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红盾家族

    距离安德利娜回到英格兰已过去半月之久。这些日子以来,她的精力几乎全放在如何帮助自己那位美国朋友“打开伦敦的社交圈”这一重点上。她利用自己公主的身份,趁着伦敦的社交季节开举办着各式各样的酒会,她敞开大门邀请着所有在上流社会数得上名字的适婚者。他们总要从夜晚跳到凌晨,跳得温莎堡的舞厅换了几次地板,喝完的香槟瓶子要用马车一箱一箱的拉走,周围的酒商成了最大的受益者……很快,这一消息便传了开来,人们猜测这是已经长大成人的公主殿下为自己寻求夫婿的讯号。一时间,英伦三岛到欧洲大陆,所有适龄的青年都对此跃跃欲试。

    而事实上,这对于整个伦敦的政治世界来说都是不寻常的征兆。

    与国王不同,阿尔伯特王子与他的妹妹一直都是民众心中庄严、正义、可靠的化身,阿尔伯特自不必讲,他年纪轻轻已在政事颇有建树,英联邦许多公共设施都能找到他捐助过的影子,而他勤奋好学的形象更是早早就深入人心。虽然与哥哥的成绩无法相提并论,但安德利娜曾解救过被妓院强行掳走的少女这事也一直在民间广为流传,再加上她骑士团团长的身份,一个英姿飒爽、满怀正义的公主形象便也受到了大多数人的认可。

    而诸如骄奢淫逸夜夜笙歌这种事,从未发生在过两位王位继承人的身上。他们一直理性而低调,尤其是安娜公主,在民众心中,她一直是美丽可爱的化身。但此番公主回国,却忽然改变了行事作风,是否是白金汉宫想要传递的信号?而这信号背后代表的又是什么?

    伦敦的政治圈开始对此多有猜测,直到这一切终于传进了首相的耳朵里。

    “她已经长大了,有决定自己社交圈子的权力。”

    福尔摩斯首相对来到他办公室抱怨的王室事务主任官开解道,一边倒了杯威士忌递给对方,“我相信她的判断力。”

    事务官撇撇嘴,却没敢对首相的态度表示质疑。

    这已经不是第一个跑到他这里抱怨的人了。

    送走客人,迈克罗夫特自己喝了一大口酒,将自己陷进沙发中用力地搓了搓额头。政事忙得他焦头烂额,他几乎没有空余的精力再来关注安娜的私人生活。但她这动静弄得也太大了,已经到了他不得不说上几句的程度。

    然而想到要去见安娜,他的心却不知怎么莫名其妙地犹豫起来。自从安娜回来后,他嘴上不说,但心里也总有那么一丝期待,公主会像从前那样抓住一切机会制造与自己的相见,会像从前那样亲热地挽着他的手臂,与他聊只有他们之间才会分享的心事。但半个多月过去了,她竟一次也没有找过他!不多不少,一次也没有!

    这不能不说多少挫伤了他作为一个长辈、一个老师的自尊心。他不知道安娜究竟怎么了,而自己究竟该不该去挽救这段师生情谊。

    想到这里,迈克罗夫特带点气愤似的将杯中剩余的酒倒进了壁炉里,随时火光忽然的升起,他立刻做了个决定。

    忘掉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出去走走!

    迈克罗夫特发誓,坐上马车的那一刻他还没决定要这么做。

    他是在往乡下的路上收到手下人的情报——那位罗斯切尔德家的小姐此时正在往贝克街去。这一现行为大大加深了迈克罗夫特对于自己这位未见面的“相亲对象”的好奇心。

    她为什么要去贝克街?她知不知道自己将被介绍给当朝首相?又知不知道贝克街那位侦探是首相的同胞兄弟?如果不是,她要去干什么?如果是,她又要去做什么?

    怀揣着对安德利娜事情的逃避情绪和半分好奇,迈克罗夫特命人调转方向,往特拉法尔加圆形广场驶去。

    他在还没到贝克街的地方老远看见了那位小姐。

    迈克罗夫特没下车,只用手杖挑起马车帘子的一角,一眼就从人群中分辨出了她。

    她看起来约莫三十岁上下,穿了一身代表着理性低调的深蓝色,戴着同色的宽檐帽,气质出众,神色自若,快到贝克街时,左右张望了一下,才继续低头赶路。

    当迈克罗夫特反应过来自己这是在做什么时,他自嘲地笑了笑,然后吩咐下人即刻离开了。

    这就是他见露易丝·罗斯切尔德的第一次,而他没料想到的是,他们的第二次见面竟然比这次更加意外,也更加具有戏剧性。

    迈克罗夫特对于单身的执着,从来不是因为形式的桎梏,而是一种完全遵从内心的选择。他不像夏洛克,总对家里安排的种种怀着天生的逆反情绪。他是个对生命中一切都能坦然接受的人,因为血都是冷的,因此无意争执,宁可做个维持家族运转的机器,也懒得与父亲、叔叔一辩高下。对于“需要婚姻”这件事,他持有一贯的消极态度,不同意也不拒绝。好在,鲁迪对于要给他相亲这件事并不像当初逼他和夏洛克一定要有一个人从政那么具有热情。他此前提过几次,被自己拨挡回去后,至多揶揄两句,并没有继续。他大抵也明白自己的大侄子并不是适合成家的人,因此也不便在这事上多加管束,只这一次,他的态度似是不容置疑,好像是已经替他觅到了一个天造地设的对象。

    罗蒂切尔德家族一定是开出了足够高的加价码,迈克罗夫特这样想到。不过这价码究竟是什么呢?

    从十八世纪起,罗斯切尔德家族的一支已经在英格兰落地发芽。他们的经商习惯一贯与贵族脱不开联系。如遇到了王室、领主、大金融家等有巨大潜在利益的人物,罗蒂切尔德们总是会情不自禁地弯下膝盖,献出自己,宁愿先投入而后得益,只为与对方建立起长久而稳固的关系,以此打通方方面面的关节。

    家族的大家长梅尔就深谙此道,百多年前,他就曾为了讨好黑森公爵而低价卖出一套珍藏多年的古代钱币,并且以此为契机,免费帮公爵收集古币以盈利。当时的黑森公爵,除了坐拥上亿美元的身家,更是英国海外军队的主要提供者。后来在某次交易中,梅尔辗转得到了黑森公爵的债权,并从英国政府那里拿到了一笔买卖军队的巨款,这笔钱也直接成就了罗斯切尔德家族在欧洲银行界的地位。

    甚至在拿破仑在第一次战败后,梅尔还将原来那笔前连本带利的还给了黑森公爵。这一行为于是也更加巩固了家族的声望和地位。

    迈克罗夫特很清楚的是,这种把金钱、心血和精力彻底投注于某特定人物的做法,只是罗斯柴尔德家族的一种基本战略。而他更清楚的是,鲁迪看中的绝不仅仅是对方的财力。

    一百多年前,随着梅尔的不懈努力,红盾家族在五位公子扩展势力的同时,也建立起了一个横跨全欧洲,且只属于本家族专用的情报传递网。他们有家族专门的信使,彼此用密码进行联系,情报的势力随着家族的扩张已至美洲大陆。这种家族内部的信息传递系统迅速又可靠,以至于先女王有时也宁愿用罗家的信使来传递她私人的信件,而不用英国的外交邮袋。

    而那将罗斯切尔德家族推上巅峰的岁月,也正是福尔摩斯家族日益衰落的时间。

    与红盾家族不同的是,福尔摩斯们忠于王位而非利益,忠于信仰而非金钱;但他们也有太多的相似之处,他们都是欧洲情报事业的开山鼻祖,自身的发展也都离不开王室的支持。

    而如今鲁迪想通过他做什么呢?将两张情报网合二为一?罗斯切尔德家族根深叶茂,这位露易丝小姐究竟是哪支哪系,又究竟有多大权力?

    念及此,迈克罗夫特心中的好奇愈发凸显起来。他有些等不及要找一个合适的场合见见这位与自己一样至今独身的大小姐,也许他能从她那里发现些什么,关于福尔摩斯家族,关于马斯格雷夫庄园,关于鲁迪……

    然而他万万料想不到的是,他与露易丝·罗斯切尔德的第一次正式见面,竟然是在安德利娜的舞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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