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我的中学

小说:我的平常人生 作者:Leigongcao
    六九年,我进了后溪中学学习,二年初中,二年高中。

    高考取消了,教学进行了精简,原三年制的初中高中都改为了二年制,课程设置也精简了,生物课改成了农业课,物理改成了工业课,取消了历史、地理课。

    那个时候,是我们阅读兴趣最浓学习精力最旺盛的时候,但不知为什么,学校的图书馆封闭了,有胆大的学生破窗而入偷得几本书,只在《青春之歌》、《苦菜花》、《迎春花》、《野为春风斗古城》、《香飘四季》等极少的书,在我们学生间偷偷地传阅。

    有段时间,每天早晨的自修课,老师都会发给我们每个学生一人一张白纸,叫我们在灵魂深处跟自己的一切私心杂念作斗争。

    同学们拿着白纸,个个发着呆,不知自己到底有什么私心杂念,不知何从下笔。实在没办法了,就人人搞虚构,明明没偷桃子硬说自己偷桃子了,把上学路凡能看到地瓜呀萝卜呀这豆那豆呀全都偷了个遍,然后在灵魂深处把自己批判了再批判。

    我们的班主任周老师,虽然是个数学老师,但爱好文艺宣传。他教我们唱的一首歌,至今我还记忆犹新:“我们的文学艺术,都是为人民大众的。首先是为工家兵的,为工农兵而创作,为工农兵所利用的。”

    所以,那时帝王将相退出了舞台,小镇排演了一台《红灯记》,我们班主任周老师组织我们同学排演了《林海雪原》。我在戏中好象还当了一个除杨子荣、少剑波以外的一个小角色呢。

    班主任周老师还喜欢写文章,我们跟他学,都学会了“三下一我们”式的作文:“在…下,在…下,在…下,我们……”对此,语文老师很不以为然,含沙射影地指出:我们的作文之所以写得那么模式化,正是被某种模式化文章误导的!

    周老师写文章的热情很高,写好了就交给我,叫我用毛笔抄到大大张的纸上,并由陈采同学配上宣传画,然后,我们就拿到小镇醒目位置上张贴出来,办了个宣传专栏,每周一期,从不间断地坚持到了我们班初中毕业。

    那时的干部脑袋里都似乎绷着一根弦,觉悟性很高,我们班在小镇办的宣传专栏得到了公社的高度重视,公社书记经常会亲自出巡,防止有人破坏我们的宣传栏。有一次还真被他遇上了。

    那晚夜黑风高,漆漆黑的大街上已没行人,赵书记还牵挂着我们那宣传栏,拿个手电走出公社大门前往巡视。当他快走近我们那宣传栏时,突然有个黑影从弄堂里闪出来,迅速接近宣传栏,一把撕破那张贴的纸张,又慌慌张张地逃离现场,跑进了弄堂。

    赵书记跟踪追迹,紧追不舍,总算在一个简易棚内逮住了他,大声喝道:

    “谁?出来!”

    “我,上茅坑。”

    “你深夜在外鬼鬼祟祟的干什么?”

    “我和同学捉迷藏玩。”

    赵书记才不听他的狡辩呢,一把将他从简棚里拖出来,扭送到公社关了一夜。

    那逮住的人叫张三古,是我们班的同学,周老师第二天一早,就亲自把他从公社保了出来。

    二年的初中学习,很快就过去了。毕业时,我们面临着四个面向:面向社会,面向工厂,面向农村,面向学校。

    周老师希望我能继续上高中读书,告诉我:等你们高中毕业时,兴许就恢复高考了,可以上大学了!

    我说,我不读书了!我父亲退休了,我不能再靠父亲的退休金养活了,我要参加工作,让喜欢吃肉的父亲有肉吃!

    周老师听我这样说,也没再跟我多说什么,只是顺着我说:“你想参加工作,那就工作。”

    我还真以为自己将有工作了,在情感上忽然有了对离开家离开学校的不舍,并伴有一种将走向工作的迷茫。

    母亲知道了我将有工作的消息也很高兴,开始盘算为我准备独立生活的用品,还教我怎样叠棉被怎样叠服装怎样洗衣服,那段时间,母亲想起我去参加工作后该怎样怎样,就会跟我郑重其事地叮嘱一番。

    然而,当分配方案一公布时,我彻底地傻了:那口口声声说“喜欢读书”的人有了工作,而我这“不想再读书”的人将继续读高中。

    上初中,是我读书兴趣最深厚的时段,特别是数学方面,老师在课堂上还没提问,我就知道他会问什么,答案都准备好了。周老师一高兴,夸我是“华罗庚”。 我的自我感觉也还不错。

    也许是我的数学还不错,而且写字写得也还过得去,当初中就将毕业的时候,数学老师为我们班编写数学复习资料时,老师很拼,本来一天抽一包烟,忙上后一晚一包烟都不太够。数学老师让我到镇上替他买烟,都是一条一买的。

    数学老师编完一个单元后,就交给我,由我把它刻蜡板刻出来,然后油印出来,发给同学们。然后老师就按着复习资料给同学们全面复习初中数学。

    上初中快毕业那年,我天天都放学回家很晚,配合着数学老师刻蜡板,有时在学校刻不完,就晚上带回家继续挑灯夜战,整整忙了一个学期。

    话说,有付出就有回报,那么我跟着数学老师没日没夜地忙,都得到了什么回报?那时是计划经济时代,劳务费什么的肯定是没有的。我得到的回报是,在刻蜡板中,我得到了同学们不可能得到的一种非常特别的复习,在初中最后的一场数学考试中,我考了个98分,是班里的最高分,第二名是82分,其余60分以上及格的还有五位同学,也不知是老师教得不好呢,还是学生学得不好,或是教材原因或是别的未知缘故。

    我总以为自己的数学成绩还是不错的,在七七年高考恢复后,有个考上杭大的知青,他的数学就是我辅导他的。可是一高考,考上杭大的知青考出了80分的好成绩,而我竟然只考了55分,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数学成绩非常的糟糕!

    更搞笑的事情在于,那位经我辅导考了80分数学好成绩的知青,在杭大学的是文科;而我这数学仅仅只考了55分的人,竟然学的是工科。

    我在上初中时,与教语文的汤老师成了“哥们”,平时,我经常和他搂着肩走在一起,说说笑笑,打打闹闹的。可我因错在不懂在不同场合和时间与老师相处的方式,所以断送了我与汤老师原本的“哥们”关系。

    那是在一节语文课堂上,汤老师在班里朗读了一个同学的作文,然后老师叫同学们举手发言,表达听后的感想和意见。

    可我凭着自己与汤老师平时的友好关系,没按老师的要求举手,老实等待老师的点名后再发言,而是把手高高举到头顶,重重地打了个响指。

    这时,汤老师忍无可忍了,立刻黑下脸来,狠狠地批判起我来,直骂得我抬不了头,恨不得在地上找条缝钻到里头去。

    有个周末我和石剑去学校打乒乓球,可周老师把我和石剑带到乡卫生所说:“快!汤老师的妻子难产,急需转院,你们赶紧把产妇送到廿里医院去!”

    那时,大约还不知什么是救护车,老师让我和石剑推着一辆平板车,急走了二十公里,才把汤老师的老婆送进廿里医院。

    汤老师说一口乡音很重的普通话,上课时总是淘淘不绝地自己说自己的,似乎从不管我们能不能听得懂;他的粉笔字也是龙飞凤舞,很难让人辨认,也许他根本不会写正楷字。

    汤老师的妻子是父母作主为他娶的,他根本就不喜欢家里为他娶的妻子,也很少很少回家。他妻子的母亲只好陪着女儿,大老远地从家乡找来了。可汤老师说,我都不在家,这孩子怎么可能是我的?

    医生说:“你妻子难产,急需转院。”

    汤老师说:“生不下来,你们把胎儿捣碎了,不就生出来吗?”

    医生听得大惊,问学校:这老师是不是脑子出问题了?学校这才找了我和石剑,推个平板车送汤老师妻子转院。

    我和石剑把汤老师妻子送到廿里医院后,就急急往回赶了,也不知她生的是男孩还是女孩,更不知后来的情况怎样。

    上初中的最后一学期,我曾有过一次当小兵的机会。

    那天,我在学校运动会上破了三项记录:100米跨栏赛跑、200米赛跑;还有跳高。

    这时候,就有一个威武的军人出现在了我的面前跟我说:

    “今年冬季征兵,我下来带兵,部队还给了他一个任务:就是物色小兵人选。你有没有参军入伍的愿望?”

    我喜出望外,跳跃着欢呼:“真的?我从小的崇高理想就是当解放军,也成为《最可爱的人》!”

    可当我雀跃着去公社人武部报名时,没料到人家说我年纪太小,不让报。

    我即刻告诉了带兵的军官。军官就亲自去为我取了一张表格,嘱咐我填好了送上去。

    填好表送上去后,接着就是等体检通知了。我总以为参军的好事停当了,再好了,自己马上就可自立了,再也无须靠父亲那几个可怜的退休金来养育自己了。我想,等到了部队后,一定要省下钱来接济家里。试想,我父亲每月四十多元的钱,要养活没工作的妈妈,还有在家待业的一哥一姐,那日子会是怎样的拮据啊!想到自己将成为军人,将寄钱回报父母,我满心甜美地笑了。

    最最重要的是,部队是一所大学校。到了这所大学校里,我可以把自己的写作音乐体育等爱好发挥到极致,一定能出人头地,成为一个真正的人才啊!那真是前途无量哦!

    后来我才知道,我这是在做白日梦。情商低下得可笑,天真幼稚得可以。当时竞争参军,就好比今天的竞考公务员,不是百里挑一,而是几千里挑一啊!人家凭什么把这好事让给你呢?

    当时,假设我的情商稍稍高一些,懂得好事多磨,懂得“贵人相助”的至关重要,能进一步建立和巩固与带兵军官的友好关系,并寻求学校和老师的支持,再调动父母设法取得与公社人武部的沟通。那么,我兴许还有好梦成真的可能。

    然而,我除了等待和做好梦以外,什么都不懂。世间那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呢!

    参加体检名单公布出来了,可我的名字被列在了“另行通知”之下。当时,我全然不知自己已被除名,已与参军入伍失之交臂,竟然把“另行通知”理解成了“临行通知”,仍傻兮兮地做着好梦,等待体检出发那天,有人通知我去参加体检。

    你说,我有多笨啊!亏得我还是年级里数一数二的优等生呢,也不知自己的作文是怎样多次被老师当成范文,在课堂上念给同学们听的啊。

    当小兵的美梦破灭后,我哭干了眼泪,整个人一下瘦了下来,精神一蹶不振。我的跑步跳高成绩也从此一落千丈,再也不能称雄运动会了。

    老师看出了我的变化,特意把我叫到了他的房间里,跟我谈了很久很久。

    老师告诉我,人的一生,其实就是一场跨栏奔跑赛,前面会不断地出现一道道的坎儿,我们都必须面对困难,勇敢地跨过去冲过去!而你才刚刚遇到了你人生中的第一道坎,才摔了一跤,怎么就可以气馁呢?你必须马上振作起来,勇敢地迎接你人生的第二道坎,第三道坎……一个又一个的坎,这样,你才能真正的茁壮成长起来!

    可是我在经受了这场精神打击后,思想上就是跨不过我人生的这第一道坎。

    紧接着,我遭到了莫名其妙的跟踪,我一蹶不振的精神更是雪上加霜了。

    那天自老师突然找了我谈话后,我的后面就多了条尾巴。

    我在学校周遭瞎逛,他也瞎逛;我走进了洗手间,他也在一旁装着上洗手间;我回到宿舍,他也在宿舍出现了……反正是他死死地跟定我了,甩也甩不掉。他这是想干嘛?

    我走着走着,故意突然停了下来,然后迅速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转弯。他也停止了跟踪的步伐,见我用犀利的眼光看着他,他就别过了脸去,没勇气与我对视。

    我急急朝他走过去,气呼呼地问他:“你干嘛跟着我啊?说!”

    “没…没啊,这条路又不是你一个人的,你可以走,我也可以走啊!”

    他明明在跟踪我,却不敢承认,到底是我有问题还是他有问题啊?到底是谁比谁更心虚啊?

    其实,老师找我谈话,也没说什么,只是告诉我,他曾经教过我哥数学,有一次课上,他看见我哥没认真听课,只管自己低个头摆弄钢笔,就特意点名要我哥回答他的提问,我哥听到老师的点名,但没注意老师提问什么,不知所措地用手掌抹了一下自己的脸,刹时我哥的那张脸就成了沾满墨水的大红脸,引得全班哄堂大笑。

    难道这老师找我谈话,为的就是验证一下我这人会不会笑吗?显然,没有这么简单?究竟发生了什么,让我云遮雾罩的?

    老师找我谈话,是发生在晨练之前的事,那时,天还刚刚亮起,太阳还没从东方爬上来呢!我正想刷牙洗脸,没想到突然就被老师叫去,听他说笑话了。

    我从老师办公室出来不久,就被人跟踪了。

    刷过牙洗过脸后,在学校周遭走了走,上了一趟洗手间,回到宿舍发了一会呆,晨练时间到了,就跟着同学们沿着大操场跑了一圈又一圈。到底跑了几圈,我也没心思去数,反正是跟着队伍后面跑,前面在跑我也跑,前面停下来我也就停下来了。

    晨练后,同学们都上食堂吃早饭去了,我也跟着去吃了早饭。

    吃过早饭后不久,我发现情况又有变了,我后面的那条尾巴不见了。这是怎么了?为什么又不跟踪我啦?是跟得厌烦了?一下跟踪我,一下又不跟踪我了,这很玩吗?故弄什么玄虚?我想我有权利弄清事情的真相,必须逮住那个曾经跟踪过我的同学,以我的正当权利为钥匙,打开他的心锁!

    原来是他跟踪我,现在反转了,轮到我追踪他了!在大操场上,我终于逮住了他,将其拽到了一个便于说话的角落:

    “我想,你已经解除跟踪任务了,说明真相大白了,这下你可向我解密了?!”

    “嘻嘻,其实我对你还是了解的,是完全信任你的!但老师非得让我跟住你,说万一是你干的事,不能让你把资金转移了。”

    “什么资金?”我听得吓了一跳:自己差点就被人当作盗窃犯了!

    “是睡在你边上的吴泰木,清晨起床,发现身上的钱不见了!那可是村里好多人托他进城买东西的钱啊!所以,他找不到钱后,就很紧张,就第一时间向老师报了案。也许昨晚睡在他身边只有你,老师就找了你观颜察色。”

    “那吴泰木的钱又是怎样找到的?”

    “在晨练时跑着跑着,那团钱从他的裤管里溜出来了。幸好找到了,不然,你昨晚睡在吴泰木边上,还真说不清了。”

    原来如此!事情虽然过去了,但我心里的阴影却久久散不去,我的心脏太脆弱了。

    这次,我们学校所有到县城参加运动会的同学都取得了比选拔时更优秀的成绩,唯我的成绩大大退步了。

    回到学校,班主任问我:“为什么这么难得的机会没能正常发挥?”

    我说:“哎!一个正需要得到鼓励信任支持的人,却受了前所未有的冤枉气!你说,这能正常发挥自己的运动水平吗?能挺过来就很好了!”

    我上高中,魂儿早被参军和工作勾走了,体形也变“苗条”了,一下子瘦了不少,周老师很是疑惑:“上了高中,你怎么换了个人似的?”

    我的高中学习阶段,恰是70年代初,“深挖洞,广积粮,备战备荒为人民”,每个班都在山脚选了位置,天天日以继夜地挑个马灯挖防空洞。

    我们中学四面环山,有的班级选择了大操场边上的那座山,我们班选择了正对教室门的那座山,各班在各选择的那座山脚选了位置,开始天天日以继夜地挑个马灯挖防空洞。

    那时教学进行了精简,原六年制的小学改成了五年制,原三年制的初中高中都改成了二年制,课程设置也精简了,生物课改成了农业课,物理改成了工业课,取消了历史、地理课,连高考取消了。

    我的语文老师屈义标,据说曾经是某知名大报的记者,还参加过抗美援朝,也不知怎么七转八转的,转到我们中学来教书了。

    屈老师抽烟,是用左手中指和无名指夹着抽的,那样子别具一格。他的左手食指尖端第一关节只剩了一半,另一半听说是在朝鲜战场被美国佬射来的子弹削掉了。他的中弹的确中得有点怪异,怎么那么巧,才削去半个指尖?

    也许正因为他的人生“七转八转”的,屈老师一直与女人无缘,直到快五十那年,他站在讲台上,从新生中发现了射向自己的两束异样的带有温度的目光,他迅速感觉自己触电了。

    这女生就是程碧珍,家在群山的深处,从周一到周六都是住校的,只有每礼拜天才回家一趟,再带米带菜回学校。

    程碧珍从第一眼看到屈老师,心中就油然而生一种天然的亲切感,感觉着他就是自己能依靠的亲人。她从屈老师手里抢过他换下的衣物帮着洗,而且她从此再不准许屈老师再洗衣物了,她说洗衣物是女人干的事,就由她包了!她还常常帮屈老师打扫整理房间,从此屈老师那显得有些乱的房间有条不紊的。每晚学校熄灯前,程碧珍会跟屈老师道个晚安,然后回寝室休息。

    屈老师都是快奔五的人了,总以为自己要打一辈子光棍了,万没料到会碰上这么个对自己如此爱意浓浓的女生!慢慢地,他对来自程碧珍的这种爱意有了深深的依赖,他想,有朝一日,程碧珍不再这样爱自己了,那么自己会立刻死掉的。

    程碧珍长得有点瘦小,屈老师心痛了,他对她说:“你还长着身体呢,不能总吃着地瓜,嚼着腌菜啊!得吃好一点。”

    程碧珍说:“我们山里人就这条件,有得吃就很好了!”

    “不行!你必须吃好一点!”屈老师就叫程碧珍从自己这里舀米蒸饭,给她菜票,叫她少吃腌菜,到食堂多卖红烧肉等好菜吃。

    冬天来了,程碧珍穿得很单薄,总被冻得“咯咯”抖的。屈老师就带她到供销社去买来毛线,叫她为自己打毛衣穿;还给她买布买棉花,叫她去裁缝店量体做棉袄穿。从此,程碧珍结束了每逢冬天就挨冻的日了。

    趁着礼拜天程碧珍回家的时候,屈老师跟随她去了她家进行了家访。

    从前山中学出发,再往南向山路弯弯的深处走上一个多小时就到程碧珍的家了。她的家是个泥墙的茅屋,四面环山,座北朝南,门对着大水库。

    屈老师站在程碧珍家的门口,面对青山绿水,大口呼吸着清新芬芳的空气感叹:“这真是个风水宝地啊!假如可以的话,我要在这造一幢二层楼。”

    程碧珍听老师这么说,好奇地问:“屈老师,你把房子造到这里干嘛?”

    屈老师说:“到房子造好的时候,你们家就不用住茅屋了,就搬到二屋楼来住,给我留一间就够了。到了退休后,我就住到这里来,每天呼吸着这里的清新空气,打打太极拳,钓钓鱼,那真是神仙一样的日子啊!”

    程碧珍不信老师真会把房子造到这里来,就对屈老师说:“假如屈老师你真能把房子造到这里来,到时老师你可以向我求婚啊!”

    屈老师想听到程碧珍说的正是这句话,就两眼充满期待地看着她,非常认真地问她:“你不嫌你老师老啊?”

    程碧珍说:“老师一点也不老啊,打起篮球来比男生还威猛,身强力强!”

    这次家访后,屈老师感觉着自己与程碧珍的心贴得更近了,冥冥之中,在半是认真半是玩笑的话里,双方有了个约定:那就是等程碧珍毕业后,屈老师就向程碧珍求婚,然后就在那风水宝地建个二层楼,两人成婚生儿育女。

    就在程碧珍就将中学毕业的那个学期出事了,屈老师忽然被打成了历史反革命,说他是朝鲜战场上的逃兵,为了逃离战场的目的,他故意打伤了自己的手指头。遂小镇信用社冻结了屈老师一辈子省下的存款。镇上人人都知道,屈老师存有一笔巨款。

    屈老师跟程碧珍说:“我冤枉啊!我的手指头真的是被敌人打掉的!你相信我吗?”

    程碧珍说:“我相信你,老师!哪怕只剩下一个人信你,那人一定是我!”

    不久后,屈老师又解放了,他存在信用社的那笔巨款也解冻了。屈老师就用这笔巨款在程碧珍家茅屋的边上造了一幢二层楼,实现了他对程碧珍做出的约定。

    程碧珍嫁给屈老师后,在山村的一所小学教书,又给屈老师生了三个儿子。

    屈老师成家后,每天放学后都会回家去与爱妻相聚,第二天天不亮又赶往学校上课,早出晚归。

    有了三个儿子后,屈老师就不再天天回家了,象程碧珍当初住校那样,一个礼拜回去一次。随着年纪的增长,体力的下退,屈老师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了。他想,快了,快退休了,等退休了,他就能天天和爱妻、孩儿们天天团聚了。

    就在屈老师不太回家的日子里,他隐约听到了镇上一些传言,说程碧珍与一个小白脸处得正热,常常烧桂圆鸡蛋和杀鸡给那小白脸吃,告诉他“老屈好久都没碰我了”。

    屈老师不信爱妻会做出这种背叛自己的事情来,但无风不起浪啊!屈老师就趁没课的那天赶回去一探虚实了。当他打开自家480锁,走进自己的卧室时,恰巧碰上自己的爱妻和那小白脸睡在本来是他睡的床上。

    屈老师的心脏经受不了失去爱妻对他爱的强烈刺激,顿时就摔倒在了床前,心脏停止了跳动。

    屈老师是那样的爱这里的山山水水,他的坟就在水库北面的那山坡上,他只能在另一个世界看着这镜子似的水面,不能每天呼吸着这里的清新空气,打打太极拳,钓钓鱼了。

    今天,我们这些当年他的学生再也见不到他了,只能对着他的碑向他敬酒了。

    那个时候,是我们阅读兴趣最浓学习精力最旺盛的时候,但不知为什么,学校的图书馆封闭了,唯有屈老师的藏书《青春之歌》、《苦菜花》、《迎春花》、《野为春风斗古城》、《香飘四季》等有限的书,在我们学生间偷偷地传阅。

    我们二年高中学习的全部课本屈指可数,只有《数学》上下册二本、《语文》上下册二本、《工业》分物理化学各一本、《农业》上下册二本、《政治》上下册二本,统统加起来总共才10本书。所以,我们高中阶段的学习任务很轻松,几乎不需要太多的脑力。

    相比之下,“挖防空洞”的任务显得相当艰巨,需要学生付出很大的体力。每天课后,学生们的首要任务不是做作业,而是拿起铁锹铁镐畚箕泥筐,立刻投入到挖防空洞的艰巨劳动中去。

    下课了,一打开教室门,正对门的那山就仿佛在向我们招手,同学们就会争先恐后地抢先挖起洞来,分两头分别掘进,不断地抡起铁镐凿向粘度很大的黄泥,蚂蚁啃骨头似地一点一点往前啃,然后把啃下的黄土块装进泥筐,一筐一筐运往洞外倒掉。

    挖粘度很大的黄泥就很累人了,但不时会出现一块大石头,那困难就难上加难了。我们只能用凿子或钎,一锤一锤地砸,火星四溅震得手都阵阵发麻。

    但无论往前掘进中有多大的困难,学生们个个斗志坚定,以“愚公移山”的精神,“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

    我们学生虽然都是新中国成立后出生的,但战争的阴影仍会时常笼罩在心头。

    从小,我们小伙伴们用纸叠出手枪,用玉米杆做成步枪、机关枪,一帮充当解放军,另一帮充当美国佬,在大街小弄或是山野间,相互“冲呀杀呀”的玩“解放军打美国佬”。

    我还曾跟女孩一块玩过娃娃家,我充当“爸爸”,水花充当“妈妈”,我们用瓦当锅,竖起两砖当灶头,学着大人们过日子的样子,出工劳动,打柴挑水,养猪养鸡鸭鹅,“生儿育女”抱娃,煞有介事地过着想象中的家庭生活,幻想着感觉着自己的美好未来。忽然我“呜欧,呜欧”大声地叫起来,水花问我“发生什么情况了”?我说敌机来轰炸了,说着,我就把她扑倒在了地上。水花吓坏了,大哭了起来,说我欺负她。我说,我这是保护你呢,敌机的炸弹就扔在我们的身边呢!

    我们除了白天课余挖防空洞,每天晚上还去学校继续挑灯夜战。

    学校到小镇约有二里地的样子,每晚挖防空洞都挖得很晚才回家,一路弯弯绕绕的,天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一路上我们相互说着话给自己壮胆。那晚走到半路,前头忽站起一个黑影,吓得大家都快尿了。

    我们一起发声:“前头是鬼是人,快快闪开让道!”

    “是我。”一个弱弱的声音传过来。原来,他是我们班那平时最不爱说话的同学,总是独来独往的。问他是不是故意在吓我们?他说,不是,刚在鞋带松了,是蹲下系鞋带呢!

    我们高中快毕业时,防空洞终于打通了!那天恰好是我们班主任结婚,他妻子看着我们对他说:“你的学生那么辛苦,快把花生端出来,犒劳犒劳他们!”

    警报长鸣,居安思危,每年九月当那阵阵防空警报响起时,那些挖防空洞的日子就会很自然地在我脑海重又呈现。

    我从初中到高中的班主任一直是周天一老师,为了我们能给学校留下些永久性的纪念,他安排我们学生每天上学都得从外大溪的砂滩上捡几块鹅卵石带到学校来,日积月累,当我们高中毕业时,一条崭新的鹅卵石路也铺成了。

    可是我们高中毕业了,却不知了路在何方,学校不再顾问我们去向问题,没有了初中毕业时的那“四个面向”。

    那个时候,毕业学生和社会青年的去向都是由国家分配的,大约10多年后才有了自主择业社会招工。

    我在等待毕业分配的日子里,就天天窝在《我的原生家庭》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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