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关系, 你拿出来让我看看。”邵彦成从容回答。
看上去虽然面色冷静,其实是脑子全都木了。
姜晓菱没有说话,而是伸手拉着他一起走出了厨房, 来到了客厅。
邵彦成因为是部队转业的, 之前是军人身份,所以到机械厂级别套改的时候, 套的就比他一批的其他同龄人要高。
在韩兵, 程林他们都住小单间,或者几个人合着分一个小套的时候,他就和他师父一样, 分了两室一厅了。
只不过比起姜家那挤的走路都费劲儿的屋子,他这客厅就不知道看上去要大多少。
因为除了最角落里摆放着一个一看就是摆设的旧桌子外, 就只有两个板凳, 其他地方全是空荡荡的。
什么也没有。
姜晓菱拉着邵彦成在客厅中央的空地站好,然后将手往他们两个的正前方一伸, 然后,一个很大的铸铁炉子赫然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纵然邵彦成提前也做好了心理准备, 可还是吓得不由自主的朝后退了一步。
那个炉子很大,单看主体, 就有半人高,一个男人伸直了单臂那么宽, 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最大号的樟木箱的体积。
其实这并不是最让人惊讶的。
最让人惊讶的是这还不算, 姜晓菱又一次伸手指向了炉子旁边, 然后一大捆长短不一的铁皮烟囱猛然出现在了他们两个人的眼前!
那些烟囱都是白铁皮做的,足足有十几二十根。
最长的看上去得有快两米,最短的可能连一米都不到。
除此之外,还有五六个大小不同的弯头。
能够看得出制定这些烟囱的人, 是不了解他们现在实际房子的大小,本着宁多勿少的原则,尽可能的往多里做。
所以,就做了这么一大堆,瞬间原本空旷的客厅一下子就占满了。
小两口都不得不往后又倒退了很多步。
看着那明晃晃,崭新锃亮的烟囱,还有敦实贵重的炉子,邵彦成的内心无比的震撼!
他确实被吓了一跳。
倒也不是因为这些东西有多大,而是——
现在的年月,实在是没有谁会用这么多的铸铁去做一个炉子还有这么一大堆的烟囱!
实在是太奢侈了!
虽然大炼钢铁已经过去了很多年,可如今的社会,钢铁资源还是很紧缺的。就好像他们机械厂,每年为了拿到多一点的指标,王厂长为难的头发都要白了。
这么大一个铁炉子,根本是在现在这时候,想都不敢想的奢侈物件。
谁家要是摆个这儿,那必定会遭到数不清的人眼红。
就在邵彦成盯着炉子发呆的时候,姜晓菱已经围着它转了一圈了。
她其实在仓库里看到这个的时候就已经有点奇怪了,奇怪为什么黑匣子这一次没有把它给拦下?
她仔细琢磨了一下,觉得可能是因为在他们这个年代,或者在他们这个年代以前,应该有这个东西的存在。
毕竟往上数个十几二十年,贫富差距还是很大的。
那些富户家里有些平常人家用不起的东西也很正常。
所以黑匣子一时间有点无法判断,就让儿子一家钻了空子。
她才不去细思这炉子出现在这个时代好不好呢。
在看到它的那一刻,姜晓菱其实已经很清楚,即便这个时代有,一时半会儿他们也是不敢拿出来用的。
太扎眼了。
既然如此,她就更得好好看看,哪怕是过过眼瘾呢!
这个炉子也是烧蜂窝煤的,不过最中间的那个炉膛和她们现在用的不太一样,看上去也可以用来烧焦炭。
炉子设计的很精巧,铲煤灰的地方居然是一个活动的垃圾斗,需要倒的时候直接将那个斗拿出去倒掉就可以了。
而在炉膛的旁边还专门设计了一个类似于小柜子的地方。
她随手拉开小柜子上的把手,发现里面的空间被分成了三格,中间用铁皮相隔。
每一格都正好可以放下一个大铝制饭盒,一看就是让人利用余温蒸饭热菜的。
看到那儿,姜晓菱的眼前仿佛已经看见大早上一起床,就能够吃到利用晚上炉膛里的余温,煮熟了的热粥,还有烤得香喷喷的红薯时的情景。
想得她忍不住深深的叹了口气,眼神起全是艳羡。
这要是能用,冬天的时候肯定整个屋子都会变得暖和起来了!
她再也不用缩手缩脚,恨不得天不黑就想钻被窝,邵彦成也不用为了写东西而两只手都长满冻疮。
要是能给爸妈家里也装一个……
只凭想象,姜晓菱的眼睛都忍不住亮了起来。
可转而又变得暗淡。
想那么多有什么意义?他们只有看看的命……
邵彦成原本只是在内心里感叹,无意中一转眼,正对上妻子失落的眼神。
他顿了一下,然后伸出手爱怜的在她的头发上抚了抚,温声劝道:“先收起来,咱们现在用不着。”
姜晓菱沉默着点了点头,将炉子和烟囱全都重新收回了仓库。
看到妻子这个样子,邵彦成眉头微微的皱了皱。
他又想起之前她曾经问过自己的,关于自行车的事情。
看来,是要认真思考如何将这些东西拿出来的办法了。
毕竟,妻子已经不止一次的在他面前提过,那匣子很有可能会在她十八岁之后慢慢的消失。
如果真有那一天,一想到这样的好东西也会随着那匣子消失,邵彦成感同身受的理解了妻子曾经表现出来的心痛。
换他,也会受不了的。
经过了这样一个插曲,时间马上就到了八点。
姜晓菱不再忙活了,而是和邵彦成一起回卧室,重新在板凳上坐了下来。
如今的她,已经不用像最初,必须要本人进入到那个房间才能看到里面的东西,现在的她,已经可以用意识在里面随意操控。
即便是正在里面交流的时候,外界发生的动静她也是能够察觉到,并且能快速做出反应的。
所以,姜晓菱觉得自己可以成为一个交流的媒介,为他们父子,祖孙间的沟通相互传递信息。
姜晓菱依然让邵彦成坐在了她的对面,然后伸手与他十指相握。
然后才说道:“我先进去看一下,看看庆庆他们来了没有。你不用担心,我没事。我和他们联系上,就会跟你说。”
邵彦成点了点头,神情里却带出了几分紧张。
姜晓菱重新回到了仓库,此刻收件箱未读信息的红灯已经开始闪亮。
看着那红灯,她的脸上很自然的就流露出了一抹微笑。
她用手将邮件点开。
这封信很长,能够看得出是几个人一起写的。
最先是儿子的语气,在信中他代表了全家对于父母的成婚表示了由衷的祝贺和喜悦。
虽然字里行间能够明显感觉得到说出这番话时,他多少是有点尴尬的,用词遣句看上去都比以前注意的多。
可还是能够感受得到儿子对此事发自内心的欢悦和赞成。
儿子下来是儿媳写的一段话,话不多,只是告诉姜晓菱,说给她结婚的衣服准备选好寄过来了。这次买的是成衣,让她试试看喜不喜欢。
另外又说,给公公准备的衣服还在做,大概明天下午才能做好,到时候会第一时间寄过来的。
看完了儿媳写的那些话,然后姜晓菱就在信的下端看到了用孙子邵洋和孙女邵蔓语气写出了一些句子。
邵洋依然是那番大男孩在长辈面前,热热闹闹,又闹腾又跳脱,却偏偏一点也不讨人嫌的做派。
他在信里写道,听说爷爷奶奶结婚的消息时他正在准备期末考试,然后被惊得脑子一空,之前学的那些知识点一下子全都给忘了。
还和奶奶撒娇说,这次要是考试考不好,就是爷爷奶奶的原因。是他们把他吓着了,得让他们赔!
看得姜晓菱忍不住的笑。
接着邵洋又说,之前的那次比赛他拿了全国的金奖,奖品是一块金牌,纯金的。他想用那个作为送给爷爷奶奶的新婚礼物。希望他们喜欢。
还说他们必须喜欢,因为这是他所拥有的最贵重的东西了。
这金牌代表了他对爷奶发自内心的祝福。
看到这里,姜晓菱的笑容更暖了。
虽然她看不到孙子的真人,只能靠最早那张照片里的模样去勾画他的一举一动。
可即便这样,她也仿佛能够看到一个阳光帅气的大男孩,一个全天下最好,最优秀的孩子。
或许是因为她的表情太过于丰富,此刻还在床边坐着紧张观察着她的邵彦成实在是担心。
忍不住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角。
姜晓菱这才反应过来。
她连忙收回思绪,用手抹了抹微微润湿的眼睛,对他说:“你等一下啊,我把孩子们的信念给你听。”
然后她用意识在脑海中再次将黑匣子调至信件的页面,一字一句的给邵彦成念了出来。
邵彦成看着妻子就这么垂眸坐在自己的对面,一字一句的念出了一些完全不可能出自她口的话。
开始的时候,他并没有听进去,只觉得这种状态说不出的违和。
别扭得很。
他和妻子刚刚领证,仪式还没办,甚至还算不上真正的结婚,现在却要跟她坐在一起,听她念来自于儿孙们的祝福。
这样的事,光想想,邵彦成就觉得怪异的让他说不出来的难受。
他还能坐在这儿,听妻子念,实际上更多的是不想违背了她的心意。
可慢慢的,或许真是是有血脉相连。
随着姜晓菱一点点复述出信里的内容,邵彦成自然而然就感受到了那些字句中所包含着的真挚情感。
这让他不得不动容。
邵彦成自幼失怙,是吃百家饭长大的。
心中最大的缺憾就是从来没有感受过家庭的温暖。
如今,身边坐着妻子,耳边环绕着儿孙们的念叨,这让他又一次有了做梦的感觉。
可这样的梦却让他从心底感到温暖和踏实。
看着妻子跟变戏法一样,边说着话,边变出来了一个小小的金牌,告诉他那是孙子得的一个全国竞赛的金奖奖牌。
然后又变出来了一件特别好看的粉红绣花衬衣,告诉他是这儿媳妇给她买的嫁衣……
说完,还跟哄小孩儿一样,让他别急,说给他也做了,明天才能取。
慢慢的,邵彦成也投入了进去。
开始享受起了这种被家人呵护的美好,嘴角已经在不知不觉中翘了起来。
他将金牌放在指尖摩挲着,又将手妻子拉过来坐在他的身边,两个人一起去看那绣花衬衣。
这一刻,邵彦成只觉得岁月静好,恨不能将这一刻永久的定格。
可就在这个时候,姜晓菱嘴里一个磕绊,将这份温煦完全给打碎了。
她忽然住嘴,不再往下说了。
不仅如此,还像是遇到了什么事一样,脸一下子涨得通红。
然后邵彦成眼睁睁的看着她露出了一个气急败坏,恼羞成怒的表情。
紧接着飞快的站起身,一边小声的嘀咕着:“这小坏蛋!”
一边窜到了一边儿,就像是他身上有针扎了她一样。
邵彦成被妻子的举动弄得莫名其妙,不由得也跟着站了起来,追问了一声:“怎么了?”
“没事。”姜晓菱的脸火烧火燎的,窘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简直不敢与男人对视,用力的将脸侧向一边,看都不看他。
她忽然连解释都不带解释的转身就往门口走,胡乱丢下一句:“我先回去,有事明天再说。”
然后就要开溜。
虽然嘴上说着没事,可那行为哪里像是没事?
简直就是事儿大了!
这种情况下,邵彦成怎么可能放她走?
他一把抓住了她:“到底怎么了?说实话!”
“真没事……”她开始挣扎。
“好好说,说完再走……”
邵彦成倒也没有使劲拽她。
看她拧劲儿,他索性放开了她的手,转而直接揽住了她的腰,将她拉进了怀里。
他俯下身将脸贴在了她的肩膀上。
闷声闷气的说:“你信还没念完呢!”
声音里竟然带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
这样的邵彦成是姜晓菱从来没有见过的。
这个男人比她大六岁还多一点,上辈子结婚的时候都已经二十五了。
在她面前,他表现的一直都是稳住,踏实,值得人信赖和依靠的。
两个人相处了十多年,她只在临死那一天见过他哭,见到他失态。
可即便如此,也从来没有见过他如此幼稚的一面。
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不过就是领了一个证,这人怎么就全然变了样子?
变得……如此黏人?
看着这样的邵彦成,姜晓菱不知道怎么,心蓦地就软了。
她知道不说清楚这人肯定不会让他走。
而且毕竟是过来人,又不是真正的十七岁小姑娘。
虽然羞窘,害臊,可姜晓菱心里明白,蔓蔓这么做是真心对她好,是替她担心。孩子的这份情她怎么都得领。
她仰头望天,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垂在身侧的手中忽然就多了一个牛皮纸袋。
她咽了口口水,努力让声音保持镇定。
“我有没有跟你说过,咱们还有一个孙女叫蔓蔓?”
邵彦成抬起了头,不明白妻子怎么这会儿会提起孙女?可还是点了点头。
“嗯。”
姜晓菱的目光开始游移,看天看地,就是不去看邵彦成。
嘴里却以最快的速度说道:“蔓蔓的职业是医生,在医院工作。所以,嗯,就是她的脑子有点异于常人……”
“异于常人?”邵彦成有点不解。
闹不懂妻子怎么会将这样的四个字用在一个小姑娘的身上。
“就是,脑子有问题!哎,这是她送给咱们的结婚礼物,你看看!”
姜晓菱咬了咬牙,将这些话一口气说了出来。
说完,眼睛一闭,一副死就死了的表情,把牛皮纸袋递到了邵彦成的面前。
“什么礼物?”邵彦成看着她,有点迟疑的接过了纸袋。
打开来,看到里面放了好多个粉红色的小方纸盒。
“这是什么?”
他说着,随手拿出来了一盒在手里细瞧。然后就看到盒子正面写了四个字:卫生用品。
“卫生用品?”他更加的不解:“什么卫生用品?”
他边说边又将纸盒打开。
在他将一个透明的小方袋从纸盒中取出的时候,姜晓菱猛然用双手捂住了脸,紧闭双眼,面朝天空,脸上赤祼祼的写着三个字:“我死了!”
邵彦成盯着袋子看了半天,一个从来不敢想的念头一下子冒了出来。
他的脑子嗡的一声,整个人就像是触了电!
他飞快的将手里的小方袋丢到了一边,可又立刻反应过来这样不合适,又慌忙抓回来,用哆嗦的手重新放回纸盒,然后把小纸盒放回了牛皮纸袋……
房间内瞬间一片死寂。
只有两个人的呼吸声相互相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姜晓菱的肩膀开始轻轻的抽动了起来,一耸一耸的,即便只是一个背影,也让人能够轻易看得出,她忍笑忍得有多辛苦。
邵彦成磨了磨牙,慢慢的问了一句:“你说,这是孙女送的?”
“嗯。”姜晓菱从嗓子眼里逼出了一个字。
“她给咱们送这?”
邵彦成用眼神瞟了一下被他放到老远的牛皮纸袋,声音里带着压不下去的窘迫。
看到有人比自己还尴尬,姜晓菱的尴尬劲儿反倒过去了。
至少要比完全没有提防,就猝不及防遇了这么一遭的邵彦成看上去从容了许多。
“蔓蔓是好意,她是觉得我现在年龄太小了。”
和儿孙们接触多了,现在姜晓菱再提起年龄已经没有什么不适了。
反倒是邵彦成听到年龄两个字的时候,微微怔了怔。
他站起身,将那个纸袋子从床上拿起来,封好口放到了书桌最下层一个带锁的抽屉里,然后才轻声说了句:“不用这个。”
说完,他顿了一下,又继续说道:“我之前答应爸了,一切等你十八岁生日过了再说。”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是背对着姜晓菱的,以至于她并没有看清楚他面上的表情。
可话语中的意思却是听明白了。
一时间让她的心里再次涌上了一抹说不出的感动。
姜晓菱怎么也想不到,父亲能够对她呵护至此。
那么一个大咧的男人,为了女儿能够硬着头皮和女婿谈这种事……实在是不像他平日的作风。
可他却这么做了。
……
-
在姜晓菱的心里,该办的大事基本上已经办完了,所以晚上的时候她踏踏实实睡了一个好觉。
可徐寒梅和姜老太太婆媳俩却愁的一夜都没怎么睡。
女儿(孙女)要出嫁,这么大的事,家里还什么也没准备呢!她们两个要是不发愁才怪。
虽然姜晓菱之前已经拍着胸脯给家里保证,所有的东西都由她和邵彦成想办法。
可在大人的心里,他们俩都是没经过事儿的毛孩子。
一两天之内准备齐结婚要用的所有东西……这连一个熟练的家庭主妇都为难的事儿,他们能办好?
反正,婆媳两个人是打心眼里不相信的。
眼看着天都快亮了,孙女还睡得呼呼的,一副万事无忧的模样,哪儿有个要做新媳妇的样?
姜老太太越看她,心里越愁,实在忍不住,不到六点就把姜晓菱从床上给揪起来了。
姜晓菱睡眼朦胧的被奶奶揪起来,揪进了客厅,然后就被她和妈妈来了个“两堂会审”。
看着两位长辈那一脸的愁容,姜晓菱还以为家里又出什么事儿了呢!吓得她瞬间就清醒了。
结果听了半天,妈妈絮絮叨叨,说来说去都是她不懂事,不知道操心,到现在家里东西什么都还没有置办,她还不赶紧拿着结婚证和邵彦成一起出去跑跑,看看能买回来点什么?
能买多少算多少,要赶紧出去买!
听得她一阵无语。
她想出声解释,可婆媳两个人一唱一和,压根没给她接腔的机会。
说着说着,老太太甚至开始用拳头在胸口的位置上捶,一眼就能看出这是真的焦心了。
姜晓菱也不说话了,回屋换了身衣服,刷牙洗脸梳头,然后回屋拉上妈妈和奶奶就直接去了邵彦成现在住的房子。
此时还不到六点,天都还没完全亮,院子里静悄悄的。
她们三个人穿过了大半个院子,愣是没遇到几个邻居。
偶尔遇到的,看到她们三个,都会对着她们露出一个会心的微笑,说一声“恭喜”。
可以看得出虽然只有一天的功夫,现在整个院子的人都知道了姜晓菱结婚的消息。
看到这种情况,徐寒梅更发愁了。
“晓菱啊,你们早点去,看这样子明天晚上来参加你们仪式的人肯定不会少。烟啊,糖啊的可得备齐了。”
姜晓菱点了点头。
心想自己儿子,儿媳准备的烟酒糖茶整整放了四个竹篮,就是全院儿的人都来参加他们的婚礼,也不会让盘子空了。
只是这话她也没法说。
到了邵彦成家的时候他刚刚起床,头发还乱糟糟的。一开门看到这三位,明显慌了一下。
脱口而出就是一句:“出什么事了?”
那模样跟姜晓菱早上一模一样。
明显都是被之前的事儿给搞得风声鹤唳了。
姜晓菱叹了口气:“奶奶和妈来视察工作呢,你让开。”
邵彦成连忙“哦”了一声,然后就和妻子一起并排站了站好,恭恭敬敬的迎候着两位长辈进门。
可眼神依然一片迷茫。
一看就是实在想不出大早上的有什么急事要两位亲临?
徐寒梅和姜老太太这会儿可顾不上跟他一个小辈儿的解释了。
在她们的概念里,这会儿邵彦成已经是她们家人,一家子根本用不着客气,所以俩人直接就进到了屋子里去。
身为主妇,要去的第一个地方肯定是厨房。
来之前徐寒梅其实内心是绝望的。
虽然她之前并没有来过邵彦成这里,可家里几个小的却来了不知道多少回。加上侄子还在这儿住过几天。
从他们的话里话外,徐寒梅一直认为邵彦成家就是个空壳子,连锅都没有的那一种。
可一进屋,她整个人都惊住了!
机械厂盖房子的时候,其实屋子里都进行了简单的装修。灶台,碗橱都是直接挨着墙砌好了的,大家的格局都是大同小异。
而现在,这厨房里除了都有的灶台和橱柜外,还多了一个一人多高的大碗柜,碗柜分上下两层,上层的柜门是纱网的,下层柜门是实木的。
即便没开门,透过纱网也能够看到里面,碗盘都放的整整齐齐,各有一大摞。
碗儿不仅有吃饭的小碗,还有吃面的大碗,各有四个,盘子也分为大小两种,也各是四个。
除此之外,甚至还有一个看上去应该是盛汤用的汤盆,里面还放了一个瓷质的大汤勺。
徐寒梅快走了两步,打开了柜门,伸手摸了摸那些碗碟,真是越看越欢喜。
别说在景平,就是在这宁林,甚至包括之前在省城的时候,她都没有看到过这么齐整的小碗!
那磁虽然也是粗瓷,可大眼看上去和细瓷也不差什么。每一个小碗上都还有一支娇艳的杜鹃花。
看着就喜气!这么好看的花样,估计只有像海城那样的大城市才能买到?
爱屋及乌,看到这些碗碟,徐寒梅再看向邵彦成的目光都带出了赞赏。
“这是你之前出差的时候,积攒的?”
邵彦成张了下嘴,然后飞快的瞟了一眼妻子,看到她的眼色之后连忙点了点头:“是的,妈。之前都放里面小屋锁着呢。”
说完,他露出了一个腼腆的笑容。
晓菱说这些东西都是儿子置办的。儿子是他的,那四舍五入也可以算是他置办的?
邵彦成满心惭愧的安慰着自己。
他这一声“妈”叫的徐寒梅就像是喝了一口糖水,一下子甜进了心窝里。
再望向他的目光,连之前那一点审视也全都没了,剩下的只有满满的疼爱。
就在这时,旁边的姜老太太也发出了惊喜的呼声。
“彦成,这个锅你是从哪里买的呀?哎呀,这个大小的蒸锅最抢手了,土产店只要进,一下子就能抢光,我就从来没有抢到过。哎,你连这个都能买到,真好,真好!”
姜老太太蹲下身子,抱着一个蒸馒头锅爱不释手。
邵彦成又看了一眼妻子,然后斟酌着说道:“奶奶,等婚礼过后我把这锅给家里拿过去。”
“哎,不用不用。这怎么行?奶奶就是夸夸你,可没有和你抢锅的意思。”老太太连连摆手。
虽然嘴上拒绝着,可心里还是为孙女婿这么懂事而感觉到无比的舒心。
“他说拿回去就让他拿呗,反正我们以后都是要回家吃饭的,放在我这儿也是摆设。”姜晓菱不以为意的说。
“奶奶,你不会以为我结了婚就会自己开火做饭了?哎,咱们先说好,以后我们两个都是要回家吃的呀!”
姜晓菱忽然想到了什么,自己先吃惊的瞪圆了眼睛,然后就开始大声的声明。
气得徐寒梅转身就在她的脸蛋儿上拧了一下!
嘴里骂道:“你还好意思叫?!都结婚了还不单过,我们还得养你一辈子啊?”
姜晓菱听了却连连点头:“对的,我们就是准备跟你们混一辈子的。将来小河他们结婚了,就把他们全都撵出去单过,我和彦成给你们养老。我们一辈子都不单过!”
说完,她还转头看向丈夫:“我说的对不对,你愿不愿意?”
邵彦成一脸爱宠的看着她,眸中全是笑意。
明知道她只是撒娇,却也愿意纵容:“愿意,以后咱们给奶奶还有爸妈养老。”
听得婆媳两个高兴的哟,那笑容想要掩饰都掩饰不住。
大家都以为这是在说笑,可没有人知道,姜晓菱说得无比认真。
她是真这么想,也是真决定这么做的。
母亲明年年初会有一个坎儿,当年她就是在那个时候查出了严重的妇科病,最后一直淅淅沥沥的落红,然后熬了没多久就去世了。
姜晓菱之前将情况和邵蔓说了,邵蔓的回复是听描述像是子宫肌瘤或者子宫内膜炎之类的。
可不管哪一样,现在也无法提前根治,只能先吃些药,注意观察着。
在这种情况之下,姜晓菱即便结婚了当然还是要以在大家为主。
更何况,要是她不回家吃饭,那些吃食什么的,她要是再往家里拿,妈妈和奶奶很有可能就不会像现在这样,用得理直气壮了。
死活不要也不是没有可能。
这种弊大于利的事儿,自然不能做。
再看了卧室箱子里的那两床又厚实又排场的棉被之后,婆媳俩心满意足的回了家。之前的担心全都一扫而空。
只觉得如今这日子总算是越过越顺意,越过越有滋味了。
因为两个老人大早上闹了这么一出,小两口赶到百货大楼的时间真是出乎意料的早。
别说开门了,门口连个排队的人都没有。
姜晓菱左右看了看,扯了一下邵彦成的手,朝一旁一个没有什么人的小巷子指了指:“咱们去那边走走。”
邵彦成看了一眼,那巷子的尽头应该是一个什么街道小厂,现在还没有到上班时间,里面空荡荡的,连个人影都见不到。
他不明白妻子为什么要去那里?
可也没问,只是任她牵着自己的衣袖,两个人一起走了进去。
一直走到巷子的最深处,拐了一个弯,进入到一个死角。
那种从外面大路上根本什么也看不到的地方,姜晓菱才用书包做掩饰,从里面翻出了一个纸盒子,递给了邵彦成。
“你儿媳妇专门给你做的小点心,吃。”
有昨天的事情打底,别说姜晓菱只是拿出了一盒点心,就是拿出更加奇奇怪怪的东西,邵彦成也能平静对待了。
他将盒子接了过去:“那个……惠萍?”
“嗯,庆庆的妻子,我觉得人特别好,咱们的儿子很有眼光。”
邵彦成额角的青筋跳了跳。
虽然他能够平静对待妻子拿出来的东西,可和她这么淡定从容的去讨论儿子还有儿媳,他一时半会儿还是无法适应。
他索性不说话,沉默的将盒子打开。
盒子中放的是几个豆沙包,每一个都包得像是小老鼠一样,看上去精致又有趣。
那面细白细白,比平日里家里难得一见的精面看上去还要细很多。
邵彦成捏起一个,直接塞到了姜晓菱的嘴里:“你吃。”
姜晓菱也没有拒绝,张口咬住。
邵彦成又拿了一个放进了自己的嘴中。
这一放,让他惊诧的扬了扬眉毛,因为他发现那豆沙包居然还是温热的。
“仓库里的东西无论放多久都不会改变最初的形状,放进去是热的,拿出来就也是热的。”姜晓菱一边吃一边解释道。
邵彦成点了点头,继续咀嚼手中的食物,享受这难得的美味。
虽然因为妻子的缘故,现在他每天的饮食都要比从前好上不知道多少倍。可是这样精致的点心,也不是能够经常吃到的。
他现在已经了解了,如果儿子,儿媳他们寄的是购买的商品,那么经过黑匣子,到了这边就会变成与时代同步的物件。
唯有亲手做的食物,衣物这些,可能黑匣子无法判断价值,所以往往能够原封不动的寄过来。
可正因为此,妻子往外拿的时候才更谨慎,生怕一不小心被人发现什么蛛丝马迹。
小两口躲在角落里,将一盒豆沙包吃得干干净净,然后又喝了从仓库里拿出的牛奶,这才慢慢的从巷子里走了出来。
因为吃饱喝好,两个人的眉眼间全都是满足,相望时目光里更是充满了情意。
任谁人看到,都不得不夸一声,真真是郎才女貌,好般配的一对儿。
他们两个重新走回百货大楼门口站定。
溜达了这半个小时之后,此刻的门口已经聚了不少人,都是想赶早来看看今天有什么新鲜货的。
两个人也没往人跟前凑,而是找了一个离人群稍远一点的地方站好。
可就算远离人群,还是被人看到了。
俩人还没刚说两句话,一个声音就从背对着他们的地方响起。
“邵彦成!”
俩人同时转头,循声望去,然后就看到了一个扎着两个小刷子一样小辫的二十出头的女人朝着他们的方向走了过来。
那女人穿了一条绿军裤,一件白色的短袖小褂,看衣着,应该属于家里条件不错的。
姜晓菱转头看了看丈夫,目光里带出了疑问。
邵彦成此时的表情也很疑惑,他对着妻子摇了摇头:“我也不认识。”
话音没落,那女人已经走到了他们跟前。
“彦成,你今天没上班?怎么跑到这里来了?是要添置什么东西吗?”那女人熟络的和他打着招呼。
邵彦成平时面对外人时永远冷淡的脸上难得的带出了一丝表情,他望着那个女人,用略显迟疑的声音问道:“同志,我们认识吗?”
听他这么问,那女人明显大吃了一惊!
甚至惊讶到嘴巴都合不上了。
她连忙自我介绍到:“我姓于,于白杏,是于白桃的姐姐。以前我和我妈一起去给你送过东西呀!”
听说她是于白桃的姐姐,邵彦成的脸色顿时变得冷漠,他甚至迅速的耷拉下来眼皮,连个眼神都不愿意给面前的女人。
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不认识。”
说完,拉着妻子就又往更远的地方挪了挪。
可于白杏已经追到这里了,自然根本就不可能罢休。
即便看出了邵彦成的不悦,她还是又凑了过来:“彦成,听说你准备结婚了?哎呀,怎么以前从来都没有听说过?要我说,这么仓促的做决定,会不会有点不合适啊?”
这一次,邵彦成终于抬起头,与她对视了。
“这位女同志,我们不熟,说话的时候请叫我全名。另外,我结不结婚跟你有什么关系?你是谁,我为什么要听你的意见?”
“再有,”他顿了一下,与此同时亲昵的挽住了姜晓菱的手臂。
“你的消息不太灵通,我不是准备结婚,而是已经结婚了,这是我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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