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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渔人已经开始收网, 而网中的鱼如何逃脱呢?至多不过是鱼死网破。

    两个人将心事摊开,似乎又回到了当初那种和乐融融的状态,只不过在两人相偎软语轻笑间, 晏歌还是没有漏看归隐眉间那一划而过的忧愁与寂寥,她的心中有一块荒凉的土地, 是现在的自己没有办法?去开垦的, 有些事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 人不可能真正地回到过去。

    在一声叹息中花落了下来,唯有掌中心留存着一抹香痕。

    萧忘尘双手环在胸前, 一挑眉淡声问道:“她已经走远了,你还在看什么?”

    “她一直在。”晏歌低敛着眉眼, 将右掌攒成了拳,握住了一缕风、握住了那个像风一般掠过的人。“有很多东西不是我不愿意说, 而是来不及与她坦白。私心底我希望她眼中的我是那个温柔的大小姐,而非是残酷冷漠的杀者。”

    “人都倾向于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展露好的一面。”萧忘尘点了点头应道,又有些惋惜地瞥了晏歌一眼,“你们之间本不至于如此的。”

    是啊,不至于如此, 很多事情明明可以选择另外一条道路, 可最后偏偏将自己逼入了绝境中, 又是为了什么呢?深思的时候,眉头微微蹙起, 眸中逼出了一线光芒, 冷峭中含着几?分迷茫。手松开了又握紧, 到底还是有几?分惶惑的,真的能够抓住那个人么?明明贴得很近,可就像离了千万里般遥不可及, 要用甚么方法能够感?受到她的存在?捂着唇轻轻地咳了一声,掌中又绽出了一抹血花。

    萧忘尘眸色一深,她微微地摇头,不赞许地说道:“有些药你该停了。”见?晏歌脸上那不以为意的神?色,她别开了眼,转了个话题,“你就这么放她走了?不怕她见了桑不留就不会再回来么?”

    “桑不留是她的朋友。”晏歌低应了一声,她知道归隐想要什么,在这等时刻,除了她晏歌,归隐还需要一个能够一起开怀痛饮的朋友。那是仇人、也是朋友的桑不留,或许是最合适的人选,不然,她为何会没有丝毫犹豫的就去赴约呢?

    弹剑歌一曲,醉倒在人前。

    黑衣的衣裙包裹着玲珑有致的身躯,只不

    过头上不再簪着一朵白花。恍惚间,忽然觉得桑不留还是当初的桑不留,而她也是那个自在的、无忧的在江湖上闯荡的人,那时候谁能够料到,一年的时间,心态竟苍老如斯?

    相比归隐那抱着坛子痛饮、恨不得钻入了酒坛中的模样,桑不留很是斯文,她把玩着酒杯,偶尔才呷上一口。屋子中很静,隐约只听到烛花劈剥声,是无话可说?还是得意忘言?“我们还是朋友么?”桑不留缓慢地开口,还没等归隐回答,又轻笑一声道,“这个问题我似乎已经问了很多很多遍,其实早就不用你说答案了。”

    归隐轻哼一声,又抛开了一个酒坛子,如果?此处有酒缸,她恐怕会将自己浸在里头。包裹着的是酒味,润喉的是酒水,而她就是一个酒人、一个醉乡中狂客,筷子击在了刀上,发出一串叮咚声响,归隐缓缓笑道:“喝酒,顺便说说你游历时的见?闻。”

    “只有出去走走才知道一切多么的有趣。”桑不留轻哼了一声,慢悠悠地开口,“到过很多地方,也看见?了很多的人,你也知道我专心于药与香,会关注的也不过是那些。曾路过一个地方叫做大鼎山,它那儿有一个海潮寺,天下寺庙不都是一个样?楚细腰那厮还非要进去求神?拜佛。如果?神?佛有知,江湖又岂会是如今的模样?再说那寺庙,距离它半里处有一处泉水,名唤‘伤生’。这泉水酿成的酒呢,可是天下一绝,只不过,又是天下一狠,饮者莫不中毒。”桑不留盈盈笑说道,目光落在归隐手中的酒坛子上,仿佛她饮的就是那能够毒死一头牛的毒酒。

    “有意思。”归隐勾了勾唇,轻笑一声。

    桑不留的笑容微微收敛,她长叹了一口气,应道:“你怎么还是老样子?一点儿防人之心都没有?如果?我要杀你呢?归隐,你这样让我很为难。你知道我的,我不想跟你走到对立面。”有些事情是避不过的,她们面前横亘的是一个又一个欺骗与陷阱。

    归隐勾了勾唇,可是僵硬的嘴角扯不出一抹的笑容,她想沉溺在过去,可为何桑不留非要将一切给扯开呢?是不是一旦走向了对立方,做不得朋友,连一个过往的念想都不能

    留下?眨了眨眼,用手抹去了唇角的酒渍,归隐懒声问道:“楚细腰呢?她死了么?”

    “没死。”桑不留恹恹地应道,“楚细腰确实是偷了‘云梦令’,只不过这一切都是有人暗中唆使的,我也从她的手中拿到了其中的口诀,但是没有剑式光有剑诀有什么用处呢?我们两个都是身不由己的棋子罢了。”

    “棋子?”归隐轻哼一声,是兵、是马、是车、是将、是象?持子的人困入了局中,而局中的棋子却想着跳出棋局,纵使是摔得粉身碎骨,归隐不相信桑不留没有这样的心思,反杀,弑主,这是棋子唯一可以挣脱束缚的道路。

    “楚云朝的人追个不停,江湖之大,还真是无处藏身。我和楚细腰为何能够堪堪避过那些危险呢?只不过是有人在暗中操纵着一切。只不过,计划终究是计划,设下的局也会一变再变,或因风吹或因草动。在我们中原武林,一直流传着魔教、修罗场一类的传说,那些生活在异域的普通人一点点被妖魔化,譬如神?鼎教。说他们心狠手辣,可是咱们所谓的江湖人哪一个不是心狠手辣?说他们不择手段,我们又何尝不是费尽一切心思?神?鼎教经过当年一役,已无心再干涉江湖中的事情了,他?们回来只是报仇。”

    “可是朝暮门想要利用他们。”归隐嗤笑一声,“楚云暮才是狠辣,她一个武功不怎么高、傲慢自我的女人怎么在这凶险的江湖存活下来的呢?她身边的‘三头六臂’一个个死去,就连她的同胞兄弟楚云朝都死在了她的手下,更何况是其他的人呢?”

    桑不留没有回答,她的目光掠向了窗外,眸中隐隐带着几?分歉意。

    “你要走了?还没能尽兴呢。”归隐挑了挑眉,带着几?分遗憾地说道。她不想醉,便没有人能够让她饮醉,一双醉意朦胧的眼轻轻一眨便恢复了清明,她又笑了笑,“看来你是真的要走了,只剩下我一个人创造那个迷离而绚丽的醉梦,有月有酒有刀,怎么能够缺了诗?怎么能够少?了梦?”说着,她站了起来,一掌击碎了那飘摇的窗。

    “归隐,我们是朋友。”桑不留双掌按在了桌上,她的眸中笼上了一层悲哀之色,冲着

    窗外那转身即逝的身影,她又跌落在了椅子中,伸手拉过了一坛酒,学着归隐之前的样子痛饮,抹了抹鲜红的唇,她合上眼轻叹一声道,“这是最后一次了。”

    冷冷清清的月光下,刀锋上绽着血花。

    寂静的长街上,只有几?家几户门前那几盏红色的灯笼飘摇。

    六个人。

    “一往直前”曾无畏、“气蒸云梦”岳泽、“直钩钓翁”姜太王、“湘灵鼓瑟”任湘灵、“小蓬瀛”张涵虚。

    或许前头还需要加上朝暮门三个字。

    听完了他?们自报名号,归隐微微一拱手,淡声道:“归隐。”她不需要江湖上的那些名号,她只是归隐,只是自己。

    曾无畏的绝招是“冲”,他?就像一头蛮牛,他?的武器也确实是那锋利的的两个特别打造的牛角;岳泽的可怕之处在于他?的掌,掌风像火,将水汽蒸发,如果?落在了人的身上呢?能够叫血肉给烤焦了;姜太王自称是姜太公的后裔,他?用的是一根钓竿,姜太公是愿者上钩,而他?呢?不管愿或者不愿,都得上钩;任湘灵是一个歌者、是一个舞者,在刹那间蛊惑人的心神?,曲终人不见?,这个不见?,不是说湘灵不见?,而是她要杀的人已经从世上消失;归心正炽的人想去哪里呢?小蓬瀛不是隐居之地,而是丧命之处,张涵虚的招式正如他?的号,很有诗情,叫做“山水小蓬瀛”。这些人或是江湖成名已久的大侠、或是武林新秀,可是现在他们有了同一个身份,那就是朝暮门的人,是楚云暮的心腹。

    要怎么对待一头蛮牛呢?从他凝聚力量的点上骤然消失。炽热的掌风从后颈袭来,这热到了极致便只能够用更炽热的鲜血来冷却。归隐是像风一样掠动的人,她不是鱼,不管是弯钩直钩她都不会上钩!心中已有神?女,又何必再听湘灵鼓瑟?江山数峰青只能够留给那些多情的人来感慨,至于小蓬瀛,江山之大,何处不堪隐?刀光盖过了月光,血光又盖过了月光,深深的孤寂与怅然凝在了刀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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