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寻终于将目光从筒子楼的案子上移开, 稍稍聚焦于当前叶临海调查的案件。
他向身旁的叶临海问道:“戚景深那个案子的卷宗材料你抄了多少?”
叶临海一愣:“你怎么突然对这个有兴趣了?”
沈寻微笑着,好声好气道:“我难道不是一直都在听你说吗?”
叶临海呵了一声:“你听是听了,但是听过就忘, 就是做个态度哄哄我而已……”叶临海一边嘀咕着,一边乖巧把手里的笔记本和手机递来, “相册和笔记本都有写, 你小心点看。”
秦飞从后视镜中看了一眼, 犹豫一下,没有阻止。
于是沈寻便将这些材料接过来,飞快翻阅。
他目不斜视地翻过各种血腥诡异的现场照片, 无论是戚景深死时惊惧扭曲的脸也好,还是气氛诡异地车辆照片也好,都没能让沈寻目光有分毫动摇。而最后, 沈寻的目光在两个嫌疑人的资料上定格:
第一位嫌疑人,戚景深的妻子文婷。
文婷与戚景深算得上青梅竹马, 不但小时候就是邻居,成长的路上也一直都在同一所学校, 直到戚景深进入大学后, 文婷才因为学习芭蕾而转入了南戏附属高中, 与戚景深的大学隔着小半座城市的距离,但就算如此, 二人还是常常往来,关系很好,甚至有一次文婷犯下大错, 推倒同学、断送同学的舞蹈生涯以至于被学校记下大过时,还是戚景深出手帮忙,往来人情, 才把大事化小。
但再好的关系也有破裂的时候。就像模范丈夫戚景深背后其实找了情妇一样,模仿妻子文婷会背地里筹谋杀夫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所以警方在戚景深死后,迅速调出了文婷的档案,放在嫌疑人位置,只不过碍于没有证据,才没有进行拘留询问。
而至于另一位嫌疑人——戚景深情妇,她就没这么好运了。
沈寻目光在文婷就读的高中名字上停顿片刻,若有所思,而后慢吞吞转移视线,看向了第二位嫌疑人。
然而就在沈寻看到第二份档案的第一眼,也就是那张被拘的戚景深情妇的照片瞬间,他蓦然一怔,视线定格:
这张脸,他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这就是戚景深的那个情妇?”沈寻喃喃自语,“她是真的很漂亮……”
叶临海一听,立即会意。
“对!我也觉得她特别好看!”叶临海明知这个女人目前是杀人嫌疑犯,但仍然忍不住对她的美貌赞叹出声,“你别说,我看到她照片的第一感觉就是——这个情妇也太美了!像她这么好看的姑娘,做什么不行,偏偏要自甘堕落当人情妇,现在倒好,被卷入命案,一直被拘在警局,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来……”
叶临海满脸唏嘘,感慨美人命途多舛。
沈寻看着这张狼狈也不掩艳丽的照片,思绪飘远,但很快,他感到自己胸口有什么东西动了动。
沈寻回神,低头一看。
“咪!”
突然的,一只猫头从沈寻的衣服内钻出,小爪子伸出,努力扒拉着沈寻手上的手机。
“咪呜~”
小猫咪软软撒娇。
沈寻好奇道:“萌萌要看照片吗?”
“咪呜!”小猫咪直点头。
叶临海看得稀奇:“欸?小沈子,你家猫真能听懂人话啊?”
沈寻才不理叶临海的这傻问题,一手托着衣服里的小猫咪,一手拿着手机递到小猫咪面前,把照片给它看。
“诶!等等!小心点小心点!我刚买的新机,你家猫别抓花了我的手机屏!”
在叶临海“慌张.gif”的背景图下,小猫咪湛蓝的猫瞳盯住照片,自带眼线的圆圆眼睛眨巴眨巴。
“咪!”
高傲的小猫咪摇着尾巴,发出一声不屑气音,骄傲地把脑袋又缩了回去。
沈寻有些茫然,不知道小猫咪在骄傲什么,但又好像莫名懂了这只小猫咪的少女心路历程。
他原本沉重的心情骤然轻快起来,脸上也忍不住露出了笑。
“萌萌真可爱!”
沈寻隔着衣服,拍了拍胸口的毛茸茸。
毛茸茸矜持点头,谦虚地接受了这个夸奖。
叶临海斜眼看着这一幕,脸上惊诧:“你们……这还搞得有模有样的呢?好像真的听得懂一样……对了,从刚开始我就想问了,小沈子怎么是抱着猫来的?而且它竟然还真不怕你?稀奇!”
“这有什么稀奇的,我家萌萌最可爱了!对不对?”沈寻拍着胸口鼓鼓的一团,骄傲!
叶临海呵呵一笑。
前头的秦飞则忍不住看了看后视镜。
又看了看后视镜。
一眼,两眼。
萌萌……呵,萌萌。
秦飞心中犯嘀咕:那么凶的猫,叫“萌萌”?
这位沈画家啊,看来不但心大得分不清人和鬼,就连那小脑瓜里恐怕也有点毛病。
沈寻摸了摸怀里暖呼呼的毛茸茸,很快就又将目光聚焦在照片上。
“她多大年纪?叫什么名字?”沈寻问。
叶临海对美女的名字印象非常深刻,脱口而出:“二十二岁,林萍儿!”
·
御景苑是S市的高级公寓区,基本都是两层或三层一套的大跃层。
而戚家当年为了孩子考虑,买下了比较低的一套跃层,并且对孩子叮嘱过不要往高处去,但戚家的孩子却不知怎的,还是从三楼处打开安全窗的钢琴练习室落下。
三层楼,不高,但已经足以杀死一个六岁的孩子了。
在秦飞的带领下,叶临海与沈寻两人脖子上挂了个临时通行证,于是他们进入警戒线时就再没有受到阻拦。
而随着他们离客厅越近,一种无形压抑的气氛也就越发令人窒息。
“文女士,请振作起来……”
“我体谅您不好受的心情,可是您看,您还有一个女儿需要照看,如果您不振作起来,她又怎么办呢?”
“文女士您看,您的女儿还这么小……她才六岁,就目睹了同胞兄弟的死亡,这对她来说是多大的打击啊……”
“文女士……”
“够了!”
蓦然,歇斯底里的叫喊打断了苦劝和安慰。
那年轻女人的声音仿佛濒临疯狂。
“你体谅我?你能怎么体谅我?你是死了老公还是死了儿子?你要怎么体谅我?!你怎么能够体谅我?你怎么可能懂我?!”年轻女人大声哭喊着,那声音与其说是哭泣,不如说是绝望的嘶叫,“深哥死了,安安也死了,为什么我还活着?为什么不带我一起走?!”
劝解的人员像是吓了一跳:“可是……可是……可是文女士,您还有女儿啊……她是亲眼目睹到同胞兄弟的死亡,这对她的心理将会造成很大的——”
“对了,对了!是的!没错!平平,你看到了的?你的确看到了的?!来,告诉妈妈,刚刚发生了什么?快!告诉妈妈,安安到底是怎么摔下去的?你一定看到了的对?!!”
“妈……妈妈?”
“文女士!别这样逼迫她,她还是个孩子!”
“你闭嘴!平平,告诉我啊,平平,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一定看到了的,对?!告诉我,告诉妈妈啊,平平!!”
客厅里一团混乱,好像就这样撕扯了起来。
叶临海吓了一跳,赶紧进门拉人。
沈寻落后了一步,看到身后的秦飞正站在三楼的窗口下,仰头凝重窗台,脸色凝重。
突然的,秦飞从怀里拿出了烟和打火机,就要这样点燃。
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他身旁的沈寻却按住了他的手。
“秦先生,在这里吸烟不太好,还是稍稍避一下。”沈寻好言相劝,“室内应该会有吸烟区,如果秦先生实在想要吸烟,我建议你往室内去。”
秦飞有些诧异地看他一眼:“我以为你不信鬼神。”
沈寻一愣,脑袋转了一圈才明白秦飞在说什么。他微笑道:“我的意思是不要破坏命案现场。秦先生,我一直认为,抓住真凶才是对死者最大的尊敬,也是对生者最大的告慰。”
秦飞沉默片刻,嘴角微微翘了翘,没有解释这烟的问题,而是顺从地收起烟,去了室内。
在秦飞也进入室内后,沈寻绕着阳台,在勘查区外像秦飞那样抬头,好奇望向窗台,但却什么都没有看到。
与此同时,客厅内的声音也一直传来。
“平平,你到底看到了什么?!告诉妈妈啊!听话,平平,你最听妈妈的话了,对不对?!”
“妈妈……呜呜呜……我……我……呜呜呜……”
“文女士,你冷静一点。我知道你很难过,可是平平也不好受啊!她可是你的女儿啊,你怎么这样对她?!”
“你又是什么人?滚开!滚!!平平,平平来,跟妈妈说……你看到了什么?你说啊,说啊!说啊!!!”
“文女士……”
“冷静一点,文女士……”
“呜呜呜呜……”
过于吵闹的声音让沈寻忍不住皱眉了。
沈寻其实不喜欢孩子。
他不喜欢吵闹,对孩子这样的生物也是无感,但里头的孩子比较惨,沈寻也不至于跟一个孩子计较,于是他转身准备去外头转一圈再回来。
可就在这时,客厅里的孩子呜咽了起来。
“是……是爸爸推的……”
沈寻的脚步停下了。
在他的视线尽头,一个懵懵懂懂的小男孩站在窗台下,茫然抬头,目光随着被风吹动的窗帘,摇动不定。
另一头,客厅内。
那由文婷带来的癫狂压抑气氛也在这时有片刻空白。
一片死寂中,年幼女孩哭泣的声音清晰可闻。
“爸爸他……我看到爸爸他……他打开了窗户,说要带我们一起走……我……呜呜呜……我说我舍不得妈妈……所以爸爸他……他就……呜呜呜……爸爸他就把弟弟带走了……”
这一刻,客厅里除了孩子无邪无知的哭声,便只余一股沉默与凉意蔓延。
叶临海脑中蓦然闪过戚景深死前那张恐惧挣扎的脸,还有那通只有戚景深一人声音的电话,忍不住激灵灵打了个冷颤。
——难道……难道真的是鬼?!
虽然说要相信科学,但是……但是这种情况下,怎么看都是鬼魂作祟?!!
不但叶临海与劝慰文婷的警员在心里直犯嘀咕,就连一旁的秦飞也心生疑窦,站在窗口,点燃了诡者的烟灰。
无声中,香烟悄然燃起。
笔直的青烟直直上升,而后突然像是受到什么的吸引,细细的烟身一扭,钻出窗户,扭曲地向某个方向飘去。
秦飞呼吸一滞,眼神蓦然凌厉起来。
这是——封印物!
秦飞探头一看,发现那个地方,正是主卧的所在!
秦飞神色越发凝重起来:没想到这个案子竟然真的有封印物的影响!!
叶临海那小子,也实在是歪打正着。
看来日行一善还是有收获的。
秦飞没有轻举妄动,在探寻到封印物踪迹后,立即拿出手机,一边向封印所留守调查员敲信息,让他赶快开启异常探测器的定点扫描功能,看能搜出什么封印物来,一边用目光监视着主卧的主人文婷,防止她察觉异常,狗急跳墙。
这一刻,秦飞虽然与叶临海有一样的想法,同样不相信文婷竟会恶毒到这种地步,不但杀了自己的丈夫,就连自己的儿子都杀了,甚至还摆出这样癫狂的受害者嘴脸……但证据就在眼前,秦飞是不信也得信。
——总之,先查出封印物的具体编号和能力,然后根据封印物的能力思考对策,如果顺利的话,可以通过控制文婷的方式控制封印物,如果封印物比较麻烦,那就得多准备几个方案了……
秦飞脑袋飞快转动,手上则有条不紊地做着事。
紧接着,在秦飞紧张的注视中,他很快看到沈寻从阳台外转了进来,从楼梯处走了上去。
秦飞心中一惊,而后又缓缓放松——看沈寻的方向,他的目的地并不是二楼的主卧,而是三楼的钢琴练习室。
只要不是主卧,就基本没问题。
哪怕沈寻要去的地方是案发现场,秦飞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一来楼上有警员守着,二来秦飞也相信,能说出“抓住真凶才是对死者最大的尊敬,也是对生者最大的告慰”的人,不会随意破坏现场。
于是,在秦飞的不断催促下,封印所的调查员通过异常探测器定点而细致的搜寻,很快得出结论,传递到了秦飞的手机上。
而与此同时,沈寻也在三楼的水杯里找到了决定性的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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