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浅到底是在赵玄不错眼珠的视线“威逼”之下,跟那人道了歉。实在是,她觉得自己再要让这人紧密盯人下去,就要化成饿狼口中的白兔子,活生生被他吞进肚子里去了。
还有他那冷冰冰的样子,她也着实不喜欢。
从前以为他是仇人也就罢了,至少那时候他还没有这么一眼不错的死盯着她呢,如今这人挑破了那层窗户纸反倒有些肆无忌惮了,大半夜的这么阴测测盯着她,让她浑身上下都觉得要生出了针来,扎得她里里外外都酸疼。
“那个……你,别生气了,我……”
苏浅有些委屈,她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道歉,她还觉得自己挺有功的呢……
“是不是觉得自己挺能干,为了帮我赶了这么远的路,还不惧危险,追踪到了松巴赞?”赵玄的声音沉沉的,听不出什么情绪来,可就是能让人觉出冷来。
苏浅抿抿唇,不说话。他什么都知道了,肯定是自己洗澡的时候,他去找过赵平了,这还说什么,自己分明没有错啊。
“你答应过我什么?”突然,他又道。
苏浅愣了下,不明所以,抬头望向赵玄,却撞进一双满含血丝的眼中。
她一惊,脱口而出:“你有多久没有好好休息了?”
赵玄却突然伸手将苏浅的手抓在了自己的大掌之中:“我曾经答应过侯爷要好好照顾你,可却害你入了军营,吃了那么多苦。好不容易我们相认,我却不能不顾忌你的愿望,只得仍留你在营中效命。但你可记得自己的身份?你是我赵隐鱼的未婚妻,是肩负苏家未来的人,如果你出了什么事,叫我怎么向岳父大人交代,还有你未被找回的娘亲小弟和兄长……你可还记得自己的使命?你可还记得曾答应过我,不再轻易涉险,不让自己陷入危险的境地,可现在呢?擅自出现在战场也就罢了,还冒险去追松巴赞。难道营里就没有其他可用的将士了吗?就只有你有能力,能追得上那蛮人,你忘了当初他是怎么将你打得……”
赵玄眼中的冷意如潮水般褪去,剩下的全都剩了心疼。
他是真的有些着急了,上一次他曾亲眼看见苏浅被松巴赞打成了血葫芦,当时幸亏他去的及时,要不然这小人儿哪儿还能活蹦乱跳到今天。
知道她冒险去追那蛮子,他这一颗心就七上八下不能平静。
百死之虫,死而不僵,更何况松巴赞那样的野心之人,他身边岂能没有几个得用的人?仅凭赵平,哪里护得住她,他是真的被这消息弄得心神不宁,差点急死了。
苏浅仅凭这一眼便明白了赵玄的心意。
他的担忧满的都快要溢出来了,这种被人关心的感觉她真的很久都没感受到了,她心里不禁酸酸软软的。
她突然就有些勇敢起来,反过来抓了他的手摇了摇:“我不会那么傻的,又不是没跟那人接触过,打不过我一定会跑的嘛,再说还有赵平,你看我们不是没事吗?”
赵玄眼中涌动着浓浓的担心,他突然深吸口气,将苏浅扯到了自己怀里,严严实实搂了个满怀。
苏浅却被这变故吓得僵住了。
男人身上清冽的气息并不难闻,相反,那味道熏得她有些晕乎乎的,让她有些脚软,可这感觉却一点儿都不难受。
他的身上硬邦邦的,肩膀又宽又厚,她觉得自己像是整个人都被裹进了一座大山里,竟分外有安全感。
苏浅的心里隐秘的崩塌了一个角,露出了里面被她深藏起来的软弱和疲惫。
头顶麻酥酥落下了一个吻,男子低沉的嗓音下一刻便在她的耳边响起:
“我只想让你知道。你现在不再是一个人,你有我可以依靠,你不必再那么辛苦,有危险大可以交给我去办。但凡你有一丝磕碰与危险,我都会心疼。”
苏浅本僵硬的身体慢慢变得温软了,在她的心里,此刻正细细密密的涌出些酸酸甜甜的东西来,那东西会到处跑,跑到她眼睛里,让她的眼睛变得酸酸涨涨的,还跑到了她手里,让她突然想要伸出手回抱他,借此让自己更深的埋进他温暖的怀里,那东西还有腐蚀性,正在慢慢融化她包裹在心脏外面那层硬硬的壳,让它变得软弱,变得懒惰,变得不再坚强。
可苏浅还是在下一刻让自己冷静了下来。
她闭了闭眼,再次睁开时,却已然变得清明起来:
“隐鱼,你别忘了我的身份,就算你有父亲的许诺,可如今我是罪臣之女,还背了贵妃的命案在身,而你呢,皇亲贵胄,皇室正统,咱们的关系太不对等,这婚姻怎可存续?你知道的,这事,成不了……”
赵玄突然低笑了声,眸中闪过一抹冷厉:“皇亲贵胄?皇室正统?你觉得我是吗?还有如今的朝廷,你觉得还能维持多久?百年?千年?还是万年?你我比谁都清楚,就如被白蚁蛀空的广厦,倾覆,不过是片刻之间。”
苏浅浑身一震。她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白花,自然明白赵玄话里的意思。
但,他们此刻谈论的话题真的合适吗?尤其是,和自己?
苏浅猛地挣开了赵玄的怀抱。她看着他的眼睛,有片刻的怔忪,可很快便沉静下来,小小声道:“以后莫再说这些话,隔墙有耳,即便面对再信任的人都要有所保留……”
“我信你。”他的声音沉稳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语气,让人不得不认真面对他。
苏浅咬着嘴唇,抬首望向他的双眼,眼眸中满含复杂的情愫,就连她自己都分辨不清。
男人却在此时温柔的笑了起来。
他久不做这样的表情,那笑容乍然出现,竟将他整个人的气质都变化了。
烛火摇曳间,衬得他眼波缱绻,玉骨翩翩,竟完全没有了往日的清冷孤高,变成了温润如水的玉郎君,情深意浓的美情郎:
“不要怕,我不会做你不喜欢的事情。也不会做大逆不道的乱臣贼子的。你放心,外面再乱,我也能给你一片安稳的天。信不信我?”
苏浅莫名觉得口干舌燥,这样的一个优秀的男儿对着她喁喁说着情话,就是再冷硬的人也要软了心肠,更何况是原本对他有情的苏浅。
她觉得自己中了他的毒,他们分明在说着大逆不道的话,她却分明听出了甜甜腻腻的味道来。
他重又将人拥进了自己的怀里,今夜原本是他要兴师问罪的一日,但想到她终于肯回应自己的情感,他就忍不住开心起来。
之前都是他在追着她跑,终于有她追着自己的一日,这感觉就像是长久干旱的人儿突然面对一壶蜜水,那感激,那珍惜,他绝不舍得一口气喝光了它,只舍得一口口的轻抿,让这种甜蜜和满足能持续的时间更长更久些。
苏浅终是没再说出扫兴的话来,她感动于那份沉甸甸的心意,就是她自己也已经沉浸在了他的如水温柔之中,难以自拔。
翌日再见时,两人之间便多出了些难以言说的亲密。在外人看来,这两人分明是两个毫不相干的个体,但总觉得再多一个人在旁边便像是破坏了什么一般。
苏浅已经知道了纪善的事情。
对这个人,苏浅是感激的,不管他从前做过什么,至少是他让苏浅找到了苏云晞,就凭这个,她就要感谢他。
苏浅虽也算半吊子医者,但比起军医来已是好了许多。纪善的伤多是皮外伤,内腑即便有伤也不重,调理些时日便没什么问题了。
赵玄也还有其他的事要忙。
已经明确了松巴赞的去向,下一步就是防止他带兵来袭朔方。
不过,依赵玄对他的了解,松巴赞此人狡猾诡诈,极擅隐忍。面对数次击败他的漠西军,他应该不会再用最后剩下的一点有生力量来跟自己硬拼。更多的可能,是会与自己佯攻,主力借道回草原。
这一点上,赵玄也是有私心的。
松巴赞暂时还不能死。北狄皇族形势微妙,夺嫡之争甚至比大庆更血腥。雄主之下,不但有兄弟之间的争斗,还有父子之间的厮杀。
松巴赞是条隐忍的狼崽子,有他在其中搅局,才不至让他们太安稳。
所以,赵玄会选择放行。只是,这放路费不能少要了去。甚至连同如今关押在整个漠西境大牢里那数十万的北蛮俘虏,他也可以还给松巴赞去。
只是,怎么才能换取最大的利益,这一点就需要双方好好切磋一番了。
至于银矿和柳四娘的秘密宝藏。
没有拿下朔方之前自然是悄悄进行,暗暗打探。
如今倒也不必着急了。
松巴赞如果够聪明,就该知道自己应作何选择。
而如果松巴赞手里的六郡最终能落到赵玄的手里,他便大可以光明正大接收这片地盘,同时也接收这地面上所有的财富。
赵玄还就不信了,他费尽心血打下来的地盘,元垚好意思当面锣对面鼓的来讨回去?
而同一时间,幕僚王淞已与赵平一起,只带了轻骑五人,便离开了朔方,秘密前往临川,去会见松巴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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