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7.易 主

    柏林小区13幢是座三室一厅的干部楼，比二室一厅的一般工人楼宽敞多了，而且它临江面山座落于一片柏林之中，阳光照射充足，空气清新，居住环境优美，是个令人羡慕的安家之地。

    我的老领导牟立家就居住在这幢楼的101室，这是他倾力工作一辈子才分得的福利房，可如今却落入了他人之手，成了别人的家了。

    牟立分到这套处级领导才有资格享受的福利房时，恰好是我被公司经理提拔为副科不久，他就找到我说：

    “我刚刚分到房子，正愁着装潢的事呢！”

    我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

    “这光荣而艰巨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然而，牟立领导有所不知，他完全看错人了！我并不是一个喜欢溜须拍马的人，恰恰相反，我平生最不耐烦的就是跟领导打交道，总是设法避着躲着当官的。况且，我哪有那能耐？我连自家的装潢都当不了一回事，怎么可能为领导家的装潢操心操劳？！

    我深知，自己若是想变“副科”为“正科”，继续往上爬的话，光有公司经理的提拔是不够的，更得靠牟立扶持，否则，我这个“副科”说没就没了。可我只有我自己知道，当官并不适合我这种人的，什么“副科”没了就没了，倒是老老实实“干活”更让我感到自在。

    牟立原是职工子弟中学的一名政治课老师，当着当着就成了学校领导。也许是上世纪80年代，当老师的待遇还不如厂里的工人，当校领导还不如在厂里当领导，他就想方设法调到了厂里当了个处级领导。

    他的这个二级单位处级领导当了不久，就遇上了公司合并，由原来的三个亏损二级单位合并成一个二级单位公司，面临着大量的裁员工作。

    新任的董事长找到牟立，把大量裁员这光荣而艰巨的任务交到他手里的时候，他就将退休了，可他仍满怀斗志，跟新任的董事长表态道：

    “你让我做这个难人可以，但等我正式办理退休手续后，你得答应留用我！”

    新任董事长当即爽快答应：“好说，好说！我可以裁掉任何多余的人，唯你，我必须得保住！”

    于是，牟立就铁面无私地开始“砍人”了，费尽心机地把三个亏损单位原有的10多个处级领导“砍”到只剩几个，把将近百名的正副科级领导“砍”到只剩10多个，把不计其数的工人“砍”下岗，让他们统统“从头再来”。

    然而，让牟立万万没想到的是，当他做尽难人难事，几乎得罪了所有人完成裁员工作的时候，新任董事长就飞起一脚，也把他给踢出公司了！虽然，牟立在公司科以上领导会议上砸了茶杯，大拍桌子骂了没良心的新任董事长，但也只能悻悻离去公司滚回家吃“老米饭”了。

    也许是牟立受到的刺激太大了，回到家后，邻居常常听得他家“乒呤乓啷”的爆发声，好在他老婆已不在了，否则，他也会把一肚子的气撒到她的头上的！

    等牟立天天砸东西，把家里可以砸出声音来的东西砸得差不多了，也许再没东西可砸出声音来了，他开始天天面壁发呆，不知吃不知喝的，这可怎么办啊？

    牟立有儿有女，儿女家也跟他家相去不是很远。可儿女有儿女的家，自家都一大堆事，总不可能天天陪着个只知发呆的老爸。

    当然，做人得有良心孝心，父母把自己抚养成人不容易，自家即使事再多，也是不可以扔下大人不管不顾的。

    牟立儿女为了老爸有个照顾，就到处打听哪有好保姆，不是办法的办法，也只有化钱找人来照顾自己的老爸了。可是找保姆难啊，来一个走一个，牟立儿女哎声叹气的：

    “怎么找个好保姆就这样难呢？蜀道难，难于上青天。找个保姆也是啊！”

    一个保姆走掉了，牟立儿女又为老爸找了个叫尉乾丽的保姆，她问：

    “你俩老爸当过大官的，你们家能为我三个儿子解决工作问题吗？”

    牟立儿女说：“现在的工作又不是分配的，都是自主择业的，只要愿意干，到处都是工作，找个工作不难的！你仨儿子想干什么工作？我们可以帮你在网上搜搜的。”

    “那我仨儿子可以跟我一起住到你们家来吗？”尉乾丽继而问道。

    牟立儿女想想，觉得老爸的房子这么大，空着也是空着，住进来跟自己老爸做伴，家里倒是热闹了，就爽快答应道：

    “这个可以啊，反正我老爸的房子大，能住下的。”

    “还有，我跟我仨儿子跟你老爸住一起，总得有个名份？不然，现在你叫我照顾你们老爸，我来了。明天，说不定你们又改变主意了，那我和我仨儿怎么办啊？人生经不起折腾啊！”尉乾丽眼睛一眨一眨的动着脑筋。

    “那你说，你要什么名份呢？”牟立儿女想，只要老爸有人照顾就好，名份不名份的不就是个名吗？

    “这个还用我明说啊？就是我跟你们老爸得领个结婚证，这样，我就可一门心思服侍你们父亲了呀，一直服侍到他老去。”尉乾丽把自己的主意和盘托出了。

    牟立儿女想想，这样也好，不管是老爸的保姆也好老婆也好，只要有人陪伴着服侍着就好，就不假思索地答应下来了。

    就这样，柏林小区13幢101室人气大旺了，本来只有牟立一人空空荡荡的三室一厅，一下增至到四男一女。

    然而，高涨的人气，并没有让牟立高兴起来，他依然天天面壁独自发呆，只是从此他的工资卡有人管了，有人烧给他吃了，有人叫他喝点什么了，有人告诉他天晚了该上床睡觉了。

    尉乾丽侍候牟立吃过后，就口袋装满着瓜子花生什么的，顾自去小区小公园，一边嗑着瓜子，一边跟人聊天：

    “我真不明白我那个牟立，他的日子那么好过，为什么天天闷闷不乐的？”

    “那，你是他的老婆，你得设法哄他开心呀！”小区人常常遇上她聊天，也就一回生二回熟了。

    “怎么哄？他又不是小孩！”尉乾丽一边吐着瓜子壳一边说道。

    “你怎么哄男人，我们怎么知道？你肯定一套一套的，不然，他怎么老都老了，还娶了你这个老婆？”边上的女人们“嘻嘻”地笑道。

    “我随他去！他喜欢闷闷不乐，就让他闷闷不乐好了。”尉乾丽一边吐出瓜子壳一边又拿一颗嗑着。

    牟立一个人在家闷闷不乐，闷着闷着就生病了，住进医院去了。

    尉乾丽依然管自己口袋装满着瓜子花生什么的，顾自去小区小公园，一边嗑着瓜子，一边跟人聊天。小区人这下感到奇怪了：

    “牟立住院了，你怎么不去医院陪着他？还有空跟我们聊天？”

    尉乾丽说：“我得在家烧饭给我三个儿子吃呢！哪有空去陪他？他不有女儿吗？做儿女得孝顺，由他儿女陪去！”

    这时，小区人就哄她了：“老干部住院有保姆费的，他儿女照顾他，保姆费不就叫他儿女赚走了？！”

    “真的？这么好呀？”

    尉乾丽知道照顾牟立有保姆费，第二天就亲自去医院服侍他了，在医院一边嗑着瓜子一边跟人聊天。

    直至牟立出院，尉乾丽看还没人送保姆费来，就问牟立儿女：

    “你们老爸住院的保姆费呢？会不会被你们领走了？”

    牟立儿女告诉她：“我老爸不管住院不住院都有保姆费的，都打在工资卡里了！工资卡不在你手里吗？不信，你可以拉张工资条来查看的。”

    过不多久，牟立去世了，大概是一天到晚闷闷不乐，抑郁而死的。

    就这样，柏林小区13幢101室就成了尉乾丽和她三个儿子的了。有人曾问过牟立儿女：

    “柏林小区13幢101室是你们牟家的，你们俩做儿女的，怎么不去争回来呀？！”

    牟立儿女说：“有什么好去争的，我们自己都有自己的房子住着啊！”

    就这样，尉乾丽和她三个儿子就稳稳当当地住在了柏林小区13幢101室。

    有一天，尉乾丽又出现在了小区小公园，一边嗑着瓜子，一边跟人聊天，见人就问：

    “这一带有没有哪个老人家要找老伴的？帮我介绍一下，我可以嫁给他！”

    小区人这下又感到奇怪了：

    “你不是忙着烧饭给你仨儿子吃吗？怎么又急着嫁人了？！”

    尉乾丽满腹忧虑地说：“我的大儿子马上要结婚了，剩下的两儿子迟早也是要结婚的。他们都要把我从那房子里赶出来，叫我再嫁人，再搞套大房子来。”

    小区人听到尉乾丽这么一说，个个惊得目瞪口呆的！

    天哪！这真是人心不平啊，这尉乾丽白白捡了套大房子还不够，又做起再捡一套大房子的白日梦来了！

    这《天下最好的保姆》在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