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有二十五具淌着鲜血的尸体。
他们就像是一条鸿沟, 将浣溪沙与朝暮门?的弟子分成了?两片。披着袈裟坐在了?蒲团上的孔若愚在念着往生咒,那浅浅的叹息,似是佛对人间乱象的无奈。
林不冲他依然不冲, 缩在了?朝暮门?弟子们的身后,露出了?一双惊惶失措的眼, 这个年轻人就像是父母初初亡故、在天?地间无依无靠般可怜、可惜、可叹。顾寒山抱着剑, 目光坚韧, 与林不冲是截然不同的状态,在他的身侧还有那眉眼间写满了?不耐的任君山。这是一个冷寂的春, 是一处偏僻的寺庙,可是忽然间如火光燃起, 一下子变得艳丽而又?热闹起来。
南华寺中难道没有武僧吗?他们都在等,等一个时机。
山风一下子凛冽起来, 飞沙走石迷人眼。风中有剑气?、剑意,谁也没有动,可是在暗中已然比斗上了?一场。一道钟声在南华寺上空响彻,将一片寂静撞得粉碎,随之而起的是那满带血腥的、无休止的厮杀。心中很荒凉, 比那光秃秃的悬崖还荒凉, 楚云朝扯了?扯时五指上缠住的金线, 眯着眼看向晏歌,冷冷淡淡地说道:“我?已经练成了?‘高唐心经’, 可是你的‘忘情心经’却?难以突破了?, 你还能够承受得住功力反噬么?经脉逆转或是寸寸断裂?”他的一双眼比鹰隼还锋利, 将一切都一语道破。
“那又?如何??”晏歌讥诮一笑,拂开了?萧忘尘伸过来的手,一双美目只是冷冷地望着那面上神情变化莫测的楚云暮。
“我?没有把握杀了?你。”楚云朝叹了?一口气?, 双眉紧锁很是为难地说道,“你的身边有忘尘阁的阁主?,也许七杀还藏在某些角落里?,而我?身边只有云暮,她连伤重?的你都敌不过。如果‘三头?六臂’尚在,那一切都好解决了?,可惜他们为了?保护云暮一个个落入了?死境。”
“旧的‘三头?六臂’消失,新的‘三头?六臂’就能出现。”一直沉默着的萧忘尘忽地开了?口,掩藏在了?面具下的神情看不清,可是眸光中是与晏歌极类似的讥诮与不屑。
楚云朝听了?这话一下
子沉默起来,他偏头?望向了?一旁面容僵硬的楚云暮,深呼吸了?一口气?,应道:“哦?是么?新的?那也很好啊。”他的眼神中忽地流出了?些许郁悒来,他望着楚云暮,就像是望着一朵等待了?十年的花、守候了?百年的人。他宠爱自己这个亲妹妹,怜惜甚至是纵容这个妹妹,远过于他的那些妻妾、那些染指过、喜爱过的女人。这种奇怪的目光,别说是楚云暮毛骨悚然,就连晏歌她们,都觉得很是怪异和荒诞。
“你知道?”说了?这三个字几乎用去了?楚云暮全身的力道,是从那发颤的牙关?挤出来的字眼。
“我?有什么不知道?”楚云朝目光中盛满了?怜爱,他伸出手似是要撷取那一朵艳丽、颤抖的花儿。“我?在闭关?,朝暮门?中的事务就交给你打理了?,三头?六臂是保护你的人,死了?就死了?,你可以培养属于你自己的、新的心腹。你甚至能够杀了?我?,取代我?的位置。”声音很轻,就像是那悬崖上掠过的一道轻风,可就算是轻风,也能够将一块石头?推下山崖。
还没有对敌,兄妹两之间似乎就出现了?裂隙。这是作戏?晏歌很是讥诮地望着这两个莫名其妙的人,唇角勾起了?一抹奇怪的笑意。暮鼓晨钟,这南华寺平常时候不会乱撞钟,此时,咚咚咚响个不停,极具有穿透力的钟声就像是一个武林高手的狮子吼,或者?说比这更为过分。是天?崩地裂了?么?是雷公震怒了?么?可是望去春光明媚,一片骀荡。耳朵要震聋了?,心脏要震碎了?,恨不得提起长剑杀入那寺里?,杀死那兀自敲钟的人!
是谁在撞钟?
南华寺里?又?多了?什么势力?
有什么人这么大胆敢乱撞钟?
连入定的孔若愚都睁开了?一双死气?沉沉的眼,他其实不过是知天?命之年,可是他自己选择了?老、选择了?死气?。他放弃了?做那羽扇纶巾的儒士,他成不了?短帽轻衫打马江南的少年,只能够当一个垂死的老僧,给人以老、以死的震慑,他还没有老死,可是其他渴望生的人却?先他一步踏入了?黄泉。眼珠子在那眼眶中打转,眼角的皱纹就像是飞
蛾的翅膀一颤一颤,孔若愚把眼睛眯成了?一条细缝,他忽地大喝了?一声。
南华寺的各处起了?一簇一簇的火,躲在了?斋房中的僧众在那一声暴喝中涌出,他们不是少林棍僧,使用的自然不会是少林棍法。他们用剑,用悬挂着佩玉的剑,这一时刻他们不再是那剃度的僧人,而是谦谦的、饱读诗书的儒者?,手中的剑只是身份的象征,是一种礼器,而非是那杀人的凶物。
顾寒山身上挂了?彩,他发现那看似胆小懦弱的林不冲并不好对付。他不冲,只是装着自己绝妙的轻功以及那天?下一流的暗器手法,夺了?一条又?一条的人命,他还是很害怕,伪装久了?便分不清什么才?是真相,或许这种恐惧是真实的,谁不怕死呢?他林不冲只是将内心的恐惧暴露了?出来,在怕中、畏惧中衍生的反抗的潜力是无限的。顾寒山接近不了?林不冲,而身侧的任君山已经领了?命令,在寺庙的各处放火,火光映衬着他年轻俊俏的面容,反手一抽,就抹出了?一道剑光。
他知道自己已经踩进了?剑阵中。
又?不知道会有几人丧命,也许解决了?领头?人,那些还在拼搏厮杀的弟子就会散去?
痛哭惨叫还在寺庙中回荡,那可怖的、震人的钟声却?陡然间消失不见,就像是天?空中的一丝浮云,蓦地被天?风吹散。
“晏姑娘,你说这一回是谁赢呢?”楚云朝仰头?望天?,意态悠然。
晏歌轻笑一声,冷冷应道:“第?二次不胜,还有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她的眸子比浓墨还黑,她的面色比纸还白。楚云朝五指间缠绕的金丝一寸寸的断裂,灌注了?内力便化为一道又?一道的锋利金针,悄无声息地没入人的躯体。晏歌的袖子被风鼓动,一卷间便将那些金针甩向了?楚云暮。还有几枚金针,眼见着会没入眉心、没入心口、没入身上的几处大穴。忽地一抹剑光,针上似是凝结着一层薄薄的冰霜,直直地落地。
萧忘尘拔了?剑,她斜向前跨了?一步,挡在了?晏歌的跟前。
她已经信了?楚云朝的话,因为在无意间触摸到?了?晏歌的手指,一片冰凉。
“
巫山之阳,高丘之阻,旦为朝云,暮为行雨。朝朝暮暮,阳台之下。”高唐云梦,这很像是女人的剑法。楚云朝也拔剑了?,可是他的剑又?不似剑,仿佛是无数的金丝线聚成了?一把剑。变化千端,楚云朝握着一把剑,就像是握住了?天?上的云,而他就是那个可以操纵云彩的人。若松榯、若姣姬、若驾驷马,湫兮如风,凄兮如雨!
高唐云梦,是一场沉浸其中就不愿意醒来的梦。襄王已殁,神女何?处?
每一个人心中都有自己的梦,那个求而不得的人就像是巫山中神女。
什么才?可以破开这个云雨之梦呢?肃杀的剑气?带来秋日的萧瑟、带来了?冬日的寒霜,这种冷像是要将人间的草木给冻结了?。不过这远远不够,该冰冻的是那天?上的云!只有将他们冻成铅块,才?能够唤醒那迷离的梦。
刀是冷的,刀光锐热。
两把剑交织在一起,又?是从哪里?来的刀光?
那飘荡的云彩被很冷的刀冻成了?沉重?的铅块,驱散了?梦境;而凝结着冰霜的萧瑟与寒凉被那锐热的刀光给消融成了?水汽,消散在了?风中。刀里?有诗词曲赋、刀里?有风花雪月、刀里?有诸天?神佛、也有那深渊妖魔,一柄刀或者?说是无数柄刀合成的刀里?头?,有一个世界,一个用所有的爱恨情仇创成的小世界。
第?五个人终于出现了?。
归隐抱着刀就站在了?几步远的悬崖边,她没有看晏歌,目光更不会落在楚云暮的身上,她只是低着头?望着自己手中的刀,山风吹起了?发丝遮住了?她面上的神情,可依然能够感受到?她身上那截然不同的两种气?息,一道似冰,一道如火。她站在了?悬崖边,站在了?冰与火的界限,站在了?爱与恨的边缘。
谁都不能够催促她前行,她只能够自己选择一条道路。
晏歌的面上蓦地涌上了?血色,两个字梗在了?喉头?,眸中掠过了?一派黯然与不忍。到?底是谁该生气??到?底是谁该心生恨意?她伸手捂住了?唇,将那点点血迹攒在了?掌心。
顾寒山那边快结束了??七杀之局已经布好了??连云寨的那些人应该闯入了?南华寺中了??这些人到?底算不算是归隐的朋友呢?如果因为他们的死,与归隐间的裂隙变得更深了?呢?伤心伤肝伤胆伤肺!晏歌眸中掠过了?一道光芒,那是从伤心中衍生的杀意!
作者有话要说:存稿箱忘记设置时间了……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