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花宫的宫主叫做江吟,她是江湖人口中的大好人,江湖几股势力中,除了朝暮门、忘尘阁偶尔被目为邪门歪道外,其他都是顶着侠义二字的大好人。既然江吟是出了名的女侠,那么她唯一的儿子江怀远想必也不会差到哪里。江怀远喜欢交朋友,喜欢救朋友于危难中,为了朋友散点钱财算什么?就算是两肋插刀他也在所不惜。结纳门客,急人之所难,侠肝义胆,江湖人称“小孟尝”。
才到了襄阳的地界,就听到了不少关于江怀远的传闻。晏歌没什么表情,归隐的脸上更是没什么变化。可是她的心中却忽然间翻江倒海了一般,到了襄阳,晏家、散花宫以及他们的朋友,很有可能就要动手了,晏欣可是晏鸿的宝贝儿子呢,不过,这不是让归隐最为忧愁的,她担心的乃是晏歌。晏歌不想嫁给江怀远,她只是想去散花宫拿一样东西而已,只不过,这真的值得么?
到了襄阳还很早,距离约定的日期,足足有两个月。可是归隐心中明白得很,那些人知道自己来了。街上行走的都是些衣着朴素的人,可就是在这群人中,有很多双眼睛,如同刺一般落在了自己的身上。归隐握住了晏歌的手,她的脚步加快了,如果不是带个人,恐怕她的速度会快得飞起。酒楼前,一排贴金红纱栀子灯随风摇晃,门口停着几辆华贵的马车,旁边的小厮正朝着那赶车的人点头哈腰。“春风楼。”归隐停下了脚步,她仰起头眯眼念出了这酒楼匾额上的烫金大字,用手排开了挡在前头的人,她带着晏歌闪进了店中。离别之情绪在心中蔓延,归隐只想大碗喝酒。
这春风楼很热闹,出入的都是穿着锦衣的贵族豪客,偶尔有几个穿着书生长衫的,他们左瞧右探,似是在等待什么人一般。沿着南边的长廊走了十几步,登上了红木阶梯。从那厢房中传来了琵琶丝竹声,还有几道调笑与轻呼。春风楼极为豪奢,酒器皆是金银的,在厢房中还有六个穿着罗衣的美艳女子。归隐觑了晏歌一眼,见她的眉头有几分不悦之色,就挥了挥手,让这群女子离开。在春风楼里
,别说男人是享受,就连女人也能够获得享受。在这群妙龄女子离开没多久,便有一个笑容可掬的年轻小厮领着六个唇红齿白面若傅粉的俊美男子走入。小厮暧昧的朝着他们挤眉弄眼,归隐脸上的笑容收敛了,她冷冷说道:“出去。”
这酒楼中的男子想来也是见惯各种世面的,见到了归隐的冷脸,反而不觉得畏惧,只当她是一般姑娘家的羞涩。这六人里头穿着红衫的男子眨了眨眼,绕到了归隐的身旁,细声说道:“这位女侠——”他的话还没说完,便听得一声尖叫充斥了厢房。从手腕被扭到接骨正位不过是一眨眼,背上的刀解了下来放在了桌上,归隐又道:“出去。”这下子可没有人怀疑她是开玩笑的了,六个大男人动作快得像是一阵风。
从厢房的窗户下望,可以瞧见楼下的诸多席位。几个小丫头在客人身侧歌吟,还有那杂耍、说书、锣板、吹箫一类的人,在客人中穿梭,好不热闹!归隐喜欢清静,然而有的时候又十分向往热闹。“这襄阳城可比江陵热闹多了。”归隐轻啜了一口酒,慢悠悠地说道。晏歌没有说话,她都没有饮下杯中酒。她只是低着头,看着杯中自己的倒影,随着她指尖的微微晃动,那影子也泛起了涟漪。
“下面有很多江湖人,有些人看着十分体面,可那都是江怀远资助的,说是江怀远的朋友,可事实上只是他养的‘士’,对于结交朋友,‘小孟尝’江怀远可一点儿都不吝啬。襄阳城中的小帮小派要靠散花宫的庇护,他们要对散花宫‘纳贡’,如同诸侯向天子贡献一般。当然,光靠他们送上的银两,是不够支持散花宫的开销的,江湖中的大家族也都做生意,贩卖私盐、挖山开矿,诸如此类。”归隐叹了一声道,“如果你到了散花宫,发现有些东西不干不净,那也是很正常的事情,无须惊讶。”
晏歌抬起了头,她轻声道:“你对这些事情很不屑。”
归隐微微一笑道:“是。若是正经儿做生意,那是一件好事情,可若是仗着自己的势力到处抢占地盘,排挤他人,这就不是一件值得夸赞的事情了。江怀远人称他为‘小孟尝’,你知道这个称号怎么来的么
?是他的所谓朋友所谓门客,自愿替他捧出来的。战国时期的孟尝君,你看他手底下是哪些人?孟尝君好客自喜,招任侠奸人入薛地,使得闾里多暴桀子弟,鸡鸣狗盗之徒能叫做‘士’么?江怀远比起孟尝君,可差得远呢。”君子养士是为了平民百姓,而江怀远养门客,可不分智愚好坏。襄阳城中有一半人称江怀远的贤名,而另一半则是被暴桀之徒欺凌,敢怒不敢言。
晏歌淡淡地应了一句:“盘根错节。”
归隐轻哼了一声道:“浣溪沙晏家已经够复杂了,再加一个散花宫,你能够应付得了么?我想要什么?我可以帮你去取,你不必嫁给江怀远。”都说酒后吐真言,可不过是小饮了几杯,眸中似是浮现了些许醉意了。归隐歪着头,摇晃着酒盏,柔和的目光落在了晏歌的身上,带着几丝期待。
晏歌摇了摇头道:“谢谢你,不过这太冒险了,你会因此得罪整个散花宫。”
归隐放下了酒盏一笑:“我几时畏惧过?再者我已经得罪了晏家,而以晏家与江家的交情,散花宫已然成为我的敌人。这一路送你到此,我将你当做朋友,我实在不想你成为我的敌人。我浪迹江湖,对手已经够多了。”
晏歌眸中浮起了一抹笑意,她应道:“你忘了么?我是晏家人,你在潜江杀了的孩子,是我的亲弟弟,我们本就该是敌人。”归隐恍惚了许久,才猛地醒转。她灼灼的目光落在了晏歌的身上,她说道:“晏家于你而言是个牢笼,你与晏欣之间可不见一丝情分在,你想脱离晏家。只不过,散花宫江家未必能够助你,你只是从一个牢笼进入到了另一个牢笼罢了。”
晏歌叹息了一声,她说道:“我很羡慕你有一个好父亲。”归一啸与晏鸿在江湖上是齐名的,可是他们教育子女的方式却是截然不同的。归一啸喜欢浪迹江湖,而他的女儿也染上了这份性子。而晏鸿呢?他的眼中只有儿子,儿子是日后继承家业的,女儿则是用来笼络人心的工具罢了。“我爹不介意多一个干女儿。”归隐答得很快,她的眼睛都不曾眨一下。晏歌的脸上多了一丝惊愕,但是这种惊愕很快就消退了,她的眉眼弯起,笑得如同一道月牙儿。她不相信归隐的话,可只有归隐知道自己并非在开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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