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长侓虽然自贬根本比不上无殊公子, 但他其实生得不算差,又年纪尚轻,眉眼中有股书生独特的锋芒感,整个人即便坐在牢房里, 都有用“老子天下第一”的狂狷感。
真是天生好一张嘲讽脸, 程晋打眼看去, 这要是没出这档子事,光靠这张脸,要么是以后御史台的台柱子, 要么进翰林直接坐冷板凳。
他都能想象到姬生以后站在朝堂之上舌战群臣, 把皇帝陛下气得都想拂袖离去的场景了。别说,他还真挺期待的。
作为老师贴心的小弟子,程晋很有理由怀疑老师推拒这位当新科状元,是为了以后看御史台的大热闹, 难怪当初游街时,师兄那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你是谁?”
从意气风发的新科状元郎变成如今偷窃嫌弃阶下囚,姬长侓显然过得非常不好, 但他自问没有做过亏心事, 心里那口心气依然建在, 见牢房里忽然出现个身穿粉袍的俊书生,忍不住惊吓出声。
“你不是极想与我做朋友吗?如今我站在你面前,你怎的又不认得我了?”
粉衣书生的声音很是动听,便如同泉水叮咚一般,姬长侓楞了一下,脸上依然带着很明显的疑惑:“你不要装神弄鬼,我不认得阁下,你也是来落井下石的吗?”
粉衣书生就笑了起来, 笑容里带着股奇异的天真味道:“对呀,我就是来落井下石的,怎么样,被当做阶下囚的滋味,不好受吧?”
“你究竟是什么人?是你陷害于我?”姬长侓忍不住拔高了声音。
这对话听得程晋迷迷瞪瞪,就在他不解之时,那穿骚粉衣服的狐妖居然满口承认了:“没错,就是我陷害的你。”
程晋:……破案来得猝不及防。
他抬头看向黑鹿鹿,黑山同样也是一脸奇幻的表情。
如果是离庸在这里,程县令绝对会问问狐族的教育是如何开展的,这做了坏事还要找上门炫耀的,是怕死得不够快吗?
姬长侓气得站起来去扑人,但他久未进食,根本没有力气,直接就跌倒在了地上:“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你是受何人指使?”
“人?”粉衣书生不屑地瞥瞥嘴,“人怎么配驱使本公子!不是你说我能幻变,亦有人心吗?你要与我做朋友,这便是我们狐妖朋友的待遇。”
哇塞,好张狂的口气哦。
“你——”姬长侓忽而瞪大了眼睛,显然他也想了起来,只是他没想到的是,狐妖的报复心居然如此之重。
“看来你终于想起来啦,哼哼,自己被人当枪使了还不知道,管闲事竟管到你狐爷爷的头上,你好生与我道了歉,我便替你平了这桩事,如何?”
哇塞,好狂妄的口气哦。
程晋吃瓜吃得起劲,这会儿他反倒没那么着急了,毕竟从两人的谈话中不难得知,姬长侓并未偷窃,而是这狐妖栽到他头上的。
“呸!我好生引你向善,你却恩将仇报,如此戏弄我,我即便是死也不会求你!”姬长侓气得唾了一口唾沫,梗着头不再看狐妖。
粉衣书生躲开唾沫,却气得指指点点:“好啊你,既然你如此不识好歹,就在这呆到底吧!哼!”
随后化作一股青烟,消失在了原地。
程晋刚要戳戳黑山让他显出身形,却没想到这狐妖去而复返,丢下一只烧鸡说了句“还你”后,又气腾腾地离开了。
……这都是什么骚操作啊?!
黑山倒是趁此,给狐妖下了个追踪术,以免程亦安要找狐时找不到。
姬长侓见狐妖离开,缓了一块儿才从地上爬起来,他嫌恶地踢开脚边的烧鸡,一副宁可老子饿死也绝不会吃鸡的模样。
程晋忽然有些犹豫要不要现身了,但想了想,还是遮着面出来。
姬长侓和狐妖一番谈话,终于明白自己为何身陷囹圄,心里也愈发焦急,然就在这时,牢房里竟又凭空出现了一人。
于是他口气十分不善地开口:“你又是谁?也是狐妖吗?”
程晋的谎话向来是张口就来:“不过是途经此地,方才听到一段有趣的对话,便想来瞧瞧这妄图度化狐妖的蠢人生如何模样。”
“……藏头露尾,现在你见到了!”
程晋蹲下与人直视,将人打量了一番,才道:“现在见到了,心里却是愈发好奇了,反正你与旁人说了是狐妖作祟也没人相信,不如同我说说,万一我心情一好,便使法子帮你脱罪也未可知。”
姬长侓一脸不信,脸上满是戒备:“你觉得我会相信你?”
“不相信就不相信呗,你说来听听,还能少块肉不成?”程晋嫌弃牢房脏,只能抱胸站在一块难得干净的地上,“看你心中愤懑,说出来还能痛快些,不是吗?”
“你真不是狐妖变幻来戏弄于我的?”
程晋转身就走,屁,这戏他不演了,既然这新科状元郎和那狐妖有前情提要,那他不如去状元郎家乡打探打探,反正黑鹿鹿已经给那只狐妖下了追踪术,逮狐妖不比在牢房里听故事来得有趣嘛。
然而程晋要走,姬长侓偏就相信了,还自顾自说起了他与这狐妖的因缘。
“此事还要从半年前说起。小生乃南阳人士,外祖家姓鄂,不知怎的就闹了狐患,家中不时常有金银吃食丢失,外祖他年纪大了,禁不起这般折腾,很快就卧病在床。小生便持香祷告,求它说若真要偷盗,就去我家便是。”
程晋听到这里,忍不住心梗了一下:“哈?你脑子没病吧?你真是今年的新科状元郎?”这种馊主意,没喝十斤二锅头都说不出这种话来吧。
“你这人,怎可以如此侮辱人!!”
“……这只是实话实说而已,正常人的思维,难道不是请道士收了狐妖吗?”
姬长侓被这么一怼,噎得好半晌没说出话来。
程晋见此,摆了摆手道:“好吧,我不嘲讽你便是了,你继续说。按说你这么建议,这狐妖是不是该上你家偷东西了?”
姬长侓沉默地摇了摇头。
“没有吗?”
“没有,我数次在家中显眼处摆了银钱和吃食,它分文不取。”
……得,这狐妖也挺有脾气的。程晋拖着腮想了想,才道:“其实换种思维来讲,你把东西搁在显眼的地方,摆明了是给人家,那不是叫别人偷,而是供奉,狐妖能要才怪咧。”
姬长侓忽然扭头:“你竟这么觉得?!”
“难道不是吗?偷这个字眼,本就带着贬义,狭义上来讲,是窃贼趁主人不注意取走不属于他的财物,你都大喇喇摆在外面了,狐妖又不是傻子,能拿才怪呢。”
姬长侓却大声反驳道:“可它后来拿了,不仅拿了两百文铜钱,还拿走了一只鸡!”
“……你记得好清楚哦。”连一只鸡都记得,程晋忽然看到角落里已经沾了灰的烤鸡,指着道,“你指的是这只鸡吗?”
姬长侓气得鼻子都歪了:“小生不过是记性比较好罢了。”
“哦,别急着生气嘛,那按你这么说,他既然都收了你的钱和鸡,如何要设计屈辱你?没道理啊,况且他方才说你被人当枪使,可见这里头还有你不知道的隐情。”
姬长侓反口就道:“狐妖的话,如何能相信!”
“可你半年前还说人家能幻变,有人心呢,姬公子你变得好快呀。”程晋深谙问话之道,讽刺完人,又道,“不过也难怪,你也没对他如何,他竟这般陷害你,你不信他,也是对的。”
“你也觉得他太过分了?你不是妖吗?”姬长侓一脸疑惑道。
“你才见过几个妖,就觉得妖都袒护妖了?”
姬长侓确实没见过几只妖,忽然就有些好奇:“难道你不偷窃吗?”
程晋:……朋友,劝你收回这句话,不然旁边的妖王要暴走了。
“我本来想帮帮你同那只狐妖说说情,但你这问话,却实在是伤我的心,偷窃并非正道,如果我出山时见到的第一个人是在杀人,然后再遇到你,我问你‘难道你不是杀人吗’,你会不会觉得很生气?”
姬长侓闻言,居然痛快地道歉:“抱歉,是小生口不择言。”
“就冲你这句话,我便替你去寻一遭这狐妖。”
程晋说完,便示意黑鹿鹿拉他走,表现在姬长侓眼中,就是这人忽然消失在了他的眼前。
居然真是妖,现在的妖都这么伶牙俐齿的吗?
就在姬长侓怀疑人生的时候,程晋和黑山已经出了顺天府衙。
“走师爷,咱们去会会那只狐妖。”
黑山难得挑了挑眉,回道:“本座还以为你会回汤溪找那秃毛狐狸来解决呢。”
……他倒是想,但离庸最近作息规律,三餐营养均衡,连蔬菜都吃了,就为了狐尾上的毛尽快长回来,这个时候叫狐过来见族中小辈,恐怕得当场自闭。
“先去会会,不行咱们再找外援嘛,毕竟本官是非常友好的。”程县令伸了伸拳头,一脸和善地开口。
黑山:……确实是挺友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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