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五章 脏水

    松巴赞的运气终究差了些,他拼着一身重伤逃出长谷关后,想着一鼓作气过黑河突袭宛城,却不料遇到了刚刚组建的神臂营。

    黑河之上,没有广袤草原的坦荡,也没有重装骑兵的战场,就算北狄勇士舍生忘死前赴后继也没逃过无情弩箭的收割。

    偷袭宛城又一次遭遇惨败,北狄人短时间内想来再也不敢轻易冲着漠西伸爪子。

    赵玄一边命魏言在宛城高墙壁垒严防死守,一边着手收服昌达的事情。

    这一边由赵平在暗中开路,苏浅和周唐押送元明珍也上了路。

    元明珍到底是肃州的王府嫡小姐,哪怕犯了不可饶恕的错误,可赵玄也没在生活上亏待了她。

    赵玄是不想跟个女人计较鸡毛蒜皮的小事,送她回去,该杀该剐就都是元垚的事情了。男人就该跟男人对话,不管元明珍做什么,她都有爹在上面看着,不管是错是对,后果也有当爹的来担。

    你躲也没用,病了又如何,通敌卖国,那是能靠装病糊弄过去的吗?就是死了,王府也有继承者来承担这份责任。

    元明珍是彻彻底底被吓傻了,她刚开始并不知道自己的祸闯了多大,直到被赵玄当众甩脸,又当真将她在软禁了这么久之后,送她上了回肃州的路。

    上路的人并不多,连赵平在内也就十几个人,加上元明珍自己的两个大丫鬟,一行人十分低调离开了五原城。

    和来时的心情不同,苏浅这一路的感觉有些奇妙。她可不是只为了送人去的,有那布条的提示,对自己父亲生死的惦记让苏浅更多的是忐忑。

    和父亲苏锦渊的相处其实并不多,他们更多是书信上的往来,和其他家庭的注重男儿不同,苏锦渊这个人对苏家姐弟的感情反而像是更看重苏浅这个嫡长女。大概是因为苏浅是第一个嫡女,又很长时间没有第二个嫡子出生,所以苏锦渊在对待苏浅的态度上,应该算是亲近不足,培养有余。

    要说生活上的亲昵那是肯定没有的,苏浅印象里的苏锦渊是严肃守礼的,不光是对自己,对娘亲也是一样,不知道是不是苏浅的错觉,总觉得她父亲对阿娘有些怕,或者说是一种自卑,但对他们娘三却也不能昧着良心说不好。基本上是有求必应,不管是给弟弟找好老师,还是同意自己野蛮生长,学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他都是尽自己所能满足他们,这也让苏浅对他生不出讨厌或是类似的感觉。

    所以那种来自血脉的亲近和孺慕是注定的,哪怕重活一世苏浅也依然希望她阿爹是活着的,不管是残废还是任何不好的情况,她都希望他能活着,之前是没办法近距离的接触他,她希望在父亲余生能有机会让她好好照顾他,尽自己为儿女的一份孝心,这是她真正发自内心的想法。

    “小姐,周副将说之前已经停过一回,晚饭前都不会再停了。”

    香芋战战兢兢跪在马车角落里,头也不敢抬,生怕元明珍再发疯想些更恶毒的法子折磨她。

    如今元明珍自知大祸临头,反倒不再遮掩霸道恶毒的性格,对她们两个唯二剩下的身边人极尽折磨,让她们一刻不得安宁。

    可是能怎么办呢?她们都是家生子,王府里还有父母兄弟,她们就算是明知回去得不了好,也不敢对这位大小姐不敬,这就是命,父母是奴才,生下她们来也是奴才,就算她们有命活下去,剩下孩子还不是奴才命,这样一想,对生死也就看淡了,反而能为了家人硬着头皮继续挨下去。

    元明珍却不罢休,一脚踢倒了香芋,将身边另一个丫鬟香草也推翻了,自己撩开了车帘,冲着外面的那个一身甲胄骑在战马上的人厉声喝道:

    “本小姐要如厕,你给我停车。难不成要让本小姐给你磕两个你才肯停车?”

    周唐眼皮都没掀一下,对这个大势已去的狗屁大小姐,他连多余的表情都欠奉。

    元明珍气得抓起一个苹果,狠狠冲周唐丢了过去,却见那人一扬手,便稳稳将那苹果抓在了手里。他看也不看,只一丢,那苹果便冲着元明珍飞了回来,吓得她花容失色,大声尖叫着,本能的偏了头躲开了。

    那苹果却像是突然间卸了力道,咕噜噜滚到了马车上。

    元明珍气得想要发疯,却也知道那周唐不好惹,虽说长着一张好皮子,却是个真心狠的。

    倒是那个秦浅。

    元明珍又撩起了另一边的帘子,看向那个越发美得让人嫉妒的少年。

    “喂!你过来,我问你几句话。”

    苏浅压根没注意那个马车里的人,她现在满脑子都是怎么进王府找人的事情,这件事她没有帮手,只能靠自己。不过,就在方才,她倒是想起了一个人来。

    王进曾经跟她说过的那个人:

    “王府的录事参军王雄,他每周都会去南华街闵记茶楼吃茶,你务必将东西亲自交到他的手里。”

    苏浅手摸进了怀里,她的一些私密东西总是随身携带的,那个东西她潜意识里大概认为是个重要的物件,所以一直被她带在身边。

    手指捏着那东西,拿出来看时,仍是那个胡乱雕着一只猫的木牌,可现在看起来,似乎是能帮到自己的东西。

    突然,有危险临近的感觉,让苏浅不经大脑便做出了反应。

    匕首出鞘,挥出去格挡,一枚果子当即被切成两半掉在了地上。

    苏浅冷眼瞧了那罪魁祸首一眼,面无表情又转回了头去,继续想着自己的事情。

    元明珍气得要发疯了,这两个是不是男人,就算自己如今是阶下囚,有求于人,可到底也是正经的大家闺秀,他们有没有必要当真将自己当犯人看待啊,说是押运,他们还真当自己是罪犯了。

    元明珍气得在马车里指桑骂槐,敲敲打打,对于外面的众人来说,完全没有半点影响。

    军人最在乎的是什么?军人的荣誉,同袍的性命,元明珍不管是自愿还是被迫。都牢牢踩上了众人的底线,哪儿有人会在意她的想法,都恨不能让她替死去的同袍兄弟抵命,别说是照顾了,不抹黑揍死她都算是看在她那老爹的面子和大小姐的身份上了。

    就这样,元明珍骂骂咧咧,委委屈屈着一路南行,不管她如何作闹,护送众人只是不理,磕磕绊绊走了将近十日,终于是进了肃州地界。

    前面就是一座小镇,不大不小,差不多五,六百户人口的样子,也算是比较接近肃州的一处地界了。

    周唐比之前更谨慎了,直接叫了苏浅和另一个小队的队长到了自己的房间里:

    “马上到肃州了,大家都更要小心些。”

    苏浅点头,却见周唐看了她一眼:“这女人一路上咋咋呼呼,太刻意了,反而有点儿假。之前我以为西凉王不会容一个带着污点的女儿回家,会在中途动手,可直到进了西凉都这么安静,很明显是我想错了。大概他想要的更多,一个带污点的女儿,不能白白就这么舍了,可能还得再赚一笔利息,顺便泼大将军一盆脏水,最好是废物利用,将大将军拉下水,他也好顺理成章插手漠西的事。”

    被周唐这么一说,苏浅也觉得很有可能。

    可是,能怎么做呢?周唐的意思是盯紧了元明珍,不管最后如何,这个女人是不能出事的。

    苏浅突然想到一种可能,她索性将周唐拽到了一边。

    等听完苏浅的话,周唐面色古怪,却也点了点头。

    进了五月,天气也是真的暖和起来了。西北多山,却缺水,一路上众人也是风餐露宿,好不容易看到一个小镇,自然是要好好休整一番。尤其是队伍里还有一个大小姐在,就算她杀人放火罪不可恕,有她王府嫡女的身份放在这里,谁也不会在生活上怠慢她。

    夕阳西下,万物都被镀上了一层金光,小镇的烟火气却更浓了。

    大小姐一进了镇子就吵嚷着要在镇子上逛逛散散心,只可惜周围都是木头桩子,没人理会她,就算她撒泼打滚也没人理会她。

    周唐将小镇唯一一家客栈整个包了下来。没处可去的客人,被多塞了银子让老板带去了镇上的其他人家安置。

    客栈每个角落都检查了一遍,包括马厩柴房这种地方也没放过,还真叫苏浅发现了一点端倪,不过她没声张,只在之后和周唐通了个气。

    大小姐进了房间就一直没有停下折腾,一会儿叫水,一会儿叫茶,又说头疼,又说脚疼,她自己的丫鬟被她打得脸都肿了,不得不找了镇上的大夫过来给那丫鬟看症。

    所有人都被这大小姐折腾的一肚子火气,可是没办法,就算大家都知道她回了王府肯定没什么好下场,可在那之前,她依然是金枝玉叶,不是他们这样的人可以冒犯的。

    周唐带着两个心腹晚饭前出去了一趟,直到掌灯时才回来。众人该安置的安置,该巡逻的巡逻,一切都似乎没有任何问题。

    直到月上中天,突然一声惨叫惊破了寂静。众人忙不迭起身,就见一个女子赤条条挂在了房梁上:

    元明珍竟是自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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