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有个人相,比如当官的都具有官威,让人朝他一看,就会不由产生几分对他的敬畏和服从感;比如当老师的都具有威严,让学生朝他一看,就会“天不怕地不怕,只怕老师到我家”。
我从小怕老师,更怕当官的,都是被那官威师威吓的?!
当然,凡事都会有例外,若是当官的当老师脸带几分慈祥善相,就会招致老三老四的不敬。我读中学时的一位体育老师郑大胖,就几乎没一个学生怕他的,就连我这么没用的人都不怕他。
我竟然敢于对他挑战,敢与他打乒乓,但总赢不了他。郑大胖对我这样评价:
“你打乒乓的姿势很优美,但中看不中用,没有战斗力!”
郑大胖每上体育课,课堂纪律非常差。我竟然敢于建议他应该如何如何做,才能让学生听他的,从而把体育课上好。郑大胖朝我看看,说了一句展望关于我未来的话:
“你将来会是干什么的呢?”
郑大胖的这个有关我的问题,我也一直很好奇,我长大的过程就是盼着这个答案过程。好在将来已来,有了现实的答案。
上世纪八十年代,我从浙西分校毕业,我三哥三嫂为把我留在巨化,就在巨化为我找了个对象作为理由,求得校方与巨化的人性化关怀,达到了在国家分配中留在巨化的目的。
遂于82年2月我去了巨化生活工程处钳工班见习,每天在脚手架像个猴子样上窜上窜下打墙洞,接着去了机装队当施工员,后又调进办公楼经营科担任预决算工作。
在这期间,我遇到了同样也是做预算工作的后溪老乡,他也只初中文化程度,见我大专毕业也担任着与他同样的工作,就很有些瞧不起我的意思:
“读大专有什么花头,还不是做着跟我一样的行当?!”
因公司罗总也认为我做初中生就能胜任的预决算工作是大材小用,再加上容器厂俞头找来要挖走我,这样,我就调到了容器厂,并扎下根来了,去容器厂混日子一混就是十数年。
我去容器厂之初,刚在一间办公室的办公桌前坐下,俞头就来了,拍拍我的肩膀说:
“走!带你去个地方。”
去什么地方呢?我这辈子反正就是被人牵着跑的,管他什么地方呢?领导叫我跟着走就走呗。
我就随俞头坐进金奎开的双排座,俞头坐前排给驾驶员金奎引路,我和其他几个随行人员坐在后排。
双排座在坑坑洼洼的砂石公路上颠簸跳跃着前行,转来转去转了半天,终于在一个小国企停下了。
那个时候,凡有经营行为的都还是公有制或集体所有制,别说是小企业百货大楼粮站是国营的,就连炸个油条也是集体所有制。不过接着就全面改制了,公有制从小企业百货大楼粮站等单位退出,私有制像春天的花儿那样,姹紫嫣红地遍地盛开了。
俞头在我等众人的簇拥下,很有架势地直奔该厂办公楼的一间办公室内,站到一张办公桌前对着那正专心工作的女员工兴奋地叫道:
“朱桂芳,我现在当厂长了喂!今天中餐,我摆一桌请你!”
“真咯?!你真强!”朱桂芳朝俞头竖起了大拇指,很爽快地就答应了俞头的盛情邀请。“好咯,你们在厂门口稍微等等,我马上就下班了,到时我跟你们去店里嘬一顿。”
于是,俞头和我们这些随从就在该厂门口的一棵大树下候着朱佳芳了。
还好,俞头带我等到得那厂恰巧是快下班的时候,我们在大树下也没等上多少时间,下班铃就响起了,就都看着朱桂芳在人流中走到跟前来,俞头对她说:
“去哪爿店你挑,吃什么也随你挑!”
朱桂芳笑咪咪地说:“我最喜欢吃麻辣鱼头炖豆腐了!跟着我来。”
在一家酒家酒宴后,我等随从草草吃过后,就有意把包间留给俞头与她叙旧了。
她是一位副县长的千金,是俞头读书时暗恋着的同窗。话说,有情人终成眷属,虽说俞头和她目前各有各的家,但当他和她在退休后,真的就走在了一起。
我不知道,俞头若是没当厂长,会不会闯进她的厂里来找她?在退休后,真的就和她生活在了一起。
自从这次,我随俞头外出后,接下去的日子,我就隔三差五地跟着他满世界地找活了。所谓的承包,得自己找米下锅,不像计划经济年代那样,生产任务是由总厂一级一级下达到车间班组的。
我跟在俞头屁股后头,一家厂一家厂地闯。到一地,见厂家就往里钻,直奔办公大楼,然后闯设备科办公室。
有一次我跟他,到了江西樟树,那是个酒都,同时也是个药都。约中午时分,又闯进一个厂家的设备科,直接问人家“有没有设备要制作”?厂家说“没有”。我跟俞头就准备掉头离去。
岂料那厂家非常的好客,留我们吃了午饭再走。后来我猜想,说是厂家请我们,不如说他们乘“接待来客”之际,自己想揩公家的油?我看见他们在买单时,还要了一条烟,不用说,那烟就是他们的公烟了,那时有种说法:
“吃公家的,有吃不吃白不吃。”
一坐上酒席就是干杯,而且是“一杯不成敬意”,连干了三杯,然后,厂家又不停地劝我们“大口喝酒”,结果我就喝醉了,醉得尿失禁了。这真是喝公家的,有喝不喝白不喝,喝了也白喝。
这是我醉得最不好意思的一次,把我们厂的颜面都在别的厂家那丢尽了。
可想而知,要维持一个厂的生存靠这样瞎撞运气找米下锅是不行的,俞头更多时候靠的是找门路拉关系。当厂里有客人来喝酒,班组就知道有活干了,若是厂里长久没人来喝酒,那么厂里就会笼罩在一片愁云里,不知接下去的活计在哪里?
俞头的第一单是怎么拿到的呢?因为他遇上了原来同单位呆过后又调外厂当权的阿君。阿君厂有个项目正待找建设单位,这时恰巧俞头到访。
阿君面对俞头问:
“我这项目有几十家想吃,凭什么给你呢?”
俞头说:“我们曾是同事,你要给我个面子!”
阿君笑道:“亲兄弟又怎样?”
俞头又说:“我公司有实力有声誉,守合同讲信用。你是从我们公司调出来的,对呆过的地方总还有感情在!”
阿君又笑道:“你说的这些都是虚的,得来点实际的!”
俞头立即会到神了,连连点头哈腰:“那好,你就是上帝,我听你的。怎么个实际法?”
“那好,这是这批设备的造价,你看一下。”阿君于是给出了一个合同价。
俞头一看这合同价,苦着脸回道:“按这造价签立合同,恐怕公家会亏。”
阿君说:“公家什么时候盈过了?它能盈,会让你承包?”
俞头继而叹曰:“那我总不能让干死干活的工人们白干?”
阿君宽慰道:“这倒不会,我可以另从我朋友那转出一笔现金给你,由你来支配。”
就这样,君子协定就敲下了,皆大欢喜,阿君设了晚宴盛情款待了俞头,酒逢知己千杯少,来了个一醉方休。
俞头的经营之道就是这样,每次我跟他出去,只能参与白天跟乙方签订转帐的须交到公司的正式合同,晚上就把我一人撂在旅馆,俞头单独行动,去乙方代表家里签订一个收取现金的私下合同。
我一人在旅馆感到无聊,就出去转转。
走到外面世界,我就好比鬼子进村一样,两眼一抹黑!假若有人要想算计,那真是小菜一碟,怎么着都有可以。
我走到广场上的时候,迎面竟有一个仨只眼MM向我走来。我有些神不守舍了,那二只漂亮的双眼皮大眼睛不算勾人,尤其令人想入非非的是那只飘浮于细细绒毛上的肚脐眼。
MM很大方,对我说:“先生,我还没吃晚饭呢!你能请我吗?”
我受宠若惊,心想能请这么美丽的女孩吃晚饭,那真是三生有幸的事啊!求之不得啊!
“好啊!”我答应得很干脆,看女孩的眼神不免有些色迷迷的。
女孩就带了我走进了一条黑糊糊的胡同,钻进了一间灯光暗淡的小店。
坐下后,我对女孩说:“吃什么你点!”
我想,你一个小女孩又能吃掉多少钱呢!
女孩就点了几样东西。可她坐着没吃。
我说:“怎么不吃?”
这时就有人过来跟我结帐。
我问:“多少?”
我就听到了一个天文数字,头立即就炸了,感觉眼前就有些发黑,不由叫道:“怎么会这么贵,我哪有这么多钱?!”
然后立刻就有几个大汉围住我指责道:“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你没钱来这种地方干啥?这里可都是进口的食品哦!”
我胆战心惊的低头认罪:“哪怎么办?我确实没这么多钱啊!”
老板说:“那你说私了还是公了?派出所就在边上!”
一听到派出所,我的腿抖得更厉害了,根本不敢声张。
于是,我捣出了自己身上所有的钱财,几乎光了身子从那黑店滚了出来。
走在路上,我看到那仨只眼MM又向车站出发了。
我觉得外面的世界虽然精彩,但经历了这么一档事害怕了,心想下回无论如何都不要跟俞头出差了。
俞头曾问过公司经理:“我搞承包,能设立小金库吗?”
公司经理为难地笑笑:“这种事,你问我,我去问谁?”
俞头听公司经理这样说,心里就有底了:最起码,公司没明确反对并禁止?!于是他就按着自己这种阴阳经营方式,实行着容器厂的承包。
工人私下议论也很坦然:“如今当头的就应该贪,不然,他连自己的腰包都塞不满,怎么指望他给大家多发资金和加班费?当头贪不贪,贪多少,我们不管,只要他能给我们带来比别的厂更多的实惠和收益就行!”
俞头每次跟乙方签订的设备承揽制作合同,都完全不按我编制的预算造价,而是拍脑袋“我说的”!既然是这个情况,我还有必要编制预算吗?有必要跟着他东奔西颠的吗?!
我不想再编制预算了,不想再跟着俞头出去接业务了,就跟俞头明确提出:
“我调到容器厂来,是当工程师的,应该坐到技术课去搞技术工作?!而不是老跟着你?!”
就在这个时候,公司郑经理突然打电话来,叫我去他办公室一趟,我脸部的肌肉立刻抽搐起来,两腿也开始不停地打颤。
我这人最怕当官的了,经理找我干啥呢?心里七上八下的,忐忑得不行,面临生死关头似的。
我一进经理办公室,他就开门见山了:“公司想提你任压力容器厂的副厂长。”
我听得吓一跳,连连跟经理摇头摆手:
“我最了解我自己了,哪是块担当的料儿?”
经理皱了皱眉头,一点也不理会我的那一套,强蛮地说:
“干起来再说!”
公司郑经理这是怎么了?怎么就突然想起提拔我来了?公司郑经理对我很了解吗?
事后,我才清楚。原来,公司郑经理的夫人与我三嫂弟弟的夫人是姐妹,因过年正月里碰上在一张桌子吃了一顿饭,我三嫂跟他说关照关照我,就关照给了我一个“副厂长”。
天哪,我三嫂这不是害我吗?关于当官的想法,我只在小学时看到少先队大队长手臂上挂着三条红杠杠,我曾羡慕过向往过。可我的现实就连一条杠杠也轮不上,也就彻底死心了,只要别人不欺负我就谢天谢地了,哪有本事管控别人?!
俗话说,无官一身轻。我真的不想当官,郑经理真是为难我了,这对我是实打实的赶鸭子上架!
当官,对于有能力的人来说是好事,是人尽其能;而对于我来说,是强人所难,是遭罪。
事实上,后果正如我之所料。我当着工程师,只要按时完成领导交给的任务就OK 了;可让当什么副厂长,就得安排别人的工作了。这恰恰是我致命的弱点,别人不听我的安排,我就没招了,最后只有由自己来干了。
我当副厂长期间,就是把原本应该别人干的活都变成了自己干的活,好在活儿不多,几乎由我一人包干了,不仅编制容器生产工艺,还当着材料责任人。
压力容器的用材,看上去只有黑白两种,其实呢,黑白中品种繁杂,化学成份、机械性能差别很大,防腐性能差别更大,若是用错了材料,就会酿成大祸,所以按《质保手册》必须在每张钢板上打上钢印标记,可是仓库保管员觉得打钢印太烦,无论如何都不愿打。这可怎么办呢?
我希望俞头帮我去督促仓库执行《质保手册》,在每张钢板上打上钢印标记,可俞头回复我:
“你是材料责任人,仓库不打钢印,你就自己去打!”
我为了负起这材料责任,也只有自己戴个草帽,在烈炎下手拿铁锤一下一下地把钢印打在张张铁板上。
我的辛劳,不仅得不到别人的赞扬,得不到比人家多一分的奖金,还被人公开耻笑:
“真是窝囊!什么都自己做。”
对别人的耻笑,我可以不在乎,可对奖金的多少还是很在乎的,因为我的工资全上交给妻子了,我抽烟就全靠那点奖金了。
公司分管经营的副经理也跟我一样,工资全交给老婆,自己能化消的只有奖金。他在出差前,总对生活员千叮咛万嘱咐:
“发奖金了,你先替我保管着,千万不能交到我老婆手里。”
可是,有一次生活员疏忽了副经理的交待,把当月奖金交到了他老婆手里。副经理出差回来,拿不到奖金,就当着大家的面对生活员大骂特骂起来。
我所在技术课人员的奖金,是按全厂班组奖金的平均数发放的。一般每月奖金大约15元左右,有个月厂里有个大项目干,班组平均奖金高达80多元。
我们技术人员一听这好消息非常高兴,可在造奖金表时,俞头对生活员说:
“我说的!搞技术的人不需要发那么多奖金的,有个40元就很多了!”
就这样,我们本该得到80元的奖金就缩水了一半。
到年底,厂部公开张贴容器厂每个职工的奖金明细表。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我这个名义上当副厂长的人,拿奖金竟然远远拿不过一个只会跟在焊工屁股后敲敲药渣的铆工工。
我真的很郁闷,为什么我在俞头的眼里竟然这么不值钱?!或许是我从没像俞头当年为自己争工时那样,为自己争取利益?!
都说“会哭的小孩有奶吃”,可我已经不是个小孩,哭不出来呀!
我想,我的人生也就两点一线,不是厂里的事,就是家里的事。有关厂里的事大致就是这样,接着让我给您说说有关我家里的事?
我的家里都会有些什么事呢?就从《燕燕》说起,这是一篇我妻子要我写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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