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玄被苏浅的反应弄得愣住了,他没想到苏浅会提出这个要求。
只是,仔细想来,他却突然发现,没谁比苏浅更适合这差事了。
第一,送人回肃州的不能是任何一方的势力,尤其不能是他身边的人。那样不是回去解决问题,而是去示威去结仇的。如今还不能与西凉真正撕破脸,所以选人方面他必须慎重;
第二,这件事说到底是很丢人的,就算赵玄不想承认,可自己疏于戒备,令贼人钻了空子是事实,更是被元家的大小姐坑得这么惨,不论作为统帅还是男人,都令他感觉很不舒服,而元垚则更甚,元家从祖上就有一条家规,族人绝对不能与蛮人结交,与北蛮必须势不两立,可现在他却被自己的嫡女打了脸,这件事若是传开了,势必令元家威信扫地,这就造成了赵玄选人方面的顾忌。如果是旁人,在肃州多少会有些熟人故旧,不管他们会不会将这件事说出去,在元垚的心里都会留下个大疙瘩,而那些有可能会听到这消息的人早晚会被多疑的元垚算计,这是赵玄不愿看到的,他是真的了解元垚,他就是这样的人,赵玄不想因为自己的缘故害了无辜的人;
还有第三……
赵玄的视线转向了苏浅的脸。
他现在背对着光线,在苏浅的眼中面貌是有些模糊的,可赵玄看苏浅却是十分清晰。
如今的苏浅没有再服用那种能令她生出结嗉改变肤质和脸部骨骼线条的药了,因为骆神医的缘故,苏浅找到了一种完全依靠化妆术就能改变容貌的手段。
这种法子不伤身体,结嗉的材质也不会令她不舒服,涂抹的药水更是能保持半月都不用再管,让苏浅满意得不得了。毕竟,她也没有自虐的习惯,能不伤身子,她自然愿意。
可这样一来,她结嗉有了,脸上的肤色也暗沉了下来,唯独脸部的线条却没办法改变。这让她的相貌就变得更加出众了。
不管赵玄再怎么不想承认,他是真的有了私心,他不想再让苏浅去下面的小队了,他打算将苏浅调到自己的身边来。
到了近卫队,他能就近照顾这丫头,也能护着她不让人欺负了去。
所以,除了这一次的功劳之外,他得让苏浅做点自己人该做的事情,这样才能服众,才能顺理成章的将她调过来……
赵玄脑海中只不过转了一瞬便想通并做出了决定,不过,他却有些奇怪,他可不信这女孩是因为想要替自己解决问题才主动提起这个事的。
他想要问。
可看到苏浅那倔强又冷漠的态度,他便想要苦笑了。
在心里暗暗摇头,他突然有些羡慕自己扮的那个隐鱼的角色。
在自己还是隐鱼的时候,她对自己绝不是这副退避三舍,戒备仇恨的样子,甚至他能感觉到一丝她对自己的好感甚至依赖。
这样想来,赵玄是真的有些后悔了。
他真不该那么不小心,暴露了自己的真实身份,最起码也要等问清了事情原委之后再坦白也好啊……
赵玄脑海里想得再多,可面上却仍旧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这件事非同小可,而且十分危险。你可想清楚了?”
苏浅并不奇怪赵玄的问话,她一贯表现出来的态度都是敬而远之,这样上赶着,也难怪对方会这么问。
可是她必须去。想到之前在巫家见到的那个受伤的人和哑巴女孩儿留下的布条,她点了点头:
“整件事情我都有参与,而此次去肃州,想必会是件极不讨好的差事,我是生面孔,又只是个小人物,想必那些大人物不会将我这样的人放在眼里。”
赵玄暗暗点头,跟聪明人说话,果然比较轻松。不管这女孩儿是找借口还是瞎猜的,这么快便想通此间关键,并点中红心,还真是让他挺欣赏的。
赵玄将那神臂弓又放回了架子上:“也不是不能让你去,只是,在那之前,得请你先帮雷连磊把毒解了。”
“雷连磊……”
苏浅皱皱眉,她现在是真的很讨厌这个人。
她又不是白莲花,为了个害了那么多人的人渣,费心费力,她又不是圣母。
“我觉得他就这样自生自灭挺好。”
苏浅嘴里小声嘀咕着,一副嫌弃模样。
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这样说话的样子似乎是在冲着赵玄撒娇。
赵玄的心里便微微起了丝涟漪,连语气也不自觉柔和了下来:“雷家只有这一个要求,只求他留下一口气罢了。”
苏浅这下就明白了,雷家估计也是烦透了这个人,三番五次的给雷家找麻烦,大概他们也早想要丢开这个大包袱了。
不过,只是想要给人留口气吗?……-
苏浅点了点头,见赵玄再没旁的事交代了,便叉手施礼退出了大帐。
大帐外,王攸之冷眼瞧着走远的苏浅。
他并没有听清两人在大帐中究竟说了什么,但他却很敏锐的觉察到了赵玄对这个少年的不同。
王攸之直到现在都不觉得自己之前所做的事有错,哪怕是错,也是为了殿下好。
作为一个行大事者,是不能让人抓住弱点的。而这个少年很有可能会变成殿下的那个弱点,就凭这个,王攸之就不觉得除掉他有什么错。
可现在,几乎所有的人都倒戈了,王攸之也知道,自己是错过机会了。
“不对,还有一个人!他的话,殿下一定会听!”王攸之突然之间就笑了起来,就像是朝阳东升,散开了层层迷雾,他顿时觉得神清气爽,急火火往自己的营帐去,提笔开始写信了。
苏浅并没有回账,而是直接到了骆神医处。
因为偷袭的事情,伤兵营的事情陡增,如今虽然差不多控制住了,但事情依然繁杂和琐碎。
苏浅没有第一时间关注那个雷连磊。
因为她知道师傅一定已经给那人喂过药或是扎过针灸了。而且现在那人的命应该算是保住了的,要不然师傅不会这么淡定,一定会让她赶紧配解药去。
既然骆师傅都没说,那就说明没问题了。
苏浅便一直跟着忙活了一下午,直到晚饭时间到了,骆神医才拉了苏浅出了伤兵营帐:
“之前你们带回来的两个人都救回来了,不过那个中毒的大概中毒时间有点长了,我看着大概是不大好醒过来了。”
苏浅知道他说的是雷连磊,便只是点了点头,想起那个叫胡砺的金国人,不免又多问了一句:“那个胡人,也救回来了?”
骆神医没说话,表情还有些古怪:“命大,死不了。”
苏浅不禁抽了抽嘴角,真是祸害遗千年,这样的人竟然没能被赵玄弄死,也是奇迹了。
想着既然来了,她便过去看一眼权当是交差了。
苏浅这样想着便往伤兵营后面去。
雷连磊和胡砺不是普通的伤病员,哪怕是要做做样子,也得给他们安排看守和专门服侍的人。
所以苏浅在看到胡砺的屋子里有人时并没有在意,只不过,在走到床边正打算坐下给这人探探脉时却一下子愣住了。
因为她闻到了一股很熟悉的气味,这让她有了一瞬间的迟疑。
不过,她却并没有声张,很快便坐了下来,手搭上了那金人的脉搏,再翻了翻他的眼底。就像是自言自语般,低低的声音道:
“浮而无力,涣散不收。这么差的脉象,不知道还醒不醒得过来啊,就算是醒了,恐怕也是个痴傻的,师傅也是,跟我还卖关子,说你命大,死不了,却原来就只是死不了了,倒是能和隔壁的那个好生做个伴,只是不知这样活着是不是比死了更惨。”
说完,她兀自摇了摇头,啧啧两声,便捏了桌上一颗果子吃着出门去了。
垂头站在角落里的一个身穿杂役服侍的人微微抬了抬头,露出一个白皙精致的下巴……
苏浅走出门,暗暗叹了口气,果然,自己看中的人就没有一个是简单的。
只不过她自己都藏了一大堆的秘密,可没心思去管别人的事情。
雷连磊那边她也勉为其难去看了一眼,知道他暂时死不了,她也就不多事了。
想必他如今的状态也是大家都很愿意看到的,那她还费那劲就有点犯傻了。
苏浅可是很忙的。
这几天她要抓紧做骆神医留给她的功课,还有那本毒经,她还有很多需要验证和吃透的内容,还得忙着准备去肃州的事情……
哎呀,本来还想到军营里当米虫混日子的,怎么到了现在竟感觉比那个王八蛋大将军还要忙呢?
摇了摇头走远的苏浅并不知道,那个杂役站在窗前,一直到她离开了,才终是将手中的一把匕首放了下来……
说是要将元明珍送走,也不是立马就能办的事情。
联军虽然当日撤走了,长谷关却并未放松警惕。刘铭义和元明珍被抓,他们的同党都是谁,还有没有潜伏下来的奸细,还有给他们提供消息和药材的人,每一个环节都很重要,相对于肃清内鬼的事情刻不容缓,五原大营要抽调人员上前线,还有昌达的三家,也得尽快处理掉。
赵玄对昌达所有的耐心已经告罄,这次是下定了决心,一旦长谷关局势有所变化,他就要亲自去肃清昌达,将这颗毒瘤彻底的连根拔起。
各人都在忙忙碌碌中度过,谁也没想到有一队人马正在日夜兼程的往长谷关赶来。
他们一行二三十个好手,之前绕道去了趟西戎人的地界,偷袭了金国送过来的一批战马,途中还与一伙北狄人交了手,损失了一些好马,还比原定的计划晚了几乎十天才重归正道,这让领头的年轻人有些烦躁,也更加焦心。
不过好在接应的人还等在原地,也传回了家里的好消息,这样他至少不用再担心接下来一路的安全问题了。
但这次的货太重要了,谁都不敢掉以轻心。
“前面是最后一道北狄人的防线,大家都给我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万万不可大意了。马上咱们就能到家了,等回了家,大掌柜的说了,请大伙儿到庆春楼好好喝一顿花酒!”
“是!”众人大声应和着,声音里满是兴奋和高兴,可很快的神情却都冷静沉肃起来。
一个管事模样的人骑着马来回巡视着,突然他眼中闪过一抹戒备和凝重,催马跑到了马队最前面,示意众人停下。
车队就这样静静等了片刻,便有一骑绝尘而来……
片刻后,那管事手里举着一个竹筒快速奔到了马队的后方,双手高高举过了头顶:
“先生,是大老爷那边来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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