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白杏确实不认识姜晓菱。
她和邵彦成甚至也并没有她表现出来的那么熟。
比起年轻漂亮的妹妹于白桃, 于白杏在家里并没有那么受宠。她只上了三年小学就开始在家里帮母亲一起打理家务,后来更是早早的嫁了人。
在父亲成为区革-委会主任之前,她在夫家的地位也不高, 在婆婆面前十足十是受气包一个。
平时想回个娘家都要受尽婆婆的白眼。
现在, 父亲升了官,家里地位高了,她在夫家也有了话语权。于白杏知道这一切都是托了娘家的福, 就想和娘家走得更近一点儿。
于是, 隔三差五就会回去一趟,娘家有点什么事也跑得飞快。
上次她妈说要给邵彦成送面条,她为了让亲妈少跑一趟路, 自己专门做好了, 送到了机械厂。
原本想借此机会也去看看妹妹相中的男人到底长的什么样,结果她妈连车间门都没让她进,就让她在门口等着。
好在于白杏眼神好, 隔着那么远见了一面,她还是把邵彦成的样貌给记住了。
昨天中午, 她爸一回家就跟家里人说事情办好了,那个缠着邵彦成的女人这两天就会被送去下乡。
他看到街道送上来的名单了。
然后她妈说起机械厂的人在盛传邵彦成要结婚的消息,她爸还嘲笑道, 说那是姜家的人狗急跳墙了,还说结婚又不是小事,哪儿能说结就结?
只怕他们这边还没商量好, 那边姜晓菱就打包行李走人了。
听了这个消息, 黑了好几天脸的妹妹终于给了爹妈一个好脸色,为此她爸一高兴,还专门吩咐让炒了几个鸡蛋。
虽然炒鸡蛋于白杏一口没吃着, 但至少多吃了个饼子,她妈也没拿白眼斜她。
为此,她也跟着高兴了半天。
今天,于白杏是听从妈妈吩咐,来百货大楼给她买缝衣服线的。连她自己也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见邵彦成。
虽然她并不认识姜晓菱,可亲眼看着她和邵彦成一起从巷子里走出来,就算不认识脸,猜也能猜出这就是那个和她妹子抢男人的小狐狸精。
想到这儿,鄙夷之心油然而生。
这让于白杏忍不住就对着邵彦成喊了一声。
她过来,并且说出那样一番话,实际上就是故意想要恶心恶心姜晓菱。
毕竟在于白杏看来,今天他们两个会一起出现在这个地方,肯定是因为姜晓菱要走了,邵彦成可怜她,所以才会特意陪她来买到乡下要用的东西。
可她万万没想到,邵彦成现在居然跟她说,他们已经结婚了!
“不可能!你们什么时候结的,我怎么不知道?”
她太过于惊诧了,以至于根本来不及思考,嘴边的话就脱口而出。
邵彦成刚要开口再说,却被姜晓菱拉了一下:“别理她。认都不认识的人,和她说那么多干嘛?赶紧走,开门了。”
说罢,拉着他的胳膊就往百货大楼的方向走。
妻子既然开了口,邵彦成自然照做。他们两个人再也没有看于白杏一眼,就擦着她的身子走了过去。
独留她一个人站在那儿,一脸震惊!
姜晓菱不想和这家人扯上半点关系。
那天坐在家属院门口的时候,她努力的回想了半天,终于想起了这一家人,也想起了他们最后的结局。
这一家子其实到最后都挺惨的。
于白桃被他爹于□□当做筹码送了人,最后死于流产,可即便这样,也并没有真的给他们家带去什么好处。
如果她没有记错,再过没多久,革委会就会出现派系之争,到时候于□□就会站错队伍。
然后最晚就在今年年底,他无奈之下就会逼着二女儿于白桃嫁人。
可他实在眼瞎,于白桃嫁的那个人根本帮不了他什么忙,到明年下半年,他就会被踢出革-委会,而且还因为武斗,被人打瞎了一只眼睛。
而他媳妇李荷花也会因为上班睡觉被巡查组发现,然后被机械厂辞退。
都没等到运动结束,他们这一家就因为死的死,残的残,还没了经济来源而不得不回了乡下。
最后是个什么结果,不得而知。
对于这种最后注定没有好下场的人家,姜晓菱连想办法报复他们的心思都没有。
只想离他们远一点,不要和他们产生任何交集。
毕竟自己家什么情况,她心里一清二楚。
那真的是经不起调查的。
别说于□□他们一家现在还在位置上,想要给自己家找点麻烦就是动动嘴皮子的事儿。
即便将来他从这个位置上下去了,但凡被他发现点什么,以那个人阴损的性子,一不小心,自己家就很有可能变成他卷土重来的垫脚石!
既然知道疯狗咬人,那就别往他跟前凑,不去招惹。
远远的,但看他楼起楼塌,比什么都稳妥。
所以,即便这个于白杏说话不着趟,明显怀着敌意,姜晓菱也不想和她再有过多冲突。
邵彦成两个人走了,于白杏站在那里却半天缓不过劲儿来。
她过来这一趟,原本是想在姜晓菱面前示示威,最好能把她给气哭。
然后再把她的惨样回去说给妈妈还有妹妹听,以博得她们的好评。
可现在结果却变成了这……
于白杏这会儿头嗡嗡叫,她觉得自己把自己放在了火上烤。
这消息要是从自己嘴里说给亲妈还有亲妹子听的话,她肯定会被迁怒。
亲妈那张嘴,不知道会把自己骂成什么样,被打几巴掌也不一定。
可要是不说——
这事根本瞒不过。到时候再让家里人知道自己知情不报,挨打挨骂也根本跑不了。
于白杏这会儿恨到了不行!
也不知道恨什么。
说不清到底是恨那两个人混蛋,还是恨自己好端端的,为啥要贱兮兮的往他们两个跟前凑?
要是她不打那个招呼,不过来,是不是就不会受到这份为难?
可再气再恼,纠结了片刻之后,于白杏还是不得不咬咬牙,线都不买了,急匆匆的赶回了家。
邵彦成和姜晓菱举行结婚仪式的这一天,恰好选择了周六的晚上。
因为明天休公休,所以今天晚上来参加他们结婚典礼的人就特别多。
平日里但凡和两家人有点关系的人,基本上都赶来了。
说是典礼,其实这个年代的典礼非常的简单。
无非是介绍人先向大家介绍一下新婚夫妻两个人的情况,背景,然后再由证婚人展示一下他们的结婚证,证明他们的婚姻是合法的,是受法律保护的。
最后再带着他们两个人一起面对领导人的图像宣誓,以后会互敬互爱,共同进步。
场面是很严肃认真的,连后世那些讲恋爱经过啊,互相亲近的举动啊,在这个时候都统统没有。
所以,对于这个流程根本没有人很上心,大家都随便看一眼,根本不关注。
之所以那么多人来,一来是姜立南还有邵彦成在机械厂的人缘是真的好,加上他们在厂子也多少都是有的地位的。
这是两家的大事,这种时候就算是随大流,各家也会来随个分子,说声祝贺。
当然,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大家心照不宣的原因,那就是好奇。
这两个小年轻究竟是为了什么,这么急火火的结婚,无论是机械厂还是家属院没有人不知道的。
就算明面上大家不会去讨论,可私下谁没有一点好奇心呢?
都想看看这么临时决定的事儿,那家里的东西得置办的多仓促!
就算是姜师傅家里条件不错,出嫁的又是大女儿,之前多多少少会存一点嫁妆,可再存又能存多少?
就算是舍尽全家之力,也没谁能在两天之内,把一个家的东西都给置办齐的。
而邵彦成——所有人都根本不会往他那一方想。
就他那书呆子的模样,全厂的人都知道。
大家都清楚的记得当年他师父在发现他把所有钱都拿去买书和借人之后大发雷霆的场面。
这种人,你指望他会提前准备好结婚要用的东西?
呵呵,想啥呢?
所以,尽管仪式说的开始时间是六点,不到五点,往姜晓菱他们新家去的人就开始络绎不绝。
“晓菱,这床真的是你表哥和谢强哥自己打的啊?太好看了!”
张美芳和王厂长家的女儿王洁是第一批到的。
因为几家人关系亲近的缘故,她们早早的赶过来是提前把自己准备的礼物给姜晓菱送过来,帮她镇镇场子,同时也帮她招待一下后面要来的宾客。
可让她们没有想到的是,晓菱的新房早已经布置停当不说,里面的家具还有日常用品,全都说不出的好看,特别。
让人越看越是喜欢。
就好像这个徐海成和谢强两个人换着班用了两天两夜现搭制出来的木床,就让两个小姑娘看得快要红了眼。
不知道徐海成是不是对于那门板支起来的那个小床有了心理障碍,对于这个新床,他真的是卯足了劲儿的往敦实,气派里面做。
在现在普遍双人床都是一米五的情况下,这床看上去足足有一米八宽!
也不知道他们是从哪里弄来的木头,即便是涂了厚厚的桐油之后,那树纹依然很显眼。而徐海成更是利用他会画画的功底,沿着那些纹路,在床头上雕刻出了一树梅花。
自从领导人的《咏梅诗》在人们群众中广为流传之后,梅花就因为品性高洁而成了这个时代最受人喜爱的花卉,再没有之一。
看到这样一张刻着梅花的床,俩姑娘的眼睛都黏在了上面,简直是都连路都走不动了。
连床上那两床又厚又喧还喜庆的被子都吸引不了她们的注意力。
“呀,这床是软的!晓菱,你不会在床单下面又垫了被子?”
就在张美芳和姜晓菱说话的时候,旁边的王洁忽然轻呼了一声。
说着话,还又惊诧的用手在床上按了按。
因为这个时候,人们习惯把邻居亲友们送的礼物都摆出来,以示尊重和感谢。
姜晓菱特意将邵彦成平时看书写字的书桌给腾空,用来摆放这些东西。
桌子上摆不下的,她就放在了床上。
刚才王洁是想把自己家送的那对有牡丹花的枕巾放在礼品堆里的,无意中按了一下床,手下猛地一沉,把她吓了一跳。
听了她的话,张美芳也好奇的跟着按了按,然后也跟着惊呼了起来。
“这不是被子,晓菱,这是棕绷床?你表哥还会做棕床?!”
听她这么说,王洁也好奇了起来:“什么棕绷床,为什么我连听都没有听过?”
“因为咱们这边用的少。我以前在海城的时候,曾经见邻居家用过。不过那个贵得咧,真不是谁都能用得起。哎呀,这床好软乎,就像是垫了好多床被子一样,睡起来一定舒服死了!”
听她说话不着趟,连“死了”这样的话都说出来了,王洁伸手在她的手臂上拍了一下。
张美芳顿时反应过来,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不是故意的。”
姜晓菱又怎么会和她们计较这些?
赶紧把她们往厨房引。
“别看了,床就摆在这里,又不会跑,想看回头随便你们看!都住在一个院里,以后你们什么时候来看不行?赶紧都过来帮我干活。”
说着,她从橱柜的下层拿出来了两个装细粮的面袋,又从柜子里拿出了四个盘子。
“这是花生瓜子还有糖,你们帮我分分,待会儿放到外屋待客。这两袋子交给你们了,看到没有了就帮我添满,别让盘子空着。”
“对了,还有这个。”她说着,又跑了出去,从里屋的抽屉里拿过来了两盒烟。
“大前门?!”王洁惊呼出声。
这可是这个时代最好的烟了,一般人家根本买不起。
就她爸,年前咬着牙买了一盒,到现在还在口袋里放着呢。无非就是遇到特别重要的客人会让一根,自己是舍不得吸的。
大半年了,估计那一盒还得剩一半儿多。
想到这儿,王洁有点迟疑的看向姜晓菱:“这也放盘子里啊?这么贵的东西,还是让你们家邵彦成放衣服口袋里,见人让一让就行了。都放盘里,我怕一眼没看住,再让那群司机班的给抢了。”
“没事。”姜晓菱笑了笑。
“我们家没人抽烟,我爸不抽,邵彦成也不抽。让他去给人敬烟那是为难他。
而且这烟买回来就是备着今天用的,以后也用不着。
哎呀,你们看着办,要是真抢……反正就两盒,抢完了就没有了呗。”
她解释着。
说着说着把自己也给说笑了。
张美芳和王洁互相对视了一眼,眼神全都很坚定。
她们俩这会儿都只有一个感觉,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觉得晓菱是之前在家里有妈有奶奶管着,没见过钱,不知道钱票的重要性。
两个人一致决定要将东西看看紧。
她们可不会听这姑娘的话,把这些吃食放在外面桌子上。那有多少也不够来的人拿。
她们俩决定自己端着盘,看见人就过去给抓一点。就一点,再想要第二回,那绝无可能!
现在的人们想要买糖和花生瓜果,实在是太不容易了。也就是凭结婚证,才能一次买这么些。
一般人家,即便是有儿女结婚,也是舍不得把这东西全都拿出来待客的。不然,以后的日子还过不过了?
家里其他孩子,也不能一点不给留啊?
所以,即便有张美芳和王洁盯着,“姜家喜事办得大气!”这名头也传出去了。
更别说还有那一屋子的家具,用品,更是花了众人的眼。
因为之前,姜家和邵彦成早已经统一了口径,所有东西要么说是婆媳俩早年就开始帮姑娘攒的,要么说是这两年姜立南利用出差的机会给姑娘添置的,所以大家对于姜晓菱全都高看了一眼。
都在纷纷议论,说姜师傅一家子对于这个姑娘可是真看重!
也有些人说,邵彦成娶了姜晓菱,算是掉进了福窝里。
反正,只要来参加婚礼的人,没有不赞叹羡慕的。
作为介绍人,封朝霞早早的就到了,和姜家婆媳两个一起招待着客人。
她今天一反往日,天天一身工作服,居然穿了一件碎花的短袖衫,看上去整个人都精神了很多。
站在长相柔美的徐寒梅身边,看上去都没有逊色多少。
看着她一脸的笑容,人家都纷纷打趣,说“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谢师傅家嫁女儿呢!”
可封朝霞一点都不生气,还说:“是呀,我是把晓菱当女儿一样喜欢的。”
足以证明,这两个年轻人能够最后走到一起,她心里是多么的高兴。
王厂长是在六点五十从厂里匆匆的赶过来的。
他的身后还跟着李书记,张工,还有工会,党办的几个同志。
差不多整个机械厂的领导班子,在家的人都到齐了。足以证明厂里对于这场婚礼是多么的重视。
只是在这群人中有一个人和大家格格不入,而她的出现更是在婚礼现场引起了一片哗然。
那个人就是于白桃。
到场观礼的人们,都是机械厂的职工还有家属,就算是不认识这个人,也因为这件事听说过她的名字。
在众人的心里,这就是个想插足别人婚姻的第三者,对于她居然还厚着脸皮出现在了这里,大家惊讶的有之,鄙夷的有之,抱着看热闹心理的更是有不少。
王厂长显然也是在不赞成于白桃跟过来的那批人里面的。
所以,按说在这种情况下,作为跟着他一起来的,厂代表之一,他很应该将于白桃给大家介绍一下的。
可他就像是完全忘了这回事。
任众人的交头接耳说得于白桃面红耳赤,他就像是根本没有听到一般。
他领着众人先走到姜立南和徐寒梅还有老太太跟前,和他们说了恭喜,又和迎过来的两个新人调侃了几句。
然后就直接走到了大家特意空出来的空地处,宣布了仪式开始,并且代表厂领导为两位新人主婚。
任于白桃被众人议论,被同事疏远,尴尬的站在那里。
家里的地方就那么大,来的人又多。看到仪式开始,大家全都开始往里面挤,想要看的更清楚一点。
开始的时候,于白桃还和党办的几个同志挨着站,可慢慢的,就被有意无意的人群给挤到了一边。
后来更是被不知道什么人,干脆直接给推到了人群外面。
她想要再挤进去一些,将那两个人看得更清楚一点,已经是不可能的了。
可即便如此,于白桃还是看清楚了,那清楚了姜晓菱的样貌。
于白桃是今天上午刚刚到机械厂报道的。
现在在党办做临时工,是一名宣传干事。
按道理刚到了一个新环境,就算是装也得装几天,好歹给领导们留下一个好印象。
可在听了姐姐说邵彦成结婚了的消息后,她揪心了一晚上,连装都装不下去了。
特别是下午的时候,在听说厂领导们今天晚上都要来参加那个人的婚礼,她硬是厚着脸皮主动要求,跟着一起过来了。
其实要说于白桃是过来找茬的,那也不是。
她又不傻,这是什么环境?她要是找事,那会给领导们留下一个什么印象?
她今天来,其实大半还是因为不服气!
说起来于白桃自认为在宁林也算是一朵花,之前不管是在学校还是在街道,谁见了不夸她一句好看?
除了张美芳,比她白点,高点,于白桃觉得全宁林再也没有比她更出挑的姑娘了。
可为什么那个邵彦成,就是对她没一点兴趣呢?
于白桃追邵彦成不是一天两天了,从一年前去找她妈,在机械厂门口无意中看到他之后,就开始了追求之路。
可让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追了这么久,全家都出动了最后居然会落了这样一个结果。
于白桃是憋了一口气今天要来和姜晓菱比一下的,为此她中午还专门回家换了一身衣服。
穿上了爸爸手下特意托人从海城给带回来的细花布衬衣。
衬衣纽扣还是有机玻璃的。
比之前张美芳穿过的那件衣服,看上去还要好看几分。
她是抱着必定能把这个女人给比下去的心态来的,想让邵彦成在比较了她们两个之后,打心眼里后悔!
虽然她绝对不会给他吃回头草的机会,可是借此出一口气对于于白桃来说,是必须的。
可现在——
即便心里再不想承认,在看到姜晓菱的时候,她的心里还是猛地不爽了一下。
她没有想到,这个之前连名字都没有听说过的人,居然看上去比张美芳还白!
不,她不仅仅是白,气色也说不来的好。
脸蛋儿红扑扑的,不知道是羞的还是热的,看上去水灵灵的。
特别是她身上穿的那件粉红色短袖衬衣,更是看得于白桃眼都红了!
那衣服,她是从哪儿买的?
竟然将自己身上这件海城带回来的新衬衣都给比下去了。
这会儿于白桃都没有心思去想邵彦成了,眼里全是姜晓菱的衣服,还有这家里的摆设。
刚才她也听到别人说了,说这些都是姜家给女儿带过来的陪嫁。全都是姜晓菱她爸妈这些年给她积攒的。
这话听得于白桃心里酸酸的。
她就算是再自我安慰,她心里其实也是知道的,家里如今有的好东西,将来都是要留给弟弟的。
就算是她爸妈现在对她再宠,可一旦牵扯到家产,那必定儿子排在第一。
她想有一天也像姜晓菱这样风光大嫁,根本是绝无可能。
一时间,于白桃的脸色变得越来越不好看了。
可她的脸色好不好看的根本没有人关注,甚至她什么时候离开的,都没有人注意。
这个晚上大家前所未有的热情,直闹到九点多,闹到王厂长都拿出加班来吓唬人了,邻居们才慢慢散去。
直将小两口还有姜家众人全都累得人仰马翻。
仨小的在今天这样的环境里,兴奋得就像是脱了缰绳的小马驹,满场乱跑。
现在人散了,就都没了精神。宁宁和美美更是别说帮忙了,坐在板凳上就开始打盹。
看到这副情景,姜晓菱也不让收拾了,直接开始撵人,直到看着三大三小下了楼,在夜色里渐渐看不到身影,才重新回了家。
一进屋,连衣服都顾不得换,姜晓菱就一头栽倒在了床上。
只觉得自己从头发丝到脚后跟都散发着疲意。
邵彦成看到她这个样子,没有说话,而是去厕所把那个全新的洗澡盆拿出来,放了放好,然后又回到厨房拿来热水瓶,和凉水,开始帮妻子放洗澡水。
这个时候城市里并没有完备的市政建设。
所以尽管家属院家家户户房子建造的时候都有厕所,却因为没有连接下水,所以都没有便池。
日常大家使用的还都是马桶。
正因为此,洗澡也是很不方便的。
往楼上提水本身就是体力活,还因为没有地方倒污水,洗完之后,又要用桶一桶一桶的往外提污水,把它们倒到院子里的下水道处。
所以,即便是夏天,真正在屋子里洗澡的人家并不多,大部分女人都会选择用脸盆接点水,背着人随便用毛巾擦擦。
而男人们,则更习惯干脆就站在公用水管处,只穿一条大裤衩,然后一盆一盆凉水往身上泼。
可邵彦成知道,妻子是受不得这样的。
平日里的接触,他早早的就发现了她的讲究。
其实不仅她,整个姜家人都讲究。
从老太太到最小的孩子,无论衣服鞋袜,什么时候看上去都是干干净净的。
而妻子,更是何时何地,都是清清爽爽的,身上什么时候都散发着一种好闻的味道,从来就没有过一丁点儿的油脂气。
所以,昨天上午在百货大楼看到这个大澡盆的时候,邵彦成毫不迟疑的决定要买下来。
姜晓菱开始的时候还不让,说可以回头让儿子给买,然后给他们寄过来。
邵彦成却没有答应。
难得自作主张了一回,当场拿出钱就把它给买了下来。
虽然没有说,可邵彦成就是觉得,自己妻子用的私物,只能他买。即便是儿子,这也不是他应该买的东西。
邵彦成将水温调好之后,走到床边将昏昏欲睡的姜晓菱给拉了起来。
温和的对她说道:“去洗了澡再睡。”
姜晓菱迷迷糊糊地点了点头,然后就朝厕所走了过去。
进了屋,看到那个大木盆,还有木盆里大半盆冒着热气的水,姜晓菱眨了眨眼睛,然后哀怨的冲着外面喊了一嗓子:“你怎么用这么大的盆接水?我今天要累死了,根本倒不动!”
“你只管洗,待会儿我倒。”
外面传来了男人不紧不慢,却格外清晰的回答声。
听了这话,姜晓菱的身体一滞,脑子瞬间清醒。
她有点不敢相信,干脆又从厕所跑了出来,跑到了邵彦成的身边:“你刚才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邵彦成宠溺的摸了摸她脸蛋上因为趴着睡而硌出来的痕迹。
然后才又一次的重复:“你去洗,想泡就泡一会儿,我在澡盆旁边还放了半壶兑好的水,够用了。放心,不让你倒,你洗完了我去倒。”
姜晓菱这才终于相信了男人说的话,顿时眉开眼笑。
她激动的踮起脚尖,伸手抱住了他的脖子,在他的脸上使劲亲了一口!
“邵彦成,你真是太好了!我太喜欢你了!”
现在的大环境,虽然政府天天都在宣传男女平等,妇女能顶半边天。
可实际上,女人在家庭里的地位真的没有宣传的那么高。
就拿机械厂家属院来说,家里的重活,男人会干。
就像是早上提水,基本上只要家里有成年男人的,基本都是他们干。
所以钱小芸逼着女儿提水,伺候男人的事才会被家属院的人当做奇葩事拿来议论。
可这是重活儿。
脏活儿的话,可就没有一个男人会干了,例如倒马桶,倒洗澡水。
要是哪个男人拎着一桶脏水下楼倒,被人看见了,必定会被调侃:“哟,这是帮媳妇倒洗脚水了啊?!”
对于一个大男人来说,被人这么说是一件很丢人的事情。
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即便像姜晓菱这种两世为人,重新回到这个世界的人,在看到那盆澡水的时候,脑子里的第一反应也是——这是三楼,这么多水,太沉了!
也压根没有想过要指望邵彦成去倒。
所以,在听到男人主动提出要给她倒洗澡水的时候,她是真的感动了。
可她这边还没感动完呢,就被男人直接拖进了怀里。
紧接着重重的呼吸声就在耳边响起,热气扑进了耳朵里。
“这么喜欢我?”他声音轻轻的,却像是带着电流,顺着耳廓直击到了姜晓菱的心里。
让她整个身体都跟着酥麻了。
“别闹。”她伸手去推,那人却抱得更紧。
他没有说话,动作却明明白白代表了拒绝。
那双放在她腰间的大手就像熨斗,即便是隔着衣服,也让姜晓菱感觉到了灼热。
“起来,一会儿水凉了。”她羞涩不已,伸手去推男人凑过来的头。
“还有热水……”男人说着,将脑袋更深的埋入到她的脖颈处,没有一丁点要退却的意思。
呼吸越来越急促,额头也有汗水浸出。
看到他这副样子,姜晓菱的心一下子就软了下来。
想想,他们已经结婚了啊,为什么还要把他为难成这个样子?
说实话,她对于早一点晚一点其实并没有很介意。
自己男人自己心疼,大不了就用孙女送的礼物呗。
想通了之后,姜晓菱拒绝的动作慢慢的变小了,开始任由男人和她更加的亲近。
就在她身体开始发烫,脸颊通红,连呼吸都变得急促的时候,邵彦成却忽然从她的身上抬起了头,艰难的将整个身体朝后撤,直到离她好远。
他大口的喘着气,眼白处都泛起了红丝。
他深深的盯着眼前面色坨红,眼波似水的妻子,牙齿咬得咯咯响,只恨不得将她吞吃入腹!
可最后还是猛吸了一口气,用手将她拦腰抱起,直接扛到了厕所,丢了进去!
然后以最快的速度退出来,关了门!
姜晓菱真的是在最迷糊的时候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都没等她闹明白是怎么回事,就被那人给丢进了厕所,然后还被他把门给从外面锁上。
站在厕所,望着大盆,她有一瞬间的恍惚。
再反应过来,就忍不住的想笑。
然后终于笑出了声。
“别笑了,赶紧洗!”从门的那端传来了男人的声音。
即便他努力想控制,可姜晓菱还是在那语气里听出了一丝气急败坏。
她忍不住笑得更厉害了。
好一会儿,她才憋住笑,敲了敲门:“你把门打开,你把我锁这里面干什么?我还没拿衣服呢!”
“……你先洗,我给你拿!”好一会儿,外面才传来那人闷声闷气的回答。
姜晓菱知道,不能再逗了,再逗就把人给真逗恼了。于是乖乖的进入盆中开始洗澡。
天热,即便在外面耽搁了一下,可水并没有凉,水温还微微有点高。
劳累了一天,在这样的水里泡一泡,真是难得的享受。
躺在盆中,姜晓菱满足的吁了一口气。
只觉得岁月静好。
-
天气越来越热,转眼已经到了八月。
这天,姜晓菱一进入到仓库,就收到了儿子的来信。
邵国庆在信里写道:“妈妈,刚刚寄过去了一瓶惠萍做的酸梅汤,已经在冰箱里冰镇过了,你记得晚上拿出来喝。天气太热,你和爸爸都要多注意身体。爸爸说的那个词典,我还在找。
之前找了几个版本,都被你那黑匣子给退了回来,估计里面的词汇和你们所在的那个时代差别太大。
我已经通过朋友去图书馆还有旧书网上找了,还没有找到,让爸爸别急,找到后我会第一时间给你们寄过去。
另外,有一件事要和你们说一下,洋洋的签证下来了,下个月就要以交换生的身份去欧洲学习了。学期一年,这期间他可能不能和你们再联系。
但是妈妈也不用为他担心,那小子的情况我会随时和你通报的。
另外还有,妈妈,我今天接到了舅舅的电话,舅舅说,他最近准备和舅妈一起到宁林来一趟。
以前我和惠萍基本上每年都会去看望他一次,可这两年因为我的身体一直没去。舅舅很担心,就说要来看看我,顺便也为洋洋送行。
妈妈,我想问问你的意思,就是和你相认这件事,我要不要和舅舅说一下?
当初你去世之后,舅舅难过了很久。之后很多年,他都因为没有赶回来见你最后一面而自责。
虽然这些年他一直都在部队,回家的次数并不多。可每次回来,他都会去给你扫墓,而且每次都会自己一个人在墓碑前站很久。
我是觉得,如果舅舅知道了这个消息一定会非常高兴,可能也会让他减少一些遗憾。
可这只是我自己的想法。惠萍一再和我交待,说这事儿一定要问过你的意思,我们不能自作主张。所以,妈妈,你觉得我要不要和舅舅说一下这件事呢?”
姜晓菱看着这封信,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
上辈子父母去世早,弟弟小河可以说是她一手拉扯着长大的。
她们姐弟俩原本年龄相差就大,又没了爹妈,姜晓菱知道,在弟弟的心里,很多时候把她这个长姐是当做主心骨一样看待的。
后来,她结了婚。可也没丢下小河,那孩子跟着他们一起住了八年,一直住到满了十六,通过邵彦成的关系去当了兵。
当兵之后,小河每次写信,最后一句话一定是:“姐,我还差多少多少天就有探亲假了,等我有假期了就回去看你和姐夫还有国庆。”
可自己根本就没有等到他放假,就病重离了人世。
不用儿子说,姜晓菱也能够想象得到当初小河知道自己没了之后,会是怎么样的一种心情。
应该是绝望又愤怒的。
会恨自己,没有将生病的事跟他说,让他没有机会见自己最后一面的。
想到这儿,姜晓菱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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