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梦乡何处

小说:我的平常人生 作者:Leigongcao
    我父亲是大山深处的山民,家在青田蒲州,而我生在金华蒋堂长在衢州后溪。

    我到底算是青田蒲州人呢,还是算金华蒋堂人或衢州后溪人?

    我从未没见过爷爷奶奶,也没在父母还在世的时候问问有关爷爷奶奶的故事;我也从没见过外公外婆,但听说过有关外公外婆的一些零零碎碎的故事。之所以有这些零零碎碎的故事,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恰恰相反,可以说是“丑事”。

    外公很穷,他很想很想翻身,把希望押在了赌上,而且赌注很大,把我外婆给押上了。结果就把我的外婆输给人家了。这个时候,母亲还是个孩子,天天哭着喊“妈妈”,不知自己妈妈去哪了。

    不久母亲也被外公送掉了,当了我父亲的童养媳。

    我不知爷爷奶奶的故事,只知爷爷奶奶去世都较早。

    我爷爷奶奶不在了,长兄为父。我爸的哥哥挑起了抚养一家的重担。

    不久,我爸的哥哥和老四也相继去世了,家里只剩了我爸我妈和老三老五。家庭的重担就落在了我父亲的肩上。

    我的三叔和五叔很会读书。家族祠堂有田地,规定所有收获全用于族里子孙读书开销。我的三叔和五叔就靠了祠堂的供养,去了外面读书深造,后来都成了国民党的军官。

    就这样,家里就剩我爸和我妈了。

    有一天母亲上街,突然间遇上了自己的妈妈,但母亲是个很要面子的人,不敢与自己的妈妈相认,怕家里的丑事被村里人知道了。就这样,外婆和我母亲虽同在这个村,但路上相遇总形同陌路。唯有一件事让母亲觉得脸上有光,自尊心陡然升起。

    父亲家境虽然不十分好,但乐善好施,常常会在凉亭设一个施粥点,但掌勺的母亲把粥舀给路上人时,她觉得自己成了菩萨,心中的自豪油然而生。母亲一生的心愿,就是做个好人,将来成为一名真正的菩萨。

    忽一天,母亲从凉亭施完粥回家不见了父亲。

    那时候,我大哥还才五岁。我父亲逃壮丁逃掉了,恐怕不会回来了。过了些日子,父亲托人捎信回来说,他在一个叫新塘边的铁路上做了养路工,等停当后再把母亲和大哥接过去。母亲想,“等停当后”是猴年马月啊?一知道父亲去向,母亲就背上还是娃娃的大哥出发了,饿了咬些地瓜干嚼几口霉干茶,渴了喝几口山泉,也不知她翻过几座山,越过几道岭,走了多少天多少夜,路上是不是碰到了什么野兽,踩烂了多少双草鞋,千里迢迢风尘仆仆找我父亲去了。

    当母亲背着大哥突然在父亲他们工棚的时候,父亲惊呆了:“你…你,不是带信叫你先别出来的吗?怎么说都不说一声就跑出来了?”

    母亲眼睛红红的说:“你个没良心的,我都来了,你还想赶我走?赶走我,你好再找个老婆?”

    “不是我要赶你走,这工棚里都是男的,晚上你住哪?哎!”母亲和大哥的突然出现让父亲束手无策。

    “嗨!有了!日本鬼不是投降了吗?那炮楼一直空着呢!”父亲的一个同事的发现,解了父亲的燃眉之急。

    就这样,新塘边那铁道边的炮楼就成了父母出山的第一个家。接着的日子,我就有了二哥,又过了五年,我又有了大姐。原本的三口之家发展成了五口之家。

    大哥读书很用功,在新中国成立那年,他刚好高中毕业。这时,正是国家用人的当口,父亲接到铁路局的来信,让我大哥去上海开会,遂就进了上海铁路局工作。

    新中国成立前夕,父亲从新塘边调到了金华蒋堂,一间茅铺成了父母的家。先是我的三哥出生了,五年后,我也呱呱坠地了。

    大约在我五岁那年,也就在这年,父亲被调到了竹马馆小站,住进了砖瓦红门的公房。我会常常趴在窗远眺,看那桃红桃绿,看那紫云盛开的田野,看外面的世界。

    我还没看够呢,可父亲又调动了。我离开了我喜欢的砖瓦红门的公房,跟着父母迁往了衢州后溪,在村里租了间民房住下了。此后,父亲再没调动过,我跟在父母的身边,从六岁开始,直至一九七五年上山下乡,都是在这一方水土上渡过的,我不知自己能不能算是个后溪人?

    我的家在铁道边上,常常会站在铁道边,看向远方。

    在太阳升起的地平线上,铁路金光灿灿地闪闪而来;在我们山镇前缓缓穿过后,又象后羿之箭一样射出去,把前方的山头一劈为二,然后闪进绵延起伏的群山深处。

    铁路是一根环绕全中国的金丝线,窜起了城市,乡村,东部,西部,内地,沿海,群山,黄河,长江……窜起了无以数计的美丽传说和故事,窜成了一条璀灿傲世的龙项链,挂在地球的脖子上。

    铁路是一条条铁龙日夜奔来驰去的轨迹,是承受千百万吨重载的钢肩铁梁。铁轮滚滚,强烈而持续地撞击着铁轨,若是黑夜就可看见那因磨擦而飞溅四射的美丽火花。

    它经历着如此严峻的考验,有些道钉或螺栓可能会因此而发生松动,铁轨的某处有可能会因此而产生裂纹……巡道工的职责,就是风雨无阻雷打不动,日夜轮班地巡走在铁道线上,洞察秋毫及时发现这些可能存在的事故苗子,防患于未然,确保每趟火车畅通无阻,一路平安!

    父亲身穿铁路装,迎着太阳推着巡道小车,把他坚实的脚印踏在那一格一格无限铺垫的枕木上。铁路装上的每颗铜扣都凸现出一个铁路路徽,在阳光的照耀下也黄灿灿的闪闪发光,让父亲显得格外的精神。

    父亲巡走在漫长的铁道线上,与前站巡道工交接换牌后,又与后站巡道工交接换牌,再回到中点交班,一个轮班就算完成了;然后回家休息,养好精神准备下一个轮班的巡道,就这样来来回回地走啊走啊,走了整整一辈子。

    镇上老人说,在没有铁路经过的岁月里,近山有种种野兽成群结队出没。特别是一到夜晚,家家都关门闭户,不敢贸然外出半步。天一亮,就相传哪家的猪哪家的鸡哪家的什么家禽被野兽叼走了。甚至,曾经发生过大白天里被狼叼走胖娃娃的恐怖事件。

    父亲三天两头轮上夜班,常常在山镇沉浸在梦乡里的深更半夜,单枪匹马巡走于群山相拥的铁道线上,我问父亲:“会遇上狼吗?狼来了,该怎么办呢?”

    在我幼小的想象里,这是多么可怕而危险的事啊!

    老爸听了我的问话,一下把我抱起来说:“想不到你小子竟有这份孝心,知道惦记你老爸了,看来没白生你啊!”

    自我降临人世有记忆开始,老爸在我心中的形象,就是身穿路徽钮扣衣装,头发白白的一个老人。老爸年轻时从未拍照过,我无从得知父亲黑头发时的模样长相。年轻的父亲身着铁路装,一定很英俊。

    其实,我的出生应是父亲的一大错误。错就错在他对“计划生育”一无所知。一对夫妻只生一个好。但可悲的是,那时的人信奉“多子多福”,家有“五才七花”非常普遍。我父亲有了五儿和俩女后,还在五十岁那年生了我。但父亲始终没有对我产生过一丝的嫌弃,从未骂过打过我,老来又得一子,更表现出了他那慈爱的天性和为人父的责任心。

    每逢老爸当班,总和家人凑不到一块吃晚饭。老妈疼老爸辛苦,就偷偷开小灶烧好吃的盛在保温瓶里,然后放在我够不到的高处。我知道那里头有好吃的,就三不三抬头看着红色的铁壳保温瓶,就象老鼠爱大米,心里想着老爸什么时候才回来啊?

    老爸回到家,坐在桌前吃着香喷喷的饭菜时,我就趴在老爸对面的桌前,虎视眈眈地盯着红色的铁壳保温瓶。老爸吃着吃着,就不忍心再吃了,把保温瓶往我面前一推说:“爸爸吃饱了,你吃!”

    我马上欢欢喜喜地大吃特吃起来。老妈在一边着急骂我:“你太不懂事,饱了你就饿了你爸了!”

    老爸立刻帮起我来说:“小子正长身体呢,不吃饱点怎么可以呢!”

    在我的潜意识里,红色保温瓶里暖着的美食,等父亲巡道回家吃后总会多出一些来,而多出口福是专属于我的。可有那么一次,竟然有人跟我抢这一口了。

    他是我那从上海来我家的小侄子,当我妈把父亲多在红色保温瓶里的美食棒给我侄子吃时,我就上前跟他抢起来了,侄子死死抱住红色保温瓶,我抢着抢着就打了他。

    当我的上海侄子回上海了,就再没人跟我抢吃的了,我等着父亲当班回来吃饭,等着属于我的那一口。

    老爸不当班,和家人同桌用饭时,同样的对我呵护有加。

    山镇鱼多,小溪大溪,山沟田沟,河里塘里,到处都是鱼,所以山镇家家户户餐桌上常可见有一碗鱼。老爸很怕我被鱼刺卡住喉咙,每当吃饭时,总要化很多时间,细细地把鱼身上没刺的肉一点一点地剔下来放到我饭碗里,然后,他自己啃有刺的鱼骨头。我姐也想吃没刺的鱼肉,可老爸用眼狠狠瞪她,说你做姐要多让让弟弟!其实,我姐个子还没我高呢。这情景,被前来会我去上学的石剑同学,一次次地看在眼里记在心上。他到班里一宣传,同学们个个都用羡慕的眼光看我。

    同学们都晓得,我老爸非常地喜欢我。

    他们还晓得,我老爸把火车司机慰劳他的一种好东西,省给了我吃。那可是一种他们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特香特甜来自大城市的食品哦。

    那是一个北风呼啸冰封雪冻的恶劣天气,连火车都害怕了,行驶速度明显放慢。

    一列“北京-广州”的快车,喷吐出长长的烟龙,高鸣长笛缓缓奔来。父亲就使足劲把笨重的巡道小车拎出路基,毕恭毕敬地肃立于铁路边,手举圈成筒形的红黄旗,向“隆隆”驶来的列车告安,向乘客致意!

    火车司机也轻舒短笛向老爸还礼!

    也许,最知巡道工千辛万苦的,就数千辛万苦的火车司机了。火车司机看到半身陷在积雪中的我老爸,心有感动,驾车缓缓离去时,就留下了一包点心作为犒劳。

    此时此刻,父亲一定是又冷又饿,小小的这包点心正好可以让他增加一些热量,来抵挡“呼呼”的北风。但父亲从积雪上捡起它来时,只是闻了闻那特别诱人的香味,掸去沾雪,就揣进贴胸衣兜里。他舍不得吃,心里惦着正长身体的小儿子呢!

    我从老爸手中接过香喷喷的点心,连一声“谢谢”都没说,就跑出去玩了。

    这纸袋装着的是什么“饼”啊,又酥软又香甜,真是好好吃哦!

    我吃出了骄傲,吃出了威风。

    我在卵石小弄、街道上一边奔奔跳跳,一边品尝美食。

    我这是故意在炫耀自己,成心要向全山镇显示自己的幸运和口福。惹得一班小孩围着我跟着我,希望能尝到一口来自城市的食品,开开洋荤。

    小花是我喜欢的一个可爱女孩,她家就在我家的隔壁,她爸也是巡道工,但让火车撞没了。我同情她,就掰了一块“饼”给她吃。

    天哪!世上竟有这么好吃的东西。小花吃了我给她的“饼”大声喊了起来,红扑扑的小脸上尽是惊喜。

    从外面疯回来后,老妈又唠唠叨叨讲我了。

    老妈说:“你倒是一点都不客气!见了好吃的,抓了就往外跑,你父亲那么辛苦,也不知分点你父亲吃吃;你姐想吃,为什么不分点给她?”

    随着自己慢慢地长大,我逐渐能认识到自己不懂事的地方了,日益能明白父亲的辛苦了。

    老爸的生活方式因其工作的特殊性,与人的自然生物钟规律是完全相反的。

    天黑了,夜深了,人就得睡觉。但老爸往往不能,若是轮上夜班,他就得披星戴月,独自一人巡走在群山夹道的铁路线上。

    这时,野兽正出洞忙于觅食呢。

    老爸说:“常常有狼不怀好意地跟在后面,他走它也走,他停它也停。”

    面对危险,父亲就用大榔头不断地锤击铁轨,发出“铛,铛铛”的声响来吓退野狼。若是仍然无效,父亲就会拿出巡道车里的响饼,放到铁轨上,用大榔头对准它,砸出爆炸巨响和强烈火光。

    野兽最怕的莫过于火车。当它翻江倒海“轰轰隆隆”飞驰而来时,再多的狼也逃个干干净净。

    父亲夜班下来,经常会检到被火车撞掉的一只野兔或是一只别的什么回家。

    有一次,父亲捡回了好几条大鲤鱼。涨洪的河水横穿铁路涵洞时流急如喷,鲤鱼撞上石岸就用“跳龙门”的功夫,跳到了铁路路基上。

    还有一次,父亲竟然用他的巡道车驮回了一只血淋淋的野猪,不仅大大丰富了自家的餐桌,也好了左邻右舍。

    天亮了,太阳出来了,人就得忙碌起来。可我老爸刚刚拖着一身的疲惫下班到家,最最需要的就是好好睡上一觉;若是夜班前,父亲就更需要在白天里好好睡上一觉了。老妈跟我说,你老爸当夜班必须养足精神才行。父亲太累了,因为总是睡眠时间不足,一旦躺下便鼾声雷动。

    某一天,我忽然开始对吹笛如痴如醉起来。

    一放学回到家,不管父亲夜不夜班的,我就急不可待地拿起笛子猛吹起来,与父亲打雷似的鼾声互为伴奏。

    父亲的鼾声突然停了下来。

    老爸说:“别吵我,我当夜班,要睡一觉呢!”

    我没听父亲的劝阻,依然大吹特吹。显然,我对吹笛已经走火入魔。

    父亲一而再,再而三的叫我:“别吹,别吹,别吹了!”

    我还是一个劲地吹啊吹的。

    父亲再也不能容忍了,一下从床上冲过来,夺过我的笛子扔到地上,又使劲踩了一脚。只听得“噗”一声脆响,我心爱的笛子就四分五裂了。

    我从来都不知父亲也会发火,而且是对他最心疼的小子发火。

    我“哇”地大哭大闹起来。

    这时候,老妈出外回来了。见我这样子,十分焦急,立刻用足劲把我拉出了家门,随后把家门反锁上了。

    老妈把我拉到一个离家较远的角落后,就一脸严厉地喝斥起来:“哭,哭,还哭?你真是不懂事!你爸上夜班要走几十里路呢!假使睡不好,没有饱满的精神,怎么巡道?怎么及时避让来来去去的火车?你知道吗,小花她爸巡道,就是因为上夜班那天喝酒喝糊涂了,该睡觉而没睡觉才被火车撞死的!我最担心的,就是怕你爸睡不好啊!你要懂事起来知道吗?!”

    听了妈的话,我瞪大眼哭不出来了,知道自己错了,明白了那会导致怎样的后果啊!

    小花是个很懂事很美丽的小女孩,她肯定从来都不会吵他父亲睡觉,可他父亲上夜班前,为什么要喝那么多酒呢?为什么不好好睡一觉呢?从此,我更同情小花了,有了好吃的,总会想到她。

    有一天,她家来了几个客人,本来就很拥挤的家怎么安排客人的就寝呢?我妈跟她妈说,来俩小家伙到我们家挤一挤。于是,夜晚了,小花她五哥就来跟我搭铺,小花则跟我姐搭铺。

    我们的家都紧挨着铁路,来来往往的火车“轰轰隆隆”经过时,就象发生地震似的,可很明显感觉到地在动屋在摇,彼此间的谈话就不得不停下来,也只有等火车开过去了,你才能听清对方在说些什么。但对此,我们都习以为常了,这丝毫也不影响我们的睡眠,任它屋摇地动“轰隆”震天,我们依旧梦香睡甜。甚至,火车的轰鸣声成了我们的催眠曲。它告诉我们,睡,睡,野狼猛兽都被我赶得无影无踪了,完全可以放心平安地睡了!

    火车由远及近,又由近而远,深深的黑夜不一会又重归于宁静了。可我老爸的打鼾声仍经久不息的“轰隆隆”响开来。

    这对我们自家人当然是习惯成自然了,火车越过的“地震”都轰不醒我们,父亲的鼾雷更是无关紧要。但对于寄宿的小客人,就难以入眠了。

    小花她哥反反复复地翻身,苦苦熬着;小花不敢翻身,缩成一团,熬不住哭了。

    我们一家人都被小花突如其来的哭声惊醒了。

    她是因我老爸的鼾雷,想起了自己的父亲呢,还是害怕?

    老爸想,是自己的打鼾吓着小花了!就忍住睡意醒着,希望等小花睡着了,然后再接着睡。但她哭起来就没个完了。

    老爸只好起来点燃了煤油灯说:“小花乖,快别哭了,我到外头去睡,不吵你们了。”

    老爸真的穿好衣服就出去了。

    第二天天亮,父亲回到家时,脑后头发上挂着稻草屑,后背还粘着稻草叶子。

    我说:“阿爸,你睡哪?”

    老爸说:“稻草堆里!”

    天哪,稻草堆?稻草堆能睡吗?

    老爸笑着说:“我年轻时从老家逃壮丁出来,天黑了睡哪?就是稻草堆啊!老爸对稻草堆还旧情未了呢。”

    老爸来自一个更远更高的大山深处。那年,爷爷正重病在床,老爸没日没夜的守在他身边。可国民党到处抓壮丁。

    爷爷说:“你跑。好铁不打钉,好男不当兵。反正,你守着我,我也得死!”

    爸爸不能不听爷爷的话,就从老家跑出来了。从此以后,再没回过老家。

    我想,父亲一定非常思念他的故乡,非常向往回一趟养育了自己的那山那水。可是,他靠着他那点微薄的薪金,生养了那么多的孩子!哪还有什么闲钱用来回故土探亲访友?

    就在我一哥一姐上山下乡去农村插队那年,父亲满六十周岁退休了。

    恰巧这年征兵要招小兵,我就非常地希望能去当兵,以减轻家中经济负担。

    公社门前,积极参加报名要求参军的适龄青年人潮涌动,我也挤在其间报了名。

    老师跟我说:“一颗红心,两个准备。报了名不等于就能去成。”

    结果就象老师预料的一样。公社人武干事对我说:“许多青年明年就超龄了,应优先照顾他们。而你年龄还小着呢,来日方长!”

    因此,我没能如愿以偿,当小兵的希望成了泡影。我泄气地跟父亲说:“我不想活了!”

    父亲摸摸我的头说:“傻瓜蛋,你可是我们家早晨的太阳哦!遇上一片云,你就想后退?云儿怎么可能遮住太阳呢!”

    父亲退休后,并不肯就此歇息下来,而在铁路边的荒地上挥锄开垦,重操起他年轻时的农活。

    入冬时,父亲播种下了麦子。当麦子丰收了,父亲又种下了糖杆和芋艿、白菜、莴苣等蔬菜。

    金灿灿的麦浪,迎风“哗啦啦”响的糖杆林,挂满晶莹露珠的绿色蔬菜,给了父亲多少丰收的喜悦啊。父亲看着他的劳动成果,满脸的春风得意,我也不由陶醉了。

    我会常常流连忘返于父亲开创的土地上,与他并肩劳动:一同锄地,一同播种,一同拔草,一同施肥,一同收割,一同沉浸在收获的充实里。

    我是在铁道边看着父亲巡道长大的

    看他迎着朝阳走去,越来越小,小到一个光点

    看他戴着夕阳走来,越来越大,大到我必须抬头看月亮那样看他

    他风里来雨里去,就在闪闪的铁道上走了一辈子

    最后,他隐没在了那铺天盖地的大雪中

    当我后来参加工作了,想报答父亲尽尽孝顺时,父亲却离我而去了,我只能深深沉浸于依偎父亲身边的爱和暖里,细细再品儿时那些点点滴滴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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