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厨房吃晚饭的路上,李咎的脸色就很差。
幺娘已经熟悉到可以揣摩李咎的想法,知道他是听了罗家父子诉苦,圣人病犯了,于是又像刚来那会儿一样捉着李咎的衣袖和他说话:“老爷老爷,你是不是也想让我攒几亩地,回家过太平日子呀?”
李咎抱着胳膊转过身来,很严肃地看着这个依然只堪堪到自己腰那么高的小姑娘:“我对你没有期望,意思是,你自己的事情你自己做主,老爷我做不了主,也不想代你做主。你想买几亩地回家,就去买。你想一辈子在李园干活,就一辈子在李园。你想去别处,就去。”
幺娘弯起唇角:“那……我就一辈子在李园,一辈子伺候老爷。老爷说了我自己做主,那以后老爷不论是娶妻了还是当官儿了搬家了,都不能赶我走!”
“晓得喽,哎呀你真婆妈,你不想走我还能赶你走……”
一路叽叽咕咕的,在幺娘的插科打诨撒娇里,李咎的情绪倒是恢复了不少。
没事,再穷再苦,能救一个是一个,能盘活一个地方是一个地方,只要有足够的粮食,只要能提高生产力,早晚大家都能过上好日子。远方的罗老爹罗小哥,他一时还管不着。但是近在眼前的幺娘等人,却是真真切切地因为他的插手改变了命运。以后他还会改变更多人的命运,他还可以更努力。
晚饭照例是一个汤一个菜一个饭,干重体力的人多一道肉菜,其他人自己加钱可以加菜。李咎每天都会加一道小荤,那些想吃点好的人为了省事都跟着李咎吃,李咎加啥他们加啥。
虽然吃饭这个事情是到点开饭,大家先到先吃,不过李咎的那份一般都会提前单独放好在一旁,等他到了再拿来给他。
没有客人的场合,李咎和其他人一样,将菜倒在一个碗里端着,找个舒服的地方三两口扒完。今天也是如此,李咎照例在外面栏杆上坐着吃饭,周围四散着好些长工,他们也习惯了老爷平时不摆老爷架子,总算不再像兔子见了狼一样拘束了。
李咎一边吃着自己碗里的,一边环顾四周,观察其他人的情况。
嗯哑巴碗里和自己差不多。哑巴不攒钱,因为李咎也承诺了给他养老,哑巴在钱上就散漫了许多,除了听李咎的话不乱花之外,在吃喝上对自己比较宽松。他的加餐和李咎一样,现在碗里的和李咎的一样,说明厨房没搞阴奉阳违那一套逮着口不能言的哑巴欺负。
现在厨房里的做饭师傅大约有五六个人,加上切配的烧火的洗碗的,总计十五六,他们还要轮流去荒山做饭,因此来来去去的变动比较大。李咎不可能每天都过来盯着做饭,只能像今天这样,想起来就看一眼,一切正常那就好。
再看看幺娘初三还有不远处几个未成年的碗,嗯,人人都有一整个完整的水煮蛋。这是李咎规定的,未成年的孩子和怀孕、哺乳期的妇人,每天早晚各一个完整的水煮蛋。物资匮乏的时代,鸡蛋就是营养学的最优解,李咎要求厨房给符合要求的人提供水煮蛋正因为此。只能是水煮蛋,因为完整的蛋不太好贪墨,以后就算有人眼馋,也不敢对水煮蛋动手,即便发生状况连李咎都被骗了过去,则至少还能保证小孩子们、孕产妇们的基本营养。
顺便李咎还将众人的衣服和肢体也都看了一遍,衣服都是齐整的,手、脸、头发也干净,妥,就怕几天不管,内务邋遢。以古代低下的医疗能力,必须随时注意降低染病的风险才行,否则说不定一个小小的风寒都能要人命。每个新到李园的人都被李咎这样再三教导过,就连李园的家规里,关于患病后的自我诊断和自我隔离也有相关内容。
人均寿命堪堪三十的年代,再怎么小心谨慎都不为过。
吃完饭遛弯的时候,王得春和吴大郎的汇报时间又到了。王得春每天汇报银钱收支,看着钱哗啦啦地淌,大头收入还是靠李咎的私人库存给垫,心里那个疼啊,被李咎好一番安抚才稳住了。
吴大郎手里拿着各处的办事进度,也都无甚可说,唯一有进度的是那个配出了水泥和铅笔芯方子的孟田旺,又配出了一剂可以在陶瓷和铜上涂抹印刷的墨,但是造价十分昂贵。孟田旺自认这个墨不符合李咎的要求,憋着劲儿要等成本降低了再与李咎汇报。但是吴大郎却觉得这事不能不说,李咎要的又不只是个结果,他还要全盘的掌控,报喜不报忧要不得,是以吴大郎做主,也将这件事报了上来,还让孟田旺捎带了这次的成品。
李咎上手一捻开就感觉到有凝固的东西在手中化开,马上就懂了:“里面放了油脂,怪不得说价格低不了,有油脂啊,自然贵。”
吴大郎知道因为油脂的来源问题,李咎有许多计算都还在搁置中,跟着叹了口气:“也不知什么时候才会有够用的油脂。今年顺利,才有粮食。有了粮食才能种老爷说的花生、油菜、大豆等物,等到能供上几十亩上百亩地了,却不知是后年还是哪年,唉。”
李咎道:“这个不一样……不一定需要食用油。不论是我想要的油墨,又或者是蜡烛,它们所耗的油都不一定要是猪油、菜油。帮我记下来,明天让初三去找老陈,就说让行商们帮忙打听有没有哪个地方产石脂水。石脂水是一种黑色的、气味极为难闻、可以燃烧的油状液体。”
“哎,我记得了。那,孟工长那边的配方是否继续改进?”
李咎说道:“李咎说道:“按照三等的奖金给他发钱,然后叫他继续改进。还有纸张的事情提醒他不要忘了。印书册嘛,纸张、雕版、油墨缺一不可。《三国演义》已经连载了十几章,可以出第一册了。得春哪,记一下,明天开始准备招木匠、锡匠、陶工。”
想到雕版之后的印刷和相关统筹,李咎又补了一个安排:“老吴和老陈说一声,盘一个会印书的作坊,懂印刷的留下,不懂的给钱让他们另寻生计,我要自己整印刷。还需要一个柜上人,老陈能兼任就兼上,将来咱们的书也是要往外地卖,走柳记货行的路子。若是不能兼,就再寻罗一个可靠的。”
“说到这个,却是我疏忽了。明天找个人……就初三和阿柱,让他们去黄举人家问候一声,看是否有咱们帮得上手的地方。倘若黄举人家忙着,就让他俩回来;倘若没什么要紧的事,就递上帖子,请黄举人帮忙举荐一个老实的童生或者秀才,专教写字,除写字外,别的一概不能教。”
王得春和吴大郎拿着铅笔和册子记个不停,连连答应着。事情全部说完,李咎让他俩复述一遍,听着没什么问题,才叫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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