某一天莫名消失……
姜晓菱觉得自己可能真的会有点承受不住。
即便再有思想准备,可她觉得,还是不行。
要是因为找不到地方存放而让东西变没有了,她必然受不了这样的刺激。
估计以后的日日月月,她什么时候想起来,都会觉得生活瞬间失去了光彩。
可姜晓菱也知道丈夫的为难,知道他的谨慎是为了大家好。
世上没有两全的事,甘蔗哪儿有两头甜?
她默默的闭上了眼睛,根本不敢继续往下想。
看到她这副样子,邵彦成纠结了一下,还是说道:“我有一个想法,不太成熟。我觉得要是说出来,爸妈,还有奶奶估计都不会同意。
爸可能还好点儿,妈妈和奶奶不知道要怎么和你闹。”
听他这么说,姜晓菱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飞快的拉住了他的双手,两眼放光:“没事,你说,我不怕她们闹。你也别怕,她们不会怎么你的。你赶紧说,什么办法?”
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她握着邵彦成的手都忍不住加大了力气。
邵彦成当然知道岳母和奶奶不会找自己闹,可必然会因此生一场大气。
但不管怎么样,这是他目前能够想出来的,唯一可行的办法。
“我想,明天上班的时候,去和王瑾商量一下把咱家的房子和他们家换一换。”
“啊?”姜晓菱整个人都傻了。
“你说什么?”她下意识的问道,完全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说把咱们家现在住的这套房子和王瑾家换一换。”
邵彦成说着,目光在屋子里转了转,用行动告诉姜晓菱,她并没有听错。
“为什么啊?好好的你怎么想起来要换房子?!”姜晓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压抑下抓狂的心,尽可能平心静气的问道。
她现在知道刚才为什么丈夫会说奶奶和妈妈肯定要生气了。
这是必然的啊!
仅他这一句话,姜晓菱觉得自己都要生气了。
房子是什么?是一个家的基础啊!
而且是要住几辈子的。
他们家因为邵彦成的级别高,虽然只有他们俩口人,分的却是两室一厅。
王瑾家,人口比他们多多了,分的却是一室一厅。
足足比他们家少一个房间不说,厅和主卧也比他们现在的房间小,加起来差不多要少二十多个平方呢!
邵彦成是疯了吗?要去跟人家换房子?!
姜晓菱觉得同情别人没有错,可要看怎么个同情法。
用损坏自己家利益的方式去帮助别人,反正她做不到。
她又不是神仙,要普度众生!
“我不同意。”她一把甩开了男人的手,语气极为生硬。
看到她这副模样,邵彦成立刻知道她是想差了。
他叹了口气,重新拉回妻子的手:“你听我解释。”
邵彦成从床上站起来,回到书桌前坐下。
他从抽屉里拿出纸笔,在纸上飞快的画了几下,然后拿给姜晓菱看。
“这是爸妈家的房子,这是王瑾家的。”邵彦成指了指纸上画的两个小方块儿。
然后,他又在方块前画了一条直线:“这是咱们两家的后院,”
姜晓菱皱了皱眉。
因为她爸妈家住在一号楼,王瑾家住的是二号楼,而且她从来没有去过王瑾家。
所以她压根不知道原来他们两家实际上是挨在一起的。
特别是后院,根本就是只隔了一道墙。
“咱们把房子换了,然后可以把两家相隔的这道墙打通,这样两套房子就变成一套了。”
邵彦成用笔在纸上又画了画。
“可是,这样的意义是什么呢?”姜晓菱还是不解。
再打通,室内面积也不会变。最多就是和爸妈家来往更方便些。
可他们从后院到前院,走路也不过几分钟,为了这点方便,有什么意义?
邵彦成继续在纸上画着,然后姜晓菱就看见他在两套房子中间,靠近窗户的位置画了类似于井的东西。
她更加的不解了:“你画个井干什么?院里也不让私自打井啊?”
邵彦成揉了揉眉心。
“不是井,是地窖。”
他用手指着纸上画出的东西,声音压得很低:“我和爸悄悄的挖,挖好后上面继续放杂物,没有特殊情况没人会想得到。
只有和王瑾家换了房子,咱们才有理由把中间这堵墙打通,才能挖这个地窖。
如果单靠爸妈家那一小块地,就算挖,挖出来的地方也太小了。”
这么说,姜晓菱就彻底明白了。
王瑾家虽然房间内的面积小,可后院和爸妈家的面积是一样大的。
如果按照邵彦成所说,他们搬过去,拆掉中间那堵墙,让两个院子相通,这是理所应当的事。
这样两家合成了一家,说到哪里也不会有人能说出什么,而这样,后院的面积就扩大了一倍!
仓库里的东西就算不能完全放下,应该也能放好些。
她越想眼睛越亮,越想越觉得这个方案可行!
不就是家里面积小一点吗?
小就小,有得必有失嘛。
更何况姜晓菱是从八零年回来的,她回来之前运动就已经结束了。
那时候国内正好处于第一股出国潮最热的时候。
当时国门刚刚打开,很多有海外关系的人家都在卖房子卖地,不顾一切的要出去。
姜晓菱记得谢强就是在那个时候,一口气买了两套房子。
大的一套给了爸妈,他自己住了一套小两居室。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他们也可以攒点钱,攒到那时候买一套房子嘛!
更何况他们家即使到那会儿也就只有三口人,即便是一室一厅,挤挤也是住得下的。
可即使是想通了,一想到要用自己家这又敞亮又干净的二室一厅去换王瑾家那老破小,姜晓菱还是忍不住一阵肉疼。
“爸那儿你去说。只要爸爸同意了,妈妈那里最多闹闹脾气,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姜晓菱叹了口气,有气无力的说道。
她现在无比庆幸,明天她就和妈妈一起去省城了。要是丈夫动作够快的话,那么在她们回来的时候,事情可能就已经成了定局。
到时候妈妈再不高兴也没有办法了。
至于挖地窖,放东西这些事,自然是不可能瞒得住妈妈和奶奶的。
但是还是尽量晚一点跟她们说。
等确实要往外面拿东西的时候。
到时候事情过去的时间够久,外界也没有什么人关注了,即便她俩有点沉不住气,也不会惹出大纰漏。
不过,姜晓菱其实对于现在的妈妈和奶奶,还是有一点信心的。
总觉得经过了这近一年的磨砺,两个人的城府比起之前,不知道要深了多少。
说完这件事之后,姜晓菱又想起了谢强装自行车的事儿。
因为事先得到了他的允许,她也就没有瞒着邵彦成,将这件事一五一十和他说了一遍。
说完,她担心的皱紧了眉头,对男人说道:“我也不好和谢强哥讲,我怎么觉得这事儿有点不靠谱呢?
那些人说起来是什么小团伙,可其实我觉得这就是一盘散沙。万一其中一个人被抓住,那交待起来肯定就是一串。”
姜晓菱又想起了上辈子,谢强因为去赌场把好朋友抓回来,最后却落得了那样一个结果。
她真的很担心他会又走上什么歪路。
姜晓菱其实很犹豫。
一方面她现在回忆,觉得谢强哥为什么能够在运动结束之后,能够那么快就富起来,一方面是他确实能干,有眼光,抓得住商机。
可与此同时,她现在想想,觉得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谢强可能那时候手里已经有一些钱了。
他有启动资金。
不然,他就是有生意头脑,没钱也办不成什么大事。
又怎么可能不过两三年的时间,又是买房,又是一把手就能给他们家三千块钱看病呢?
如果这种情况属实,那是不是之前谢强就已经和这些人合伙做自行车的生意了?
他的原始资金就是在这个时候积累起来的?
要是这样,那中间应该也没出什么大事。
她这时候去劝人家放弃,那算不算是断人财路啊?
要真是这样,姜晓菱也不愿意。
谢强哥现在这种情况,手里有些钱对他只好不坏。
她绝对不能好心办坏事。
姜晓菱把自己的纠结说给了邵彦成听,没想到邵彦成却丝毫没有一点迟疑。
“这活儿不能干。这不是能干长的事儿。你别管了,我跟他说,让他和那些人断了。”
他说的干脆利索,完全没有一点商量的余地。
“可是……”
不等她可是完,邵彦成直接打断了她,用不容置喙的语气说道:“没有可是。什么时候都是安全第一。谢强这活儿不能干。不仅不能干,以后他还得离那些人远远的。他不能在废品站多待了,必须在出事前换换地方。”
“啊?”姜晓菱又一次的呆住了。
她觉得自己像是忽然不认识自己的丈夫了。
在她的概念中,自己丈夫这个人是温润平和的。
平时不管高兴不高兴,都不太在脸上带出来。
即便是面对她,对于他来说最亲近的人,邵彦成也不太习惯将自己的喜怒直接了当的表现出来。
通常都需要她去猜。
可怎么说到谢强,他却表现出了这样的强势。
看出了她的不解,邵彦成将她的手更用力的握了握:“就算是将来会因为看着他庸庸无为过一辈子而遗憾,也不能让他再重蹈覆辙。
有咱们看着,他这辈子休想再和任何不靠谱的人亲近,什么人都不行!”
姜晓菱沉默了。
她知道原因应该来自于儿子写的那封信。
在她把庆庆写的,谢强最后结果的那封信给丈夫念完之后,他受到的触动太深了。
虽然当时他表现的还算平静,可心里不定是怎么惊涛骇浪呢。
想到这儿,她不再说话。
却也下定决心,要用行动支持丈夫。
哪怕破着让谢强哥不高兴,或者和他吵架,翻脸,不能走的歪路就是不能让他走!
“我最近会想办法,让他到厂子里来上班。”邵彦成忽然说道。
“是让他去参加招工考试吗?”
姜晓菱的语气里听不出有什么兴奋,她摇了摇头:“我觉得可能不行。强子哥可能会考不上。”
虽然封阿姨不止一次说,强子哥以前上学的时候成绩多好多好,可已经很多年了。
她也从来没有见过强子哥什么时候看过书,估计那些学过的知识都还给老师了。
而且,他的身体……
尽管姜晓菱不想说,可心里也知道,和那些十八九,二十出头的小年轻比起来,谢强并没有什么优势。
如果是以前,要是爸爸愿意带他,他还能想想办法从临时工转正。
可现在,现在招工启事一出,临时工也不是那么好当的了。
那么多双眼睛看着,想悄悄走走关系都是不可能的。
邵彦成并没有立刻接姜晓菱的话,而是再一次转了话题。
他说:“你是不是还想给美芳自行车?”
“是呀!”姜晓菱连忙点头:“你想好办法了吗?”
要是能给最好越快越好,万一再过几个月,儿子不知道还能不能再把自行车给寄过来了。
“想到了一个。”邵彦成的语气若有所思。
他说完,停顿了好一下,才继续说道:“不过这事儿得和儿子商量之后才能做决定。如果可以的话,可能给美芳的车子,还有谢强的工作都能一次性给解决了。可是要是不行的话,那就得再想办法。”
说到这里,他抬眼看了一下放在桌子上的闹钟,说:“我现在先给庆庆写一封信,待会儿你进去发给他。还有,”
他转头看向姜晓菱:“我记得你以前说过,说最早那个邮票卖了二十万块钱,这个钱现在在哪里?”
“还在我户头上。”姜晓菱回答。
说完她叹了口气,语气中带出了牢骚:“我说了多少回了,说庆庆他们把这笔钱拿回去,他们死活不乐意。非要给咱们留着。
你说,咱们要那钱有什么用?万一哪一天……还不如让他们拿去花。
光想想他们一共给咱们买了多少东西,我都替他们心疼。不行,我今天还得和他们说,得让他们把钱取走,不能放在我这儿。丢了就什么也没有了。”
“你先别。”邵彦成制止了妻子的絮叨,对她说:“我就是要跟你商量这件事,这笔钱,我想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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