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元宵那日春娘被李咎带回来,便一直不停地生事。
头几日她还怕黄又八找上门来,老老实实在房间里闷了些日子。后来黄又八因为打死妻子事发被官府拿下判了绞监候,春娘又抖了起来,又敢作天作地了。
春娘是看人下菜碟儿惯了的,李园里人来人往,她将眼皮子这么上下一抬,就知道能惹上谁不能惹上谁。对着王得春、吴大郎、哑巴等人就好言奉承,就算那几位不苟言笑、退避三舍,春娘也不以为意。
再对上三九、幺娘等,春娘立马就翻出白眼来。三九因为避嫌的缘故,除非必要或者李咎召见,否则等闲不到李咎跟前去。春娘就看了出来李咎和三九没有什么私情,三九大约是告不上小状的。在春娘浅薄的意识里,两个没有血缘关系的成年男女,若无私情,就应无私交,自然更不该有什么互帮互助、朋友往来。如此,就不必管三九了。且因为三九生得十分好看,春娘还要更排挤她一些。
至于幺娘就更不提了,在春娘过去的十几年人生里,幺娘就是她的丫鬟,乃至猪犬一类,闲得无聊还要打两棍子取乐哩!
春娘作得精准,作得漂亮,以至于作了快个把月,幺娘才忍无可忍地爆发了。
这件事的起因还不是幺娘自己被欺负,而是春娘不问自取了别人定的月华裙,还穿到外面去招摇,恰被定了裙子的客人,本地富商王老爷的夫人陈氏,亲眼看见了。
幸而那陈太太是李园的邻居,知道李咎不缺钱,更不缺好看的衣服,绝对做不出贪便宜将客人的衣服当自己的衣服穿的事儿。这位客人私下告知了三九,三九检查衣服时这才发现原来春娘经常偷铺子里的新衣服去外面夸耀,不仅如此,幺娘新做的几身春衫,也被春娘强行拿走自己穿上了。
再拿这事去问幺娘,幺娘一脸疲惫:“若是不给,她定要闹得鸡犬不宁。老爷本就事多,何苦为这个去烦他。白没得让老爷觉得我舍不得几件衣服,却搅得上下不安。”
三九对幺娘真有点“怒其不争”。但是话说回来,春娘的行为若是只涉及幺娘的私产也就罢了,现在却已经影响了铺子的声誉,这却不能不管。三九打定主意若是幺娘放任她姐姐这般胡搅蛮缠,立刻就要和幺娘拆分产业。她虽然只做了一个月的生意,现在却已经懂得什么是名声,什么是口碑。她的铺子虽然还小,却绝不能刚有起色就被毁了口碑!
让三九欣慰的是,对自己的衣服听之任之的幺娘,听她说道春娘竟然敢偷摸铺子里的客定裙子,当场火冒三丈,比三九更加生气。
恰好春娘睡到这时候方起,看见自己的衣服皱巴巴地搭在那,也是一肚子的火气。她昨晚睡前交代幺娘把衣服熨平整了,她还要出去找老伙计们说说话呢,不穿得平平整整的,怎么好炫耀!
春娘就这样拎着自己的裙子冲到倒座房来,劈头盖脸一顿骂。
三九和幺娘这时候正说到铺子受了影响,如何赔偿客人,又如何请老爷帮忙解决这事且不让他觉得她们钱没挣到先挣了麻烦。幺娘本来就憋了火,春娘还这么着倒三不着两的,幺娘当场就爆发了:
“我是老爷的奴才,又不是你的奴才,你凭什么支使我?你充什么主人?我不过看你嫁得艰难,无家可归,这才忍让你几分,你倒得了意,反变本加厉!如此咱们就来算算账!咱们李家人,做多少事,吃多少饭,您老姐姐来了,先花了咱们老爷的钱买了你来,大家同是卖身的奴才,谁比谁金贵?大家都闷头做事,只有你针不拈一根,碗不洗一个,推倒油瓶都不扶,厨房里叫吃饭了,你倒是跑头一个,汤里的骨头菜里的肉,你可都挑自己碗里!这般行事,连我也替你害臊,恨不得立时回了老爷撵你出去,你还有脸来说这些!你的衣服,可在你门后放着呢,你自己洗去!这几件原是我的,我也不给你了。你拿我的衣服当自己的穿,也不看看你配不配!”
幺娘也不知憋了多久,一长串下来不带打顿的说完,就要去扒春娘穿的一件大红印花袄儿。春娘哪里肯给,又想着从没被人这么不给脸,这个不给脸的人还是她打小欺负着长大的幺娘,也是又气又恼,就和幺娘打上了。
三九愣在当场,没想到幺娘能说出这么一篇话来,待反应过来,幺娘早和她姐姐打成了一团。三九拉不住劝不动,忙叫了其他媳妇子过来帮忙。
众人平时都看春娘不顺眼,李咎都谦和温柔呢,一个路上捡的丫头倒是颐指气使起来,不过看幺娘的面子才不和她计较。这会儿幺娘倒是和她打上了,不趁机落井下石,还等什么!于是明面上劝架,实际上拉偏架,拉拉扯扯的半天才给分开了。
幺娘趁势往三九怀里一倒:“我怎么这么命苦!她又不是我正经亲戚,就算是正经亲戚,我都是二十两银子卖给老爷的丫头了,凭谁也不该越过老爷支使我的!”
春娘狼狈不堪,只觉又被一帮人看了笑话,也尖声詈骂起来,闹得不可开交。
……
就这样,倒座房里一直闹到了李咎被小莲儿搬过来主持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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