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的大雪山,人行在其间就像是一颗沙砾落入了荒原。
四野寂寥,除了偶尔的鸟鸣和兽吼声,苏浅的耳中只有自己的双脚踏入雪地的咯吱声,以及厚布巾蒙了脸之后自己愈加粗重的喘息声。
她已经走了两日一夜的路,不知道是不是方向错了,按理说,他们早该找到那处矿藏所在的,可如今却像是在一直绕着一个地方打转。
“小溪,前面有棵树,咱们到那儿歇会儿。”
没听到小家伙的回答苏浅也没在意,这小家伙一直不爱说话,除了之前那次打架,他也一直乖乖趴在她的肩上。
前面是一棵高大粗壮的松树,这种针叶乔木,在北方最易成活生长,因此这片山林见到最多的就是松树。可唯独这棵树长得特别粗壮,因此,在它巨大的树冠之下,竟然好运的留下了一块不小的干燥土地。
苏浅走到那松树下,将孩子轻轻放下,看他蔫蔫的靠着树干,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心下有些诧异。
孩子的头上也围着包巾,冰天雪地的地方,如果不将脸捂严实,很快就会冻伤。
可他现在歪在树上,唯一能看见的眼睛却紧紧闭着,看情形却有些不妙。
苏浅忽然有些心慌,急忙将孩子头上的包巾取下,便看到了一张泛着潮红的脸。
她探了探孩子额头的温度,果然十分烫手:“竟烧得这么厉害?”
想到之前孩子身上瘦的只剩了一把骨头,加上连天连夜的赶路,之前又打了一架,许是体虚加上受惊,便着了凉。
苏浅有些急了。她包里虽有些药材,却是不够的。
现在也没别的法子了,想到这么大一片林子,应该能找到些得用的。
眼下要紧的,得先把孩子安顿下来,给他吃点热乎的东西缓一缓。
好在这棵树够大,树下一些干柴干树叶还是有的,再到周围寻了一圈,苏浅便弄了个柴堆,先点了篝火,架了小锅,烧了一锅雪水,捏了些米粒,再切了些狗肉放进去,熬起了肉粥来。
“小溪,能听到我说话吗?”
苏浅轻轻拍打着孩子的脸,看着他缓缓睁开了眼睛才松了口气:“小溪,你起了烧,我去寻些药材回来,这里熬着粥,你看看好了就喝口。我把匕首留给你,你自己小心着些。”
孩子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最终接了匕首没有说话。
苏浅揉了揉孩子的脑袋,重新将他的头脸包的就剩下一双眼睛在外面,自己一头又扎进了雪地里。
看着那人的身影渐渐远去,孩子的眼眶有些酸胀,他想说你别丢下我,可话到嘴边又被他死死咬住了。
那人将背包背走了,只留下了匕首和小锅,是要丢下他了吗?毕竟在如今这样的情况下,自己就是个累赘。
他就这样迷迷糊糊,胡思乱想着,觉得就这样死了也挺好,算是解脱了。
忽然,他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气。
这让他混混沌沌的脑子瞬间便清醒了。
这一路的逃亡教会他最多的东西便是对危险的感知。而这一次明显对方的恶意更深。
攻击到来的时候,苏浅正在不远处采摘药草。
这冰天雪地的,药草都被覆盖在厚厚的雪层之下,很难找寻。好在她还有一个与众不同的鼻子。
就凭着这个,真就让她成功找到了几株草药。
虽然药量有些少,但有总比没有强,她有些不放心孩子一个人留在这大雪山里,怕他万一遇到财狼虎豹,或是什么她想不到的危险。
正在这时,她似乎是听到了一声短暂而低沉的闷哼声,这声音在静谧的老林中传来显得异常突兀,这让苏浅浑身的汗毛登时便竖了起来。
她想到小溪,立即转身向着大树跑去。
很快她便看到有两个汉子正在用绳子捆那孩子,而她给孩子防身的匕首却被人丢在了一边,那上面竟还沾着血迹。
小孩的头低垂着,不知是死了还是活着,这让苏浅的心头倏然一痛,哪怕只是短暂的接触,可她已经将孩子当成了自己的亲人一样,有时候看着他就像是苏云尘还没有离开自己身边一样,她知道自己是将这孩子当做心灵寄托了,可那又如何?
乱世之中,孤独的人本该互相取暖。
如今见他出了危险,苏浅便感觉心头像是被人狠狠扎了一刀一样痛。
她疯了一样抽出了腰间的鞭子远远的便朝着那两个人打了过去。
偷袭的两个男人一高一矮,矮的刚绑好了人,正没好气甩着自己被这小崽子咬出了血的手,便觉一道风声自耳边划过,他下意识偏头,便觉手上一松,那小崽子竟就这样被个鞭子卷走了。
他回头一望,就见一个瘦瘦小小的少年正抱着那小崽子,将他刚打好的绳结麻利的解了。
高个子站在一边冷着一张脸,手捂着胳膊上的伤口,不屑的瞪了矮个子一眼:
“没用的东西,抓在手里都能让人抢走,你还能干什么!”
矮个子一脸谄媚,冲着高个子笑了笑,便拿起了地上的大宽刀,冲着苏浅劈头砍了下来。
好歹经过了几场近身搏杀的苏浅,此刻对打架已经没了从前的害怕。见那人刀劈到了头顶,她不慌不忙将手上长鞭送出,只一下便卷了那人拿刀的手腕,巧劲儿送出,立马将那矮个子的手臂连同他手上的刀一起,冲着旁边的高个子砍去。
高个子被吓了一跳,手忙脚乱抽出了腰间的长剑去挡,却不妨那矮子竟像是成了那少年的提线木偶,那大宽刀竟生出了神智般,一刀刀携风带雷般逼得他步步后退,竟是一直退到了大树边,直到后背抵住了树干,那高个才急怒吼道:
“死东瓜你想害死我吗?还不快丢了刀,给我去弄死他!”
那矮子心里叫苦,他本身武艺就稀松,哪儿是他愿意去砍那高个子,实在是这少年人厉害,那鞭子裹着他的胳膊,他根本脱不开身。
眼瞅着自己一把刀就要将那大个子劈死了,听他一说,这才想起来,急忙撒开了手,可那刀还是随着他之前的手势向着高个子飞了过去。
高个子吓了一跳,头一偏,那刀竟颤巍巍扎进了树干寸许,吓得他一头冷汗涔涔落下。
苏浅的鞭子却也没闲着,矮个子手中既没了刀,她便将那矮个子手臂当成了武器,竟一扯将那矮个子扯到了那高个子面前,空手上前便扇了高个子十几个大嘴巴。
高个子气得要炸了,一脚踹在了矮个子胸口,将人踹出去三丈开外,这才举着手中剑向着苏浅当胸刺了过来。
苏浅鞭子灵蛇般从那剑尖缠了上去,只不知怎么绕了绕,便将那剑绕的偏了方向,连带着高个子也被绕的在原地打了个转,竟是将后背明明白白露在了苏浅的眼前。
苏浅心里发了狠,跨上前一步,左手戒指上钢针隐现,猛一下扎进了那男人的后颈,被她死命一搅,等苏浅撒开手时,那高个子抱着脖子在地上打了几个滚,抽搐了几下,竟是就这么死了。
苏浅拿了之前捆孩子的绳子,走到那被踹晕的矮个面前,几下将人捆了,提到了树下。
此刻,火堆上的肉粥仍在咕嘟咕嘟冒着小泡,正好是熟透软糯的样子。
苏浅也有些饿了,用雪搓干净了手,将小锅从架子上取了下来。小心放到了一旁的一块大石头上。
回身去看那孩子,刚才她已是摸过了,知道这孩子只是被打晕了,如今正好看看他有没有受其他的伤。
小溪仍然发着烧,被救醒的一瞬,看着苏浅的眼神软软的,有些委屈,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苏浅竟好似看到了弟弟生病缠着自己的样子,心里不觉一疼。
用手摸了摸他的头,轻声哄着他将肉粥吃了些。
肚子里有了东西,孩子的面色总算是好看了些。再将熬好的汤药喝了,没一会儿,便眼看着人慢慢精神了起来。
孩子喝了药便昏昏沉沉睡了过去。待醒来时,便见自己正躺在苏浅的怀里,由他搂着自己,正在喂自己喝第二道药汤。
小溪半天才反应过来,有些别扭着要下地:“我,自己能喝。”
孩子声音弱弱的,小脸一片绯红,可话还没说完就被苏浅拍了下脑袋:
“别动,我好不容易采点草药,弄洒了就没了。反正今天也走不了了,等会咱们找个山洞,好好歇歇明日再找。”
小溪眼睛有些热,为了那句“咱们”。
苏浅说着,仍搂着孩子将最后一点汤药也喂进了他的嘴里。
“行了,这药喝了还会发汗,你就躺在我怀里睡会儿,这大雪地里的,坐在地上凉气能进骨头缝里,再招了风你这小身子就毁了,乖啊!”
说着,将孩子用包巾裹紧了背在了自己背上。这样她可以干点活儿,而且,两个人这么紧挨着,彼此都觉得暖和了许多。
孩子不再说话,将脸埋进了苏浅后背。
这人身上好香,让小孩有种错觉,就像是小时候曾经拥有过的那个妇人的怀抱一样,哪怕只是片刻,也让他有些眷恋。
其实他知道自己这样不好,姨娘从小便经常告诉他,他天资不好,得靠着自己努力才能立起来,所以他很小就自己独立生活了,平常也没有如此娇气,更何况这个人还是个男的。
可如今的他却很贪恋这种温暖,这个叫秦浅的少年让他感觉到这种安心的暖。
那是一种可以信任,可以依赖的安心。待在他的身边,总让自己有种姨娘还在的错觉。
他想像着这个人就是她,仍好好的活在自己的身边,哪怕她不曾亲亲热热抱着他喂过一口饭,他也还能看着她,听她说话,挨她训斥,也好过现在只剩他自己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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