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咎和哑巴在外面逛了一圈。
镇子不大,一个上午足够李咎把镇子里和最近的农田村落都走一遍。
基本上证实了李咎之前的判断,又干旱,又饱受大河决堤的威胁,人们穷极了,好几个村落靠着长满青苔杂草的池子解决用水问题。
今年这里格外的穷,以至于卖人的牙市上到了晚上都还有一些无家可归的人,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春旱。
地里只有勉强一些潮润的气息,人畜的饮水只能达到“渴不死”的状态,个别村落的池子修得不够深,或者防渗做得不够好,蓄水已经见了底。有一个村落里还有许多伤员,一问,是因为争夺最后一口水井发生了械斗。
都是穷闹的。
走完一圈,两人回到旅馆吃饭,李咎拿着从镇上买的肉、鸡,盯着厨子做了几道本地的菜,又亲自拎着两筐吃的去了楼上客房。
下午李咎准备去采买些食物送一波,另外想雇请几个人在他下午看好的几个地方打井试试看能不能再搞出几个水源来。
古代有打井的技巧,结合现代的地理知识,可以推算出几个能蓄水的地貌。
向斜背斜蓄水方向透水层不透水层……综合盘点下来,也有那么五六个比较有希望的地方。
若是打不出来——那便打不出来,横竖他是付了工钱的。
才一进门,李咎便看见幺娘、魏嘉梁和两个陌生人正围着一张桌子吃饭。
陌生人正是花姐儿和苏秀才,花姐儿穿着幺娘的旧衣服,苏秀才穿着一身灰扑扑布丁摞补丁的衫。
幺娘和魏嘉梁看见李咎进门,一起站了起来,花姐儿和苏秀才也跟着起身,两人有点忐忑。李咎人是好的,但不一定就好说话,看着可着实太像个杀星。
李咎稍微有一点点意外,不过当着陌生人的面,即便是为了幺娘和魏嘉梁的面子,他也不会说什么,只招呼大家坐下:“别客套,坐坐。不过我这午饭拿少了,等下请店家再加两个菜两碗饭来。”
李咎坐下了才发现陌生的妇人还抱着一个女娃。李咎素来喜欢小孩儿,尤其喜欢小闺女,看着那孩子怯怯地拉着母亲的衣服,先态度软了几分:“幺娘,这两位是?”
“老爷,是昨天从人市上带回来的。他们俩无处可去,一个能做饭洗衣洒扫缝补,一个是秀才老爷,都用得上,是不是?”幺娘有那么一点点忐忑不安。
李咎看看她,又看看紧张的花姐儿和看起来很平静然而眼神暴露了他真实想法同样很紧张的苏秀才。
李咎沉默片刻,说道:“行,那就一起。确实到了地方再招,不如先选好了带过去,横竖也就两三天的路程。坐坐,别拘束。鄙姓李,行三,两位怎么称呼?”
花姐和苏秀才大喜过望,忙和李咎互相认过,他们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和幺娘等人万万不能比得,两人于是都称呼李咎为“三爷”,称呼哑巴为“阿大”。
有了归宿,花姐还是很拘谨的,但是苏秀才就安心多了,并且非常自来熟地给李咎当起了狗头军师:“三爷接下来还有什么打算?我因病了,在这里也辗转了三个多月,总归见得多一些老一些。”
李咎很实诚:“下午给附近几个村子送点吃的喝的,招几个短工打井。这地方太穷了,有几口井,能让大家的日子好过一些。”
苏秀才点点头:“三爷说到了根子上,这里最大的问题就是缺水,山泉溪流一年也续不上几天,河里常年只有浅浅的一洼。”
李咎道:“难得有不旱的时候,那就要提防漫灌,人都要逃荒去了还管这里的地呢?凿两口井来,好歹让他们没洪涝的时候日子好过些。”
苏秀才道:“这里头就有两件事情,说不得要请三爷知道一二了。其一是本地民风剽悍,特别是匪盗多生,游侠横行,专好恃强凌弱、肆意抢夺。三爷想救济穷困,心则极好,然而如何让穷困之人保全手中的一饭一食呢?昨儿是夜深了,且有两位好壮汉站在那里,其他人即便心有意动,也不敢付诸行动。凿井则需数日之久,恐怕还要另寻办法。其二是凿井,怎么请人,请哪些人,凿出来的井为谁所有,会不会引起其他的争斗?三爷可有考量?”
李咎点头说道:“我这里有急事往城阳府去,少不得只能用昨晚上用老了的招式了,便是让所有拿了许多食物的人留个卖身契。我先按人数与他们二十人为一组,每组有强有弱,和那老弱妇孺签了契约只说是人已经卖给了我,过几个月我就带走。若是等我来要人时他们死了伤了残了,便要他们整个组里还钱。若是我能带走足量的人,就再给他们额外多发一杯钱米。他们必不敢让人出事。而我已经有了一些长远的计划,只等城阳府诸事完备,必然要回来安排,这些人恰好可以与我做劳力。凿井就更不说了,能出水固然好,出不了也没什么,左右我也只是想给那些年轻力壮又逞强好胜的丁壮找点事干,在我回来前稳住即可。这里的地下水资源有限,今年有,明年未必就有,且质量也不高,不出几年必定盐碱化。真要彻底治好这儿,包括城阳府,还是得让河流苏醒、恢复。”
苏秀才显然没听见自己想听的答案,因而面上带了一些惊讶的表情。
他本以为李咎会索性雇佣一些有头有脸的人家出面操持大小事务,因为百姓是愚钝的,必得有不愚钝的人来管理他们,统一分配食物,统一分配水井的泉水,统一维持秩序……没想到李咎压根儿不看这些地头蛇。
在苏秀才的经验中,在地方上办事,绝无绕过地头蛇的可能,李咎这样直接和最底层的人谈判,真的会有效吗?
苏秀才这样怀疑着,做事仍然严格按李咎的打算去办。
苏秀才是个非常有实干能力的人。李咎发现他是重感冒几乎要转肺炎的状态,将未来的特效药与他捶碎了一板,两副药吃完,他就痊愈了。
恢复健康的苏秀才登记人口、协助分组、采购分配食物、雇佣翻译和帮忙运输食物的短工……样样事情都办得十分出色,甚至比李咎自己还强些。
李咎一方面非常认可苏秀才的能力,另一方面总觉得苏秀才有些奇怪。
一个寻常书生,在苏秀才这个年纪,很难有这么老练圆滑的手段。要么苏秀才曾经给一些官员当过客卿、师爷,要么他根本就不是个普普通通的秀才,其身份来历,必有蹊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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