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浅被人带到一个单独的院落,只留了一个小丫头照顾他。
小丫头有些傻乎乎的,除了给他送水送饭,连话也不会多说一句,不管苏浅问她什么,她就一副呆愣的表情看着苏浅,一副完全听不懂苏浅话的样子,而且,苏浅看得出,这不是装出来的,这丫头是真的智力有缺陷。
苏浅还要带雷家人回去,自然不能和雷家翻脸。这情况苏浅就是能动手也只能憋着。
苏浅此时着急的是唐二的毒,也不知怎样了?崔盛带着东西也不知道回了长谷关不曾?还有那个隐鱼……
苏浅每每想到他横枪立马于昌达古城前的那个血夜,心情就始终无法平复。
不知道自己的心是怎么了,明明每一次刚见到他时,都对自己说要提防他,要远离他,可偏偏每次都被这个人百般回护,到现在,她竟生出了些……
苏浅咬咬下唇,觉得自己真的不可救药了。明明在他的面前,自己不过是个没长大的少年。人家照顾自己本来就只是因为这个……
苏浅搓搓自己的脸,这种时候,她又怎么能想这些有的没的。她得想办法溜出去才行。也不知道她这一路留下的痕迹,崔盛他们能不能看到……
这时候,方才那处雷彦睿家的小院儿,此刻却即将迎来一场风波。
“你说什么?你……你竟然……”
雷彦武一巴掌打在了雷连磊的脸上,掌风竟然将人带着飞起,转了半圈才跌落在地上。
雷彦睿急忙上前拦住了还欲上前继续打人的络腮胡老人,转过头怒其不争道:
“磊儿啊,你怎么能这么糊涂。咱们雷家虽然败落,可也是堂堂汉人,怎能去侍奉那些蛮人?你,你何时变成了……”
雷连磊闭了闭眼,没等雷彦睿说完,便挣扎着爬起了身子,跪在了地上:
“六爷爷,三叔,五叔,八叔,你们已经太久没出去看看了。如今的大庆千疮百孔,早就不是从前的样子了。你们想要的荣耀绝对不可能从灵帝的手中得到……”
“住口!”雷彦武性如烈火,他自认一辈子活得光明磊落,即便是命运使然,让他失去了曾经的荣耀和身份,可依然没改变那一颗耿直坚韧的心。
“看来那个少年说得没错,你就是一个忘恩负义的小人。你生在大庆,父母族亲都是汉人,心却长歪了,忘记了自己的祖宗是谁!”
雷彦睿紧皱眉头,死死拽住了雷彦武的胳膊:“六叔你别急,事情还没到最坏的地步。如今连磊不是才在和金人接触吗,咱们再不让他出去就是了。金人总找不到这里来,到时候,事情过去就好了。”
“三叔。”雷连磊抹了嘴角的血渍,垂下了头:“你们想的根本就是痴人说梦。那个少年说得没错,朝廷根本就没人理会咱们送过去的消息,将咱们雷家当成了垃圾丢在地上踩。当年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如今的朝廷早就是沈珏一个人的天下,他扶持三皇子上位已成必然。这个时候,他怎么会允许咱们雷家出世。有了神臂弓,驱逐了外辱,他还有什么理由废太子,立新君?”
雷彦睿有些恨铁不成钢:“有事你也可以好好跟我们商量,即便你不愿出世,我们也还有其他选择,你怎么就一个人私下去见了金人?那可是蛮夷之邦,是外族!”
雷连磊却突然抬起了头,眼中光芒闪现,竟似泛起了诡异的红色,就像是中了蛊的人,疯狂而偏执,甚至嘴角还露出了一抹狰狞的笑容:
“我的好三叔,六爷爷,姓赵的杀我全家,连襁褓中的孩子都没放过,凭什么让我效忠他们。身为雷家人,你们能忘了这样的大仇,我却忘不了。我雷连磊半生隐忍,有爱人却不能得见,娶了个肮脏的奴隶之女,没儿子,没尊严,每天还要对着那些野蛮人低头哈腰的讨好,这些都是谁造成的?我们雷家究竟做错了什么要遭受到这样的屈辱?出世是必然,可就算是死我也不伺候姓赵的。”
雷彦武已经气得说不出话来,可同样他的心也是疼的。
当年雷家何等煊赫,人人敬重,一朝天翻地覆,那种巨大的落差,不是亲身经历的人根本就想象不到。
他不再挣扎,只是觉得心累,颓然坐到了位置上,捂着额头不发一言。
雷彦睿却是有些心疼。这毕竟是他亲手带大的孩子,是嫡支唯一留下的血脉。
雷连磊从小被寄予厚望,总是被人提醒他是雷家的希望,雷彦睿能理解,这么多年,压在侄子身上的担子有多重。
可是,现在这可是原则性的问题,不是使性子的时候啊。
他尽量放低了自己的声音,上前想要摸摸雷连磊的头。可突然间发现,这个侄子已是不年轻了,早就过了要让人安慰的年纪。
雷彦睿叹了口气:
“磊子,你受的委屈大家都看在眼里,可是,这也不是你转投蛮夷的借口。你听我说,从现在开始,你就不要再出面了,反正如今大家都以为你和神臂弓都已经被漠西军得了,也没人会找到这里来……”
“晚了,真的晚了。”雷连磊面对雷彦睿的时候还是暴露了本心,这是他最亲近的伯父,从小教养他养大了他的人,三叔即便是对自己的亲儿子都没有对他这样好。
雷连磊低下了头,他心里何尝不纠结,这件事他也是思虑再三,可直到今天,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这样做到底是对还是错。
他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天,当那个人将六爷爷写的那封信甩到他的脸上,骂他痴心妄想,白日做梦的时候,他真的是觉得这样的朝廷就该去死,姓赵的根本不配坐在那个位置上。
“三叔,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晚了。”
雷彦睿心里一沉,但仍心存侥幸:“如今神臂弓还在咱们手里,咱们几个也没被人掳去,有什么晚不晚的?”
雷彦武虽然也心疼这嫡支一脉留下的唯一血脉,却怒其不争,气他生了一副软骨头,此刻听他一直说晚了晚了,就越发觉得这人没担当,不像个男人。
“要去伺候金人,就让他自己一个人去,咱们这些老骨头宁肯死在这里也绝不踏出大庆一步。咱们雷家没有这样的软骨头!窝囊废!”
雷连磊嗤笑了声,却并没有急着开口辩驳什么。
他此刻随着方才一通发泄,心情已然没有了之前那份绝望和颓丧,只是觉得有些可笑。
他这位自视甚高的六爷爷还不知道,被他们这几个老家伙引以为傲的锻造术,自己早已经烂熟于胸,他自己手底下也早就培养了属于自己的一帮人,就算是没有他们,自己也一样能锻造出精钢,做出神臂弓,根本无需他们的帮忙。
雷彦睿是最熟悉雷连磊的人,见他这副样子,心头不免咯噔一声,已是有了不好的预感。
他深吸口气走向雷连磊,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轻松:“连磊啊,我们这几个老家伙都知道你这些年过得十分辛苦,可你六爷爷也说了,等以后咱们雷家出世了,你所有的付出也都值得了。所有雷家人也都会记住你的好,毕竟,当年也确实是你们嫡支一脉的事连累了大家啊。”
雷连磊这么多年听得最多的就是这一句,好像雷家所有人都是为了自己一家而死的。他就活该做雷家的牛马以报答雷家人的收容,原谅他们嫡支的错误。
这一刻再听到这句话,他终于爆发了:
“叔叔总说我们嫡支一脉连累大家,可叔叔又有没有想过,当年若不是我们嫡支的几位长辈改进的锻造术和机关术,又哪里来的雷家那几十年的荣华富贵。得到多少就要承担多少。怎么能说连累?”
看着众人错愕的眼神,雷连磊猛地从地上站了起来:
“几位长辈还是不要操心那么多了。连磊自问,做事问心无愧。我做这些全都是为了族人好。那个少年有句话说对了,如今有人不想咱们雷家现世,这才多方阻扰。若我猜的不错,就是那个沈相沈大人,咱们胳膊拧不过大腿去,如今事情已然被弄成了现在这个样子,知情人不会放过我们,当日我中毒,就是沈珏派来的人做的。既然大庆不容我们,我们就只能去外面。”
他说着话,转过脸来直直看向了雷彦武,这个他从小就一直有些畏惧的爷爷,现在这个时候,他突然间觉得,这个他一直以来总觉得无法战胜的神一样的人物,竟已经老了,两鬓斑白,没了往日的威势,这一刻,他突然有种扬眉吐气的舒爽感觉。
“我也并不是没有考虑过,北狄西戎对付汉人,侵略大庆,我自然不会昧着良心用咱们做的武器去给他们对付汉人。所以才选择了金人。金人跟我保证过了,他们与大庆隔着千山万水,要对付也只会对付柔兰人和西戎人,这不但不会给大庆造成压力,反而是好事。所以我才跟他们秘密接触了。他们也很有诚意,这次竟然是一位皇族亲自前来接洽,条件也开的很优越。不但会赐咱们王爵之外,享受大片的草原和奴隶,还充分给我们自由,允许咱们自行修建属于自己的部落,连皇族也不得干涉。”
雷连磊越说,似乎对自己的信心就越大,到了最后,已经是热血沸腾起来:
“我已经考虑的很明白了。如今这雷家村也不安全了,既然那少年能找来,难保其他人不会找过来。别忘了,那小子身后可是赵玄那个煞星。现在已经是这种情况了,大家就不要再讲那些迂腐的祖宗大义了。眼下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抓紧时间将真正的神臂弓做出来,这样咱们也能在谈判的时候争取更大的利益,也就能顺利完成雷家的大业!”
雷连磊说完,没去理会快要爆发的几个长辈,眼神平淡看向雷彦睿:“三叔也说了,今后雷家的事情早晚要交到我们这些小辈的手里,所以,这次的事情,就请几位长辈原谅了。”
说着,他重新跪在了地上咚咚的磕了三个响头,麻利的起身便要往外走。
雷彦武眼眸一缩,几步上前拦在了雷连磊的面前,“你个不孝子孙,你给老子站住!”
可正在此时,一阵令人牙酸的机簧声渐次响起,周围墙头上竟不知何时爬上了十几个手持弓弩面上蒙了黑巾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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