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恰遇单位的第二次合并

小说:我的平常人生 作者:Leigongcao
    原来巨化叫总厂的时候,生产任务都是上面一级一级下达的,下面分厂只管生产不管效益,大家凭铁饭碗吃饭。

    计划经济年代,人家都说巨化的架子大,把项目送上门去,竟然吃了闭门羹:

    “我们只对内,不对外的!”

    现在都说“用户是上帝”,但计划经济年代,“上帝”只能悻悻离去,未免让人郁闷:送上门的生意,就是送上的肥肉啊,这也不接?

    一成立集团公司后,生产任务就断粮了,谁生产谁自行找米下锅,下面各二级单位就分成了好单位和差单位了。好单位的产品,供不应求;差单位则没有产品,求得订单才有生意。

    好单位奖金发起来一叠一叠的,差单位连发工资都困难了。有个二级单位劳服公司,突然一个月,职工的工资少了。就有职工责问大经理:

    “你凭什么扣职工工资?”

    大经理回答:“单位亏损,做不到满额发放工资,你叫我到哪去弄钱?”

    我所在公司单位在合并前发不出工资,经理没扣职工工资,而是将办公楼抵押给了银行,然后贷款给我们职工足额发放了工资。公司成立了温房地产开发公司,经理对公司的发展前景充满了信心。

    因为发工资都难了,差单位就老跑集团去叫苦要钱,会哭的小孩有奶吃哦。这个差单位刚拿了钱走了,那个差单位又找上门来了。

    集团没有那么多精力去对付一个一个的亏损单位,就把几个亏损单位合并成一个××有限公司。

    我从忝老板那逃回巨化上班时,我原来的那个公司不复存在了,合并进了一个新的有限公司,我不再是容器厂的副厂长了,去了一个我完全陌生的科室。

    这年已是我离开荞麦坞的第十八个年头,我是一名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工程师,下面工人说“工程师一毛钱十一个,一分不值”,在同事中呢,我因学历只是个大专,也就被那些本科生所深深看不起了。

    其实,我们办公室已经人满为患,人浮其事了,但又有个大学生来报到了。他一看到我,就表现出一种不一般的热情,紧紧握着我的手,叫我“老师”。

    我看他,也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但怎么也想不起是在哪见到过他。他为什么要管我叫“老师”呢?我没当过老师啊!

    新来的大学生见我犯晕,就象上课老师提问启发学生那样的启发我:

    “你是不是在十八年前,在荞麦坞当过知青?”

    “对呀!我上山下乡去的就是荞麦坞。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当知青那会,是不是在荞麦坞小学代过课?”

    “是的,当时那女教师产假,大队是叫我去代过她的课!”

    “有一年双抢,你是不是搭伙在一个农家用餐?”

    “是的,那农家对我可好了,总煮鸡蛋给我增加营养,补充体力,怕我吃不消双抢的艰辛。”

    “那农家是不是正好有个你代课时教过的学生?你还常常帮助他学习,教他这教他那的?”

    “是啊,那孩子天庭饱满地阁方圆,我非常看好他,并预料他将来一定能考上名牌大学,有个大好前程!”

    “现在,你总算知道了?我就是荞麦坞那农家孩子啊!”

    原来如此,我很感动:“你真是好记性!还能记得我!可我现在不是你的老师了,是同事,你不用客气,直接叫我名字好了!”

    他说:“三人行,必有我师!我怎么就不能叫你老师了?”

    他的到来,更有他叫我“老师”,一改以往我长期被人小瞧的局面,我深深觉得自己虽然不才,但还是有人尊重我的。

    在后来日子里,我不遗余力地把自己将近二十年的实践经验教给他,把自己在工作中所犯的错误以及如何防范告诉他,可以让他少走弯路,更好地将自己在大学里所学到的理论知识与工作实践相结合,使自己的技术水平更快地得到质的飞跃。

    再后来,我告诉他,你现在所在的厂“厂房简陋,设备陈旧,工艺落后”,与深圳同行业相比,起码要落后数十年!你只有从这里跳出去,才能找到更好提升自己人生价值的发展平台!

    他与我同事大约还不到一年,就去了深圳。我虽然很羡慕他去了深圳,可我从没想过离开巨化,离开这人浮于事的单位。

    这新成立的有限公司,大大小小的领导起码也有百来个。上有一个周董事长,占着一座楼,带一帮所谓的上层管理人员,不用管承接项目不用管供料备料不用管生产制作,只要耍耍权守住人民币就可以了。

    人们私下里议论周董是占山为王。这话听着难听,但也不能不说还真是这么回事。

    我们这个新成立的有限公司,由原来的数个亏损厂合并而成。但亏损归亏损,每个厂都是从无到有,象徐国章建设那被怀疑为“贪污受贿”的项目一样,靠流汗流血,甚至靠生命,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一点一点积累而成今天这规模的。周董丝毫未参与这艰苦奋斗的过程,但一来就成了它的真正主人。

    周董的理念非常骇人,他说唯有他坐镇的那座楼是有价值的,其余的一切都是没有意义的,特别是数以千计的工人更是沉重的历史包袱。他只要守住企业招牌和资质就可以了,然后让那些七七八八的包工队来挂他的招牌和资质进行营运,他只要稳坐钓鱼台坐收渔利就好,没有负担唯有滚滚的财源。

    周董的用人之道,更是耐人寻味:原来象徐国章那样的骨干分子有功之臣进入了他的黑名单,一个接一个受到打击;对那些从大学出来就一直没有好好工作过的“嘴皮分子”则委以重任,象个“酒坛”似的摆在那压阵。

    我所在的科室本是机械厂的一个科室,机械厂也像我原公司一样亏损,也合并进了这新的有限公司。

    机械厂,曾是个令人垂涎三尺的厂。凡能进该厂的人只有两种,一是有权势有门路有背景的人;二是名牌大学生。

    但“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三十过去,它非但没“扩大再生产”,反而在萎缩在萧条,连我这个杂牌大学生也要归机械厂了。

    总厂也一如我们机械厂,发展的步伐远远落后于时代了,虽然由“总厂”而“集团”,虽然有股份公司上市圈钱交易,但亏损面有增无减,这个分厂刚来诉过苦,那个分厂又接踵而来了。

    总厂不胜其烦,就把仪表厂、铝厂、建设公司、机械厂合并为工程有限公司,这样,四烦就缩减为一烦了。

    这一重大举措引发了人事的大变动,我从建设公司调到了机械厂。

    技术科只有几个人的工作量,却集聚着三十来号工程师,于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先后有二十来人跳槽走了,还剩下十多号人。

    每天上了班,葛谟、肖孺、尉鞑呐这三个领导级人物就聚在一起谈天说地,他们是名校派加铁哥们。不久葛谟、肖孺调到公司上层去了,由尉鞑呐任科长和责任人。

    葛谟是个单位要不了他的人,总是从私利出发开展他的技术工作,若是单位满足了的私欲,他就在工作上给单位开绿灯;若是他的私得不到满足,他就在技术上处处给单位设绊。他的老婆本是乡村小学教员,是他向单位施压后,单位才设法将他的老婆从乡村调到了城里。单位里的人私底下说他是单位里养不熟的一条狗。

    我想,从私利出发开展技术工作的葛谟带出来的肖孺、尉鞑呐,会不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

    阿首是个实干派,担任着组长,科里来了图纸,总由他组织人员忙着,忙完技术文件编制后交尉鞑呐签名画押后,就可交付铆焊车间实施产品制作过程了。

    阿首是个急性子,总唯恐技术文件编制不及时而拖延了生产周期,所以工作起来总是跑步前进,楼道上老听到他跑来跑去的“咚咚”声。

    与阿首恰成相反,尉鞑呐是个完全“不把工作当工作”的人,他有两句名言让人印象非常深刻:一是“我是干大事的”,言下之意就是你们干的那些小事别老来烦我,可是没他的签字,工艺文件不生效啊;二是“我是拖拉机”,言下之意就是我就愿意把工作拖着不办不签字,你能拿我怎么的?!

    科里的工作程序大致是这样的:产品制作承揽合同签立后,由生产调度将图纸交到尉鞑呐手里,再由尉鞑呐交到阿首手里组织技术文件编制,技术文件编制完成后上呈尉鞑呐签字画押生效,然后返回给生产调度下发落实生产制作。

    生产调度毛以旺也是个急性子,本来么,技术文件编制完成后就会送达他手里的,可他等不及,总是喜欢跑到尉鞑呐办公室催问:“好了没?”

    毛以旺跑尉鞑呐办公室跑多了,就惹得尉鞑呐非常的气恼,毛以旺越催他,他越拖着跟毛以旺较劲,看他能拿自己怎么着!

    设备制作承揽工期,一般是三个月,但有时甲方因急用原因,会要求大大缩短工期,要求赶工。这台设备,用户要求在一星期内完成制作。

    毛以旺害怕尉鞑呐耽误了,直接找到阿首,要他帮帮忙,突击一下。

    阿首为难地说,这越级了,不符合工作程序,再说没尉鞑呐的签字画押,突击了也白忙!

    毛以旺叫不动阿首,只好按工作程序把图纸交给了尉鞑呐,非常严肃的交待道:“这可是特急件,千万耽搁不得!你必须马上安排下去编工艺,今天下班之前,我来取技术文件!不然,耽误了工期,合同的违约责任谁也担当不起!”

    尉鞑呐一听毛以旺用命令式的口气跟他说话,一下就跳了起来:“狗屁!你算什么玩艺?!我就不安排,你能拿我怎样?!”

    毛以旺也寸步不让:“你大小是个领导,别把工作当玩笑!你不安排?哼,你试试看!你不安排下去,我就去告你!”

    “你现在就去告!我还怕你告我?什么玩艺?!还威胁我,哼!”

    毛以旺再不跟他废话,气呼呼地走了。

    半天过去了,毛以旺看见那特急件图纸还在尉鞑呐的办公桌上躺着;一天过去了,毛以旺看见那特急件图纸还在尉鞑呐的办公桌上躺着;二天过去了,毛以旺看见那特急件图纸还在尉鞑呐的办公桌上躺着……

    毛以旺再也受不了了,很想冲进尉鞑呐的办公室,狠狠地揍他一顿!但他没这样做,而是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嘭”地摔上了门,然后就有“凭啷乓啷”的阵阵爆炸声传遍了整幢办公楼。

    毛以旺砸完了热水瓶、茶杯等办公室里所有能砸出声音来的东西后,直奔董事长办公室,把尉鞑呐狠狠地告了一状!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自他把尉鞑呐告了以后不久,尉鞑呐竟然被提拔了,从技术科科长的位置升到了技术质量监督部部长!

    后来同董事长因经济犯罪被逮捕了判刑了,尉鞑呐又部长升为了副总经理。

    尉鞑呐果然象他早说过的那样,是个干大事当大官的人!

    问题在于:他是凭什么青云直上的呢?周董被捕前重用他,是想达到什么样的目的?

    这一定是毛以旺胸中解不开的郁结,也成了困扰我一生的一个谜。

    在我们厂似乎普通存在那么种怪现象:实干苦干的结果是被怨被骂,负着实际上的责任,常常被扣奖金,甚至工资;游手好闲做“酒坛”的结果是养尊处优,负着名义上的实际根本不存在的“重大责任”,拿着几倍于职工的工资,还有高额的各种补贴。

    在周董事长的一手遮天之下,我们这些“沉重的历史包袱”真真切切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生存危机。

    人心思富,其实我们这些在周董眼里“沉重的历史包袱”也就想想而已,只要有个工作上着班有工资拿就很满足了;真正做着发财梦的是周董他们。

    周董手下的忝副顺利实现了他的发财梦,当我们从沿海那座城市逃离忝副后,他在那座大城市注册成立了完全属于他自己的公司,有了自己的资产,有了一个叫小娟的贴身小秘,小娟还为他生了个大胖儿子。

    忝副是从一个项目下手,然后成为一个发财的忝老板的。周董则想从一个公司下手,实现他的发财梦。

    然而,周董并没有忝副那样幸运。他说:

    “我们这公司,就好比是一辆装满砖头的平板车在爬陡坡,我要做的事呢,就是不断为不堪负重的平板车减负,将车上的一块块旧砖拿出来扔出去!”

    就在平板车上的旧砖头被周董扔得差不多的时候,因涉嫌贪污、受贿犯罪,被市检察院提起公诉了,在他面临法庭审判时,他竟然说出了让人笑掉牙的话:

    “我还没养过二奶呢!”

    我猜,他这话里含义是:忝副都发大财了,还养着二奶,他怎么没事?我都还没发大财,更没养着二奶,怎么就审判我了?!

    我所在的县本来经济很落后,在全省排倒数第一,自从来了个新市长后,经济也开始腾飞了,听说经济要发展就像车子跑得快一样需要润滑剂,我不懂“润滑剂”是什么东东?

    我生活的城市曾经很“性福”,2000年前后据当地晚报报道,仅次北京上海之后,本市跃居淘宝网安全套第三热卖城市。假如,我们的城市象北京上海那样很大,这件事就不奇怪了。问题在于我们的市只有屁点大,不及上海或北京的百分之一,这一比较就不得不令人啧舌叹奇了。也不知道这报道是否实属?

    我们县在升为市之前,经济很落后,排全省倒数第一。那时打击卖淫嫖娼的力度不可谓不大。抓到一个妓女罚款一万元,然后逼妓女交待嫖客,交出一个嫖客减一千元,只要交十个就不罚了,超额了还可得奖。接下去就对嫖客下手,抓一个罚五千元。交完款就可滚蛋了,最好你出去了,马上又去嫖,那么就又可罚你没商量了!钱这玩艺,谁不变着法儿弄啊!

    有一个退休工人交不出,就一个电话打到他家,叫他的老太婆带上五千把老头儿领回去。老太婆是个很要面子的人,更心疼钱,不肯去领老头。又打电话给他的子女。等子女拿了钱把父亲领回家时,老太婆已吊死在家 。在强有力的打击下,穷县“卖淫嫖娼”几近从根本上得到了根治。

    我县升为市后,色情业又一下火了起来。色情一条街东横西直的,引来了数不胜数的妙龄美女。就有好事者去了省里告新市长的状。

    新市长得知,就召集了一次公务员大会。在大会上明确指出,我们市过去穷,没人肯来投资,就因为缺了发展经济的润滑剂。当然,那种地方,你们可千万不可去。谁去就开除谁!

    众公务员不服,继续上告。结果,新市长就又升了官,官儿越当越大。市民们不得不承认,自新市长来到本市,的确在经济建设上搞活了!

    他当新市长那时起,不光有了润滑剂,而且有了经济开发区,不断有投资者涌入,新兴企业如雨后春笋拔地而起;新市区开发更是如火如荼,房地产如日中天,成了穷县经济发展的中流砥柱,GDP直线上升,公务员们劳苦功高,月薪一下实现了翻番。穷县的确发达起来了,难道真与润滑剂有关?

    小巽那神农洗足庄就是在这个时候红火起来的,庄内庄外的装潢都可叫作一个金碧辉煌,也不知她从哪弄来了那么多的妙龄少女,专为从她那大酒店吃饱喝足了的食客实行一条龙服务的。

    虽说新市长说过不许他的人进去消费,可这种地方除了白吃白玩,谁舍得自个捣腰包啊?他们吃了玩了,还理由十足:并不是我要进那种地方,是因为工作,是因为谋发展。小巽赚得都是谁的钱,不言而喻,老百姓心里清楚着呢。

    然而相形之下,我所在的国企反而见得有些停滞不前似的。我所在的有限公司,就是由好几个亏损单位合并而成的。新任的周董事长将它们整合后,发现是铁板一块,运作维难维艰,颇有势单力薄之感。他一天到晚想做的事情,就是如何发展壮大自身的势力,把自己的公司变成齿轮,然后找到一种润滑剂,让它们形成一个整体运转起来。

    自新董事长提了一大批自己的人以后,我所在的有限公司还真的润滑了,象齿轮样转起来了。他要么不开会,一开会就说他提起来的新干部都是不可替代的人,而象我这样的劳动者都是企业的沉重包袱。真正是“吃力不赚钱,赚钱不吃力”!我们的企业在他的操控下,转着转着转富了当官的,而工人们则一个个相继下岗,靠着微薄的善款式的工资勉强维持着生活。

    进入上世纪90年代,我们最初的化工厂叫作集团了,划出的优质资产成立了股份公司,从此也在股市的大盘上红红绿绿了。所有员工都持有了职工股,成了《股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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