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唐看着苏浅有点气急败坏的样儿,突然笑了起来。
“我以为你对什么都不会在意。”
金乌却有些生气了,唬得站了起来:“秦公子想找死可以自便,咱们只说可以同路,没说可以同死。”
周围男人们同时转头看向苏浅,所有人眼神中皆含着警惕和戒备。
苏浅却只盯着周唐一个人:“你怎么说?”
周唐挠挠下巴,刚要说话,却听一个声音道:“有什么事也等我包扎好了再说行吗?”
苏浅低头看时,这才发现是肖沉松,他正弯着腰给周唐清理伤口。
周唐大冷的天敞着胸,那一道狰狞可怖的伤口很多地方还正翻着口,上面虽撒了药粉,但很快便被血冲散了。
苏浅不禁皱眉:“你怎么不给他缝合……”
话没说完苏浅就住了口,因她突然想到现下的医疗情况,大概还没有这种治伤的法子,遂低了头问周唐:“其实有个法子能让你伤口好得快些,就是有些疼。”
肖沉松早在听苏浅说到缝合时便愣住了,再一琢磨便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你不会是那个意思?”
苏浅点点头,胡诌道:“之前我家养的猫猫狗狗受了外伤,我都是那样给它们治的,好得快不说,伤口也能平整些。”
肖沉松皱了眉,“猫狗……”
周唐却像是很有兴趣:“怎么缝合?”
苏浅指了指他那翻裂开口的伤:“就像是缝衣服一样,缝起来就不容易裂开,好得也快,等伤好了,再把线拆了就是。”
周唐露出一个难以言喻的表情,但很快便点了头:“好啊。”
金乌瞪大了眼,急忙道:“将军别听这疯子胡说,人又不是猫狗,怎可胡乱下针线,他分明是想害将军!”
苏浅撇撇嘴:“缝不缝合是你们的事情,我又没逼着你们,至于这么说我吗?我是来说正经事的,对了,你说啊,到底走不走?”
周唐挥挥手,让金乌先退下,这才示意苏浅坐下。
“明知道那边要打仗了,你还要撞上去。什么意思,我倒想听听?”
苏浅也不客气:“一,咱们是去投奔,难道是去吃闲饭的,自然是带了投名状去,以后才能奔个好前程。二,我带着一群女人,去了那边要吃要喝,不得提前打算,只有见了功才能跟人家提要房子要地的事情。还有三,你是朔方守将,这般逃出来,朝廷会怎么说,别忘了北境的武安侯。”
周唐表情慢慢严肃起来,略一沉吟便明白了苏浅的意思。
他也不是畏战,只是一向谨慎惯了,想要看看形势再谋定而后动。如今看来,似乎苏浅说的也有道理,他也不想换个地方再从头做起。而且细细想来,这件事还大有可为之处。
见周唐将自己的话入了心,苏浅就告辞了。
肖沉松有些不甘心,拉着苏浅说了不少话。他毕竟是个大夫,有个新鲜的治伤法子,他当然要多问几句。待和苏浅聊过之后,他再给周唐换药的时候竟然有些跃跃欲试。
周唐到底没逃过,也是如今情况紧急,他这伤不好再拖,到底是做了肖沉松第一只被缝合的小白鼠。
苏浅去看过,虽说肖沉松的针法实在不敢恭维,但好歹确实是真正的缝合术,应当能缩短痊愈的时间,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他们现在要考虑的可不是这个。
周唐和苏浅谈过之后,只用了半日便打定了主意。
全部人开始急行军往黑河赶,这一次没有了追兵,竟分外顺利。
大家赶到黑河时,天上雪已是停了。
远处黑河边乌压压聚集了大批的北狄人,离老远都能闻到那股带着腥膻的气味。
喊杀声震耳欲聋响彻河岸,能听见战马踩踏冰面轰隆隆的响声。
周唐笑得一脸揶揄:“我们这群人,加上妇孺也不过五十数,怎么去摘这投名状,做梦比较快。”
苏浅斜睨了他一眼,冷冷哼了声:“你又何必在我面前装相,如今咱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你有什么打算就直接说,我们能配合的自然不会退后。”
周唐这回倒是有些正经起来,看向苏浅的脸上带上了些欣赏:“你怎知我已有对策?”
“你不是无的放矢的人,这些都是你的心腹,你若是没主意,不会带着他们跑到如此接近敌阵的地方。”
周唐扯了扯唇角,指了指对面北狄人的营阵:“你看这帮蛮子的营寨扎得,七扭八歪,简直不成体统。这是根本没想过还会有人敢来挑战他们。亦或是根本没想过要在帐子里休息。我估计他们是要一口气打过河去,那咱们今晚就给他来把小火,烧了蛮人的帐篷与补给,看他们还有什么力气去打河对面的人。”
苏浅扯了扯嘴角:“点火之前,我还可以送他们一份大礼。”
……
冰河上,战马和人的尸体横七竖八铺满了整个冰面,鲜血已然冻成了冰,将生命冻结在了它最终完结的时刻。
两方伤亡都很重,一方自以为行动迅速,打算趁着对方还没有察觉他们的真正意图之时,狠狠撕开一道血口,一举插入敌方的腹地。
另一方则顽强死守着,哪怕他们在数量上相对而言确是弱势,但他们有大将军亲自坐镇,死守的也是自己赖以生存的故土家园。
两方都打得极其艰难,白日的数场厮杀已是令他们筋疲力尽。
赵玄坐在临时帅帐,此刻正在安排诸位将官夜里预防偷袭的事情。
“他们时间紧迫,全部是轻骑,粮草辎重肯定不多,他们拖不起,必定会连夜突袭,诸位不可懈怠,随时准备迎敌。”
众将应了,正要散去,有兵卒在外急报:“禀将军,敌营起火了!”
赵玄浓眉紧蹙,抓了身侧长枪便出了门去,等众人战马到了河边,远远就见对岸敌阵之内果然一片火光。
不仅如此,更有兵卒倒地哀哀痛呼之声,即便隔着如此远也听得清清楚楚。
正在此时,对面敌营突然传来一阵喊杀之声,尤其有一处的战况最为激烈。像是在其中有一个硕大的血色漩涡,掀起阵阵人浪,即便隔着远岸都听得清那铁器击打在人身体上传来的沉重砰砰声。
“虎贲军全体听令,随我冲杀过去!杀尽蛮狗,为死去的兄弟报仇!”
赵玄令出则身已动,胯下战马前蹄高抬,猛地冲进了夜色之中。
众将早排好了进攻的阵型,紧随着赵玄奔下了冰河,冲进了敌营之中。
霎时间,就像是一支支利剑狠狠扎进了敌人的胸膛,之后处处开出了血色的花儿来。
赵玄目标明确,带着亲卫队的精锐,几个突击便巧妙靠近了那血色漩涡的中央。就见那里正有一名银甲重槊的青年浑身浴血,如饿虎般冲在最前面绞杀着蛮人的生命。
而在其身侧有十数人各自为战,打得极有章法,即为彼此侧应,又将其中一群妇孺牢牢护在其中。而难得是那些妇孺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一个个竟也手持利刃,杀的十分利索。
更有个身形瘦小的少年,护在他们身边,虽然同样浑身浴血,可却稳稳背着个孩子,持着一根长鞭,护在那些妇孺身边,那长鞭就像是长了眼一样,总能找到周围最危险的那个,将其从危险之境解救出来。
这些人都是身着汉服,一看便知是自己人,赵玄二话不说加入了战局,很快就来到那持槊小将的侧翼,牢牢将战机掌在了自己手里。
漠西虎贲,可不是浪得虚名。
只两千人的队伍愣是将对方数倍于己的阵营扯了个稀碎。
只是今日这仗也是打得奇了,很多的蛮人都像是吃坏了肚子,往常凶悍无匹的蛮人竟像是成了豆腐,很多人还没挨到他们身前,他们便早早躺在了地上抱着肚子哀嚎起来,这样的几乎不用人动手,光是被战马踩踏,被自己人误伤,被倒塌的营帐掩埋的也不知凡几。
整整一夜的混乱和厮杀,所有人都杀红了眼。对方守将最后仅带了数十人狼狈逃窜,连战旗都来不及收起,逃得狼狈又凄惨。整个西岸铺满了蛮人的尸体,漠西军大获全胜。
赵玄眼望战场,见大局已定,再回头便看到同样停了手里重槊,正被一个斯文医者拉着说话的小将军。
他热情走上前去,冲着那银甲小将一抱拳:“漠西赵玄,敢问小将军尊姓大名?”
周唐有些撑不住,金乌早早拉来了肖沉松,要给他检查伤口,这时正要解开他身上的银甲。
周唐想说等回了营地再说,他能感觉到自己银甲之下,伤口又一次崩开了。
不过比他预计的程度要好得多,他本以为自己熬不住这般长时间的拼杀,现在还能这样意识清醒已是很不容易了。
听到赵玄问询的声音,周唐心里一松。
长长的重槊扎在了土里,周唐冲着赵玄扯了扯唇角:“朔方守将游击将军周唐,前来投奔……将军……”
“将军!将军!”黑沉逐渐笼罩了周唐的脑海,他昏迷前竟发现在那一片暗沉之中分明的有一张莹如皓月的脸在自己眼前闪过,那双眼忽而媚眼如丝般斜睨过来,粉唇微启,说了声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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