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我的小学

小说:我的平常人生 作者:Leigongcao
    对于很多人来说,人生也许就仿佛风筝,飘哪算哪。

    父亲本是青田蒲州人,因在70多年前 “好铁不打钉,好男不当兵” 逃壮丁,这一逃就飘起来了。经老乡介绍,先是在新塘边铁路养路工区当养路工,之后,我家就象是火车的一节车厢,停靠过许多小站,停哪小站家就哪小站。

    我在蒋堂小站的一个茅铺里出生,还没学会走路说话,父亲调到了竹马馆小站,我家就搬往那了;我刚学会走路说话,父亲又调到了后溪,我就成后溪人了。

    那年夏天很热,恨不得赤条条的,再泡在水里。

    母亲说,小男孩没关系的,光着就光着!但天虽热还是得防寒的,人最容易受寒的是肚子,肚子可不能露着。

    母亲为我缝了个红肚兜,吊在我的脖子上,再往后腰上一系,我的小肚肚就护着了。

    我就戴个红兜兜,跟着小伙伴们,村里村外的到处野。

    最凉快的是弄堂风还有树荫,但我们小鬼们还是比较喜欢竹林,钻进钻出地捉迷藏。

    树上知了叫个没完,还有鸟窝,我们捉过迷藏后,就爬树抓知了捣鸟窝。

    桃子熟了,能在树下捡到几个掉落的烂桃子,是小鬼们期待的惊喜。

    小溪小沟流水潺潺,会出现奔跑着的小鱼小虾,也有可能游窜着一条大鱼;池塘里有一团团黑乎乎的小蝌蚪。在小溪小沟追逐鱼儿,拿个瓶子去池塘捞小蝌蚪,也能让小鬼们玩得流连忘返。

    最甜蜜的事,就是钻进桑树林,边摘桑椹边往嘴里填,尝鲜直尝到满嘴黑乎乎的,两只小手黑乎乎的,小肚子鼓鼓葫芦娃似的。

    正午的太阳火燎燎的,毒辣辣的,但小鬼们还是不知去树荫下凉快凉快,或是搬个小凳子坐到弄堂屋檐下吹吹徐徐凉风,还是哪太阳大在哪野。

    于是,小鬼们黑黑身体长满了痱子,还冒出几个疖子来。

    痱子刚冒出来,是红红的一片,有些成熟了,就鼓起水滴似的泡泡,用指甲一抠,发出“噗”的一声,很好听,小鬼们玩累了就抠着痱子玩。

    长疖子就不好玩了,红肿时很痛,出脓后会有个洞洞,留下一个疤来。我太阳穴上留下的那个酷似五角星的疤,还有肚子上象铜钿的疤疤,都陪伴着我,一直到老。

    小鬼们在外野都是光着脚丫的,脚指常常会踢到石头上,脚底板常常会被尖物扎破,负伤流血是家常便饭。

    偶尔,我会肚涨涨的痛得哭天喊地的。母亲就会让我躺下躺平,然后在我小肚上抹上一层菜油盐,盖上一张厚厚的草纸。

    母亲说我太野了,所以老天就让我中暑,惩罚惩罚,让我好好睡,睡一觉就好了。

    一觉睡来,我果真不再肚痛了,想找小鬼们到处野去,可看见已是小学三年级学生的三哥,被母亲带着转学到后溪小学,我很好奇就跟在后面。当母亲牵着三哥的手走进一间教室时,我不敢再跟着往前走了,躲到了一根砖柱后,偷偷看着那我完全不理解的前方,好象前头有敌情似地紧张。

    时间又过去二年,我够上学年龄了,再躲也没处躲了。

    小喜鹊,喳喳叫,

    太阳公公对我笑,

    小燕子飞出巢,

    我背书包上学校。

    穿桃林,过石桥,

    溪水妹妹对我笑,

    山也欢水也跳,

    我背书包上学校。

    开学了,我们都满8岁了,都背上书包上学校了,再不能去镇前大溪的芦苇荡里玩“沙家浜”,然后扑进碧绿澄清的溪流里“浪里白条”,搞“渡江侦察记”了。

    开学了,我们都满8岁了,都背上书包上学校了,再不能爬上镇后的龙山,做人要做“英雄儿女”,以神仙洞为“前线指挥部”,玩“奇袭白虎队”,打响“地雷战”、“地道战”、“麻雀战”,甚至于“第二次世界大战”了。

    开学了,我们都满8岁了,都背上书包上学校了,再不能整天整天地抓知了打麻雀,还可以爬上村头的千年古樟直捣鹁鸪的老窝了。

    一个夏天野下来,从太阳底下走进学校,我们乡野小鬼一个比一个黑,手上脸上都多多少少地长着痱子,有的还长上了疖子。唯有一个叫小茹的同学,穿着漂亮衣裳,长得白白净净的,手上脸上不长一颗痱子,浑身还散发出一阵阵好闻的香气。

    这个与众不同的小茹同学引发了我的好奇,我问边上同学:

    “小茹是女同学还是男同学?”

    边上同学一副很瞧不起我的样子:“切!你真好笑,连男女都分不清啊?你看她象个男孩吗?!”

    “我在村里从来都没见过她,她是从哪来的?”

    “你问我,我问谁?你是不是喜欢上她了?”

    “下面同学专心听课,不要交头接耳说话!”老师发现了我课上说话,眼光象箭似地射过来,我赶紧老老实实的,再不敢乱说乱动了。

    我虽然按着老师的要求,坐得端端正正的,但怎么也做不到聚精会神地听老师讲课,一会看看小茹的背影,一会望望窗外,心猿意马的。

    我猜想,小茹同学肯定与我们不一样,不是个乡野孩子,她一定来自城里!那么,她怎么会出现在我们乡村小学的呢?难道是她妈妈在我们乡村工作?

    看着小茹同学,我自惭形秽,她长得那么粉嫩白净,而我则又黑又邋遢,手上脸上还长着令人讨厌的痱子、疖子。

    看着小茹同学,我深深羡慕着城里人,向往着城里人的生活。城市,高楼大厦的,多繁华多美好啊,假如我出生在城里多好啊!

    看着小茹同学,我想起了一句话,“知识改变命运”!对,我一定得“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读完小学读中学,争取以优异成绩考上大学,去繁华的城市深造,将来也做个城里人,过上幸福美好的生活!

    看着小茹同学,我幻想着与她成为好朋友,希望将来能在大学里继续与她是同班同学,大学毕业后还能和她分配在同一个好单位工作……

    “铛,铛,铛”,正当我天马行空飞越未来的时刻,下课铃响了。

    我们乡野小鬼们鱼贯而出教室门,一个个急急跑向厕所,小便池前排成了行。这时有个同学大声惊叫起来,同学们这才发现,小茹同学也挤进了我们男厕的小便池前,吓得我们乡野小鬼一个个都赶紧撤了。

    只着男厕小便池前,单立着小茹同学,扭着头朝我们喊:

    “我也是个男孩,你们干嘛都跑啊?!”

    知道小茹也是个男孩,我的胆子就大了,敢跟他说话了。我问他:“你身上怎么香香的?”

    他告诉我:“搽了些六神花露水,防止长痱子。”

    他竟然当了我们班的班长,难道因为他是城里人?或是因为他长得像个可爱的女孩?半学期过去后,他的学习成绩远不如坐在我边上何土明,就把班长撤换了。

    何土明虽然家在大山深处,但他的学习成绩在我们班名列前茅,他不仅是我的班长,更是我学习上的良师益友,象古文、数学应用题,只有他能帮助我越过学习困难,所以我对他特别有情感。但突然有一天,他从我们班消逝了,同学们都不知道他为什么不再读书了,老师也从没跟我们说起过他离开我们班的原因。

    后来,我们班突然来了一位城里来的女同学,因她母亲在我们小镇供销社当售货员,她就从城里转来我们班读书了。她很象是《东海小哨兵》里的小红,她那有别于我们乡下孩儿的穿戴,她那美丽的容颜,让我们班许多男生想入非非。我跟班里比较要好的一个同学表白,等到会写信了,一定要给她写信,那同学说,他也要给她写信。可是,她在某一天也在我们班突然消逝了,回城里读书去了。当我学会作文的时候,我真的给她写了一封信,但我不知寄向哪里。

    我上小学时正是六十年代初期,母亲开始担心起她最小一个儿子的前途来问我:“你长大想干什么?”

    我充满憧憬地说:“当个解放军连长,保卫祖国!”

    母亲两眼满满的期待:“好好读书,快快长大!”

    我已记不起来自己有没有好好读书,反正我在读小学六年级之前,老师总叫我“白铁刀”,说我中看不中用,脑袋不开窍。为什么呢?可能与一次表演有关!

    虽然,我是个上不了台面的人,但也有被“赶鸭子上架”的时候,大小也曾经是个演员哦!

    那时62年的“六。一”儿童节,我们一年级的小朋友也要上台献演一个舞蹈节目。

    我胆小颜值低形象差,真不知老师是怎么想的,竟然相中我当一名舞蹈员。

    不是我有自信有兴趣有将来成为一名舞台演员的崇高理想,而仅仅是我没胆跟老师说“我不跳”,就糊里糊涂地当了一回舞蹈演员。

    我们排练的舞蹈曲目是《共产儿童团团歌》,歌词如下:

    准备了好吗时刻准备着

    我们都是共产儿童团

    将来的主人必定是我们

    滴滴答滴答滴滴答滴答

    小兄弟们啊小姐妹们啊

    我们的将来是无限好呀

    牵起手前进时刻准备着

    滴滴答滴答滴滴答滴答

    帝国主义者地主和军阀

    我们的精神使他们害怕

    快团结起来时刻准备着

    滴滴答滴答滴滴答滴答

    红色的儿童时刻准备着

    拿起刀枪 参加红军

    打倒军阀地主保卫苏维埃

    滴滴答滴答滴滴答滴答

    “六。一”儿童节说到就到了,快轮到我们一年级上台了,莫名的紧张感突然袭上心头。我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脑袋“嗡嗡”的,好象不再属于我了;心跳急速加剧,仿佛气都喘不顺了;肚子也涨了,想尿尿但又不敢离去,怕误过上台。

    我们小演员们,每人扛着一把货真价实的汽枪。现在想想,那时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汽枪?我们老师是从哪借来这么多的真家伙?

    还没上台演出呢,我扛着大人用的这么重的汽枪,已经累得够戗。

    终于轮到我们班演出了,音乐响起了,我的脑袋已完全失灵,只能看着旁边同学怎样跳我也怎样跳。好在我是最后一个,跳得乱一点,台下观众也发现不了。

    曲子终于播放到了结尾,我赶紧第一个急急下了台。

    后台老师看着我一人下了台看呆了,急问我:“你怎么一个人下来了?还要跳一遍呢!”

    我“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同时尿也出来了,一股暖流顺着腿根往下淌着。

    从此,老师就说我是白铁刀了。可是当我去了一趟上海后,老师就对我刮目相看了!

    此前老师说我是把白铁刀,看看挺象那么回事,可刀刃不见锋利,华而不实。

    的确如此,语文课的古文最难了,背也背不清楚,好不容易会背了,却不知所云,过不多久就忘了;那算术,别说是心算,就连笔算也挺烦的,加减乘除还混合运算,分数更是难了;这两门主课就着实难倒我了,还有这课那课的那么多辅助课。我的脑细胞开始膨胀,学习明显跟不上了。这可咋办?若是留级,还不把祖宗的脸面都丢了?学习差劲就是不孝啊!

    我糊里糊涂的读着书,眼看就小学毕业了,觉得欠下老师的很多,课程在不断向前,我欠下的债却越积越重。

    父亲从没念过书,只在扫盲班学习过,虽认识好多字,可从没辅导过我的学习。

    母亲不仅没念过书,连扫盲班也没去过,更没可能帮助我学习了。

    就在我小学快毕业的这一年,有一天母亲忽然告诉我,说要带三哥和我去上海大哥家玩一趟:“你和你三哥都这么大了,还从没去过上海呢!铁路免票就要取消了,不享受就不能再享受了。”

    我家在一个乡村小站,平时身体有哪不适,都是开免票去城里铁路卫生所看病的,每年还可享受二次旅游探亲免票,不管去多远,不管去哪里,都可不用捣钱买火车票,去领工区开个免票就可以说走就走探亲访友,或游山玩水。但一九六八年,这被立为了不合理规章制度,就将取消了。

    这是“最后的晚餐”,父母不愿错过这最后的享受免票机会,就去领工区开具了去上海的免票。可我很是纠结犯难,怕耽误了学习跟不上,担心小学毕业考试通不过。三哥说,我可以辅导你学习啊,把书馆带上就可以了。就这样,我向学校说明了情况,请了假跟着父母还有三哥去了大上海。

    在大上海的日子里,我跟着两侄去了外滩玩了一趟,看那轮船 ,听那高楼上的大钟唱《东方红》;我跟着父母和三哥随大哥大嫂去了南京路,逛了第一百货商店,南京路上实在太挤了,结果把三哥给挤散了,幸好三哥认得路,自己一人回家了;我和三哥随大哥去了中山公园动物园看了动物世界,大哥说我和三哥从没乘过小轿车,特意叫了辆小轿车去中山公园,坐上小轿车,我顿时觉得自己好幸福。

    可在上海大哥家里,我也受尽了上海人的讥笑。也许是我上海的俩侄子到我时,我欺负了他们,所以我去了他们家也就对我不客气了。

    上海大哥的两儿子,小时候每逢寒暑假都会来我们衢州乡下住上一些日子。

    我只比大侄子大一岁,他们不叫我叔叔也就算了,还动不动唱歌嘲笑我:

    戆头戆笃笃

    要切绵哥笃

    呀头佛晓笃

    撒脬污笃笃

    我被他兄弟俩唱得晕头转向的,很严肃地问:“啥意思?”

    兄弟俩忽哈哈大笑起来:“夸你呢?你个大笨蛋!”

    我气得要教训教训他俩,他俩一边撒一边又唱:

    乡奥宁来尚嗨

    尚嗨哎乌冈付唻

    咩西咩西炒唉菜

    兄弟俩知道有奶奶给他们撑腰,我不敢拿他们怎么样,就还唱:

    小阿飞,小流氓

    国际岂切嗨

    哞么钞票圭吖呔

    噻嗔喽上圭奥唻

    我的自尊心一再遭到两侄损伤,就跟母亲说:“这两个上海小鬼,来我们家还敢这样对我,我不要他们到我家!”

    母亲总跟我说,他们比你小,又是上海来的客人,你这当叔叔的就让让他们好啦!

    赶又赶不走,骂又骂不过,我该怎么办呢?看来也只有跟他们搞好关系了。我跟两侄说:“你们做我老师可不可以?”

    两侄一听,很高兴问:“教你什么?”

    “好阿!”他俩想了想说:“那我们教你上海话,你也得教教我们乡奥话。”

    我们拉了勾,达成了协议。我问:“你我他怎么说?”

    二侄抢着答:“哝,阿拉,咦。那么你们乡奥怎么说?”

    “嗯哝, 吖哝,唉哝。”我接着问:“干什么怎么说?”

    还是二侄抢着答:“则沙。那么你们乡奥怎么说?”

    “爪嘞哇。”我接着问:“上洗手间怎么说?”

    这下大侄答道:“刹嗯。那么你们乡奥怎么说?”

    “砸唔。”我接着问:“……”

    我和两侄就这样问来答去的,似乎双方关系有了改善。但我想,之前他们骂过我,我这做叔的也不能太窝囊了,得想个法子让他们明白:别太伤叔叔的自尊!

    我跟俩侄说:“你们上海人最懂礼貌了,出去时得跟隔壁邻居说声:您好!”

    “好啊!快教教我们怎么说?”俩侄迅速上了我的当。

    我说:“记牢了!您好,是这样说的:嗯哝伽哔!”

    俩侄又学会了一句乡下话,很是高兴,见到弄堂里大人小孩就喊“嗯哝伽哔!”

    结果,就有人揪了两侄的耳朵找我母亲来告状:“华妈妈,你这俩孙子凭什么见人就骂人?你做奶奶的,得好好教育教育他们!你若不教育,我们可对他俩不客气了!”

    此时,我偷偷窃笑:胸口那口气总算出掉了!谁叫你口口声声骂我是个“乡奥宁”,却不知自己的根就在乡奥,若是没有“乡奥宁”哪来你上海人?!

    虽然,我在上海做客让上海人骂“乡奥宁”,但我的脑袋仿佛忽然间开窍起来了。

    在上海大哥家的绝大多数日子里,都是由三哥一对一地教我课文,我怕自己回学校后在学习上赶不上同学们,也是一门心思地扑在学习上,认认真真地做作业。

    去上海的一个月时间很快就结束了,回到学校,我把自己做的作业上交给老师批改,老师对我旅游不忘学习在班上表扬了我。

    从去过一趟上海后,我在学习上忽有了突飞猛进,每次考试成绩都在班里数一数二的,老师很高兴,说我终于开窍了。

    我想,假如我没有在上海那段三哥对我学习上一对一的辅导,我是不是就一把“白铁刀”了?

    金子需要挖掘开采,人也一样,需要得到专一的启蒙。所以就有“龙生龙,凤生凤,地老鼠生儿打地洞”的说法了?

    基因很重要,一对一的启蒙更是重要啊!

    我在学习上的进步得到老师的表扬,心里的美滋滋一阵阵涌上舌尖,接着我就讲讲《舌尖上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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