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浅却是有些惊喜,没想到这里的药材还很丰富。
这巫女只是知道将这些药材采回来并炮制卖钱,并不懂开方抓药,所以这一刻便便宜了苏浅。
正好苏浅这一路来准备的药瓶子,药丸子也都用得差不多了,这下如鱼得水,开开心心开始磨粉制丸子,还跟方芸娘要了几个人手来帮忙。
方芸娘正愁这么多药材占地方不好带,扔下又可惜,这下瞌睡遇到了枕头,哪有个不同意的,忙完了前头的事情,连她自己都跑过来帮忙了。
巫女则是越来越感激和崇拜这个美少年了。
苏浅说话温柔,人又长得好看,巫女问些问题,她也不藏私,只要知道的便都告诉她,让巫女直觉是天主保佑,才让她得了这大机缘。
她恨不能将苏浅供起来。哪怕不是正经看病,就是多听听“他”说话也让她受益匪浅。
苏浅直折腾了一个下午,忙得脚不沾地,自然便将之前打算好的,要和苏石他们好好聊聊的事都忘了……
众人离开丁家村时回首望向朔方,只见城中火光冲天,喊杀声已经渐渐听不大清,这才惊觉,这么快,朔方城已是落入了蛮子手中了。
想到之前北境的惨状,大家心中皆一片悲凉。
可如今不是伤春悲秋意气用事的时候,逃命要紧!
好在大家住在这丁家村,对这周围十分熟悉。
偶尔还能看到逃难的乡民和大庆的残兵,而看这些人的行进方向,皆是往南奔肃州而去,让苏浅不禁摇头叹息。
她之前所言非虚,哪怕这些人脚程快,能赶在蛮人到达之前就早早赶到肃州之外,可西凉王却不是个良善之辈。
照父亲的说法,此人狡诈而性疑,为人薄情寡义,唯利是图。
他连自己老妻孩子的性命都能利用,怎会在乎这些蝼蚁性命。眼前如此多往肃州去的人,命好些的可能躲进山林苟且偷生,命不好的,怕是连个全尸也留不下。
她心中有些难过,但也无能为力。蜉蝣焉能撼动大树!
自家变以来,她已是无数次的痛恨过自己这样的无力。
梦中虽已预见过大庆国难之事,但真实却比想像中更要惨烈得多。
为今之计,她只能希望真如自己梦中所见那般,这西凉王能凭着天堑,凭着将广粮丰,拦下这鞑子的铁蹄,这样至少中原安稳,她的娘亲幼弟也能侥幸安生……
而此刻在朔方城外,正有一支残兵也正往黑河而去。
肖沉松挂着他不离身的药箱子,被一群人护在中间,边跑边有些郁怒和悲愤,望向担架上已然恢复了清醒的人,语气丝毫不见因为胁迫而应有的客气:
“将军实在谋略过人,自己逃生,却叫我兄弟为你赔命,这就是你所谓的道义,这就是你的仁者爱人。”
周唐脸色惨白,却神情轻松:“周某从未说过自己是个好人。况且,王兄若能以一人之力拦住那些追兵,让我等逃出升天,那便是死得其所,实现了他的最大价值。难道说,他当兵那一日就没想过,会有身死报国的一日?还是说,他的身份特殊到,可以不必为了掩护战友牺牲。”
肖沉松有些语塞,但很快便道:“可他不是你的兵,他只是暂时过来公干的友军。”
周唐嘴角含着讥笑:“正因如此,他更加不能活着离开朔方,难道你真不明白他留下的意义。果真是周某逼迫他留下的吗?还是他自己想要为自己选择一种更值得,更有尊严的死法。”
肖沉松抿了抿唇,表情怔忪不再说话。
要说他和王进也只是差事上的情分,但架不住他们已是相识七八年了,这些年他们一直保持单线联系,很多次任务都是他们彼此配合,慢慢开始信赖对方,闲暇时谈天说地,饮酒狎妓,说些男人间的荤话,不知不觉便有了情谊。
如今眼见他赴死,他竟只能在一旁看着,做不了任何事,难免物伤其类兔死狐悲。
他知道自己迁怒,可是,心中悲凉难自禁,有时候真不知自己是为何而活?
就像他之前只能眼睁睁看着朔方的百姓受苦受难,他能做的也只有冷眼旁观,他不明白自己所坚持的究竟是什么?当初他的热血,他的报复,他的情怀和付出,究竟为何成了如今的样子。
周唐却是冷冷淡淡,一副理所当然的腔调,仿佛看不到身边这人的难过般,继续道:
“我是不知道你们背后的主子是谁?只是我知道,他绝对也不是个好人,甚至比我更冷心冷情,这一县的百姓何其多,他又何曾爱惜过?还有你,也别装得像个好人一样,难道你不知道,王进之所以选择这样的死法,也有要保护你的意思,他死了线索就断了,有谁还能知道他是和谁在这城中联系交易,你现在也算是得了自由了。”
说着,他戏谑地看向肖沉松:“肖大夫,你得感谢我,说到底还是我救了你,否则如今那城中的焦尸便会多出一个你,哪儿还能让你有机会在这儿跟老子顶嘴!”
肖沉松气闷,但也知道这人虽毒舌,但说的却是句句实情,他委实没有资格说别人冷血,自己何尝不是个贪生怕死之辈。抛下了朋友和忠仆的小人……
身后隐隐有马蹄声传来,肖沉松心里一沉。
追兵来了,说明王进和小莲已经……
周唐扬起手指了指身侧的莽莽森林:“把马放了,都进林子去。”
周唐如今所带的五十几人全是他的亲信,是一直跟着他出生入死,从小兵一路走过来的,对他绝对忠诚,对他的命令自然毫无二话的执行。
带出的好马被毫无怜惜的在屁股上扎了刀子,疼得疯了一样跑了出去,带起一路扬尘。
众人则悄无声息往密林中撤,自有人善后掩藏他们的行迹。
周唐显然没少来这片林子,对这林中的情况十分熟悉,众人在他的引领下,居然在天亮前找到了一处挺大的山洞。
周唐受伤不轻,伤口在左肩,被一刀砍进了肩胛骨里,刀口一直延伸到了胸口处,就是肖沉松都有些佩服这人,居然仍跟他一路斗嘴,不见半分异色。言笑晏晏间,竟好似这只是寻常的一次郊游一样。
有了这避风处,便可烧些热水,清洗伤口,熬煮汤药,实在是,就算周唐能忍痛,可如此大创面的刀伤也需要好好处理一下。
肖沉松已是能感觉到他在发烧了,他脸色由白转而开始泛着潮红,口唇干裂起皮,情况看起来已经开始往最危险的地步转变了。
可糟糕的是他身上带的药材不够了。
本来就是仓促间被拉着逃跑的,根本来不及收拾药材。加上之前在战场上的消耗,能用上的就更少了。
好在周唐的亲随中有识得药草之人,肖沉松急忙开出了单子,让人去这山中寻找。
山洞中其余人则忙而有序的干着自己的事,有出外找食的,有捡柴生火的,还有巡逻警戒的,掩藏踪迹的……
肖沉松看着不用吩咐也井井有条做着自己事情的人们,再一次对王进临走前对自己说的话深有感触。
“肖兄,如你我这样的人对大庆来说微不足道,死了也不过是肥了这一丈土地,但你务必保住周唐。他活着,大庆便多了一员虎将,他日收复失地,为大庆百姓报仇皆看此人。肖兄,从此后你便隐姓埋名,就做一名医者……”
肖沉松眼睛望向那架在火堆上的药罐,眼眶微湿,心中滋味难言。
正在这时,却见一名汉子走了进来,见周唐还在昏睡,便冲守在周唐身边的汉子抱一抱拳。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
肖沉松晓得那守着周唐的是这些人里排第二位的人物,姓金,大家都叫他金二哥的。
却见他神色不变,只冷声道了句:“将军要紧。”
来人便叉手一礼,转身出门而去,却不想,这一去竟是闹出了大动静。
等此人回来时,竟是被人伤了腿脚。
金乌皱紧了眉头,起身便往外去,却在此时,听躺在担架上那人哑声道:“出了何事?”
那金乌有些犹豫,但还是站住了脚,回头冲周唐抱了抱拳:“禀将军,是,那寡妇村的人,跟咱们起了冲突。”
周唐这才缓缓睁开了眼睛,看向金乌,略勾了勾唇角,懒洋洋道:“咱们一群光棍,她们一群寡妇,倒也登对。你亲自去,跟那领头的谈,让她们跟着一起走。药材她们出,打架我们去,我周唐一言九鼎,保她过黑河。”
金乌诧异的张大了眼,但也只是片刻,便叉手应是,转头出去了。
一旁的肖沉松看得稀罕,却有些好奇,这周唐竟是与那个匪婆识得。他在朔方搞的就是情报,自然是早就注意到了那么一群神出鬼没的女人。
不过待他查过这些人的来历之后,便多少对她们起了怜悯之心。后来也便将这事放在一边了。
似乎是预见到肖沉松的反应,周唐微微勾了唇角,重又闭上了眼睛。
可嘴巴却没闲着,淡然道:“若不是我网开一面,你当那些寡妇能那么安稳在这山里活动?时不时就自不量力跑一趟县衙搞出点小动静,也就是我周唐,是个懂得怜香惜玉的人,换做旁人试试,骨头渣都剩不下。不过你们也别小瞧了她们,这些女人,可都是长出了爪子和牙齿的。”
山洞中众人皆垂首应是。
肖沉松却是皱起了眉头。
他很怀疑周唐这举动。就他这无利不起早的性子,王进和自己都被他利用到了极致了,他就不信,那些寡妇就真是他的怜香惜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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