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无铭

    作为经历过培训的审神者,秋山.奈美虽然不知道历史人物长什么样,但某些与刀剑付丧神有关的信息,她印象深刻。比如,与刀剑付丧神的刀纹相关的,他们主人的家纹。

    秋山.奈美望着这一队到村子里投宿的人,目光落在其中的车马上。牛车车身上是黑田藤巴纹。压切长谷部的刀纹由织田家纹织田瓜和黑田家纹黑田藤巴纹组成。她有特地学习过这些纹章,认出来并不难。

    几天前,终于弹尽粮绝饿晕在山里的审神者,被村子的人给救了。而质朴的村民在她把自己戴的手链当做谢礼送出后,得到了更好的招待。如今算是村子里的贵客。她在村子里等着两天后有村民出发去城镇卖山货的时候一起离开,也省得自己一直迷路,找不到方向。

    村民们猜测她是落难的大小姐,她也没有刻意去解释。这样不仅能在一定程度上得到优待,也能震慑一下他人。

    现在看到黑田家的家纹,不知是否会有历史名人出现。比如,是让长谷部忿忿不平的黑田如水还是那个让长谷部觉得是个好人的黑田长政。

    不过,就算他身上带了压切长谷部,她也不可能在自己已经有压切长谷部的情况下再去召唤一个新的,何况召唤一振原生刀剑的刀剑付丧神会引起严重后果。上次宗三的事情就是个教训。

    回身返回借住的农家,秋山.奈美并没有想到村里的长老在接待黑田家的人的时候,提起了她的事。

    “……在前面的山里发现的,不知道是哪家的大小姐。穿得衣服有点怪怪的,小人原先有怀疑过是不是什么精怪,但是找了邻村有神力的巫女来给她看病。巫女后来告诉小人,那是身份尊贵的大人,需得好好招待才行。她想做什么就顺从她的心意就好。小人……怎么敢得罪大小姐。可是,一直让大小姐住在这样简陋的地方,未免怠慢了她……”

    长老絮絮叨叨地说了一通。就是想要让对方带走这个身份不明,又被巫女说是尊贵的大人的女人。他们村子不大,实在是怕惹上不该惹的人。

    为首的男子颇为感兴趣地挑了挑眉。

    他微微侧首,身边的随从立即上前来,低声说,方才确实见到一名不像山民的女子在道旁观望。

    “哦,既是如此,麻烦老人家,代为引荐吧。”男子嘴角微微勾起,露出和善的笑意,朝老人点了点头。

    长老高兴地点点头,连忙让人去安排。

    ******

    “……”

    压切长谷部从睡梦中惊醒。真是个古怪的梦境。

    他伸出手打开床头的灯,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这不是个好梦。他梦见了黑田如水。

    被织田信长赐给黑田如水之后,他成为黑田如水的佩剑,却是没有正式地上过战场,直到传到黑田长政手中,才有了他一展长处的余地。

    和宗三左文字一直抑郁于不曾上过战场相似,他其实是明白自己的怨念所在。他也渴望着战场,若他是在织田信长手中,立下战功,再被赐予长政大人,或许会更幸福也说不定。

    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天快亮了。长谷部爬了起来。

    主人前往现世未归已经五天了。他隐隐约约觉得事情不对劲。但被三日月宗近他们说成太多虑。

    拾掇一番,换上出阵服,长谷部轻轻地打开拉门,离开房间。这几天鹤丸带队远征,都是24小时的长途远征。而且他归来片刻,几乎不停歇地就再度出发。这种强度的无缝远征……如果主人在肯定不会这样。他怀疑是出了什么事情。鹤丸远征肯定不是表面那么简单,他觉得这样高强度的远征,也许和主人有关。

    借着长廊上的灯光,长谷部走向时空转换通道。再过两三个小时,鹤丸就会归来,吃个早饭,再度出发。他想,他可以试着和鹤丸说说,让他也加入远征队里。

    微弱的晨光中,粉衣青年倚在廊柱上,视线不知落在何处。

    “宗三?”长谷部低声唤道。

    宗三左文字回头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又转回去,看着庭院。

    “你怎么了?”

    “没什么。”宗三抬手拂了拂衣摆,“醒早了,睡不着,不想吵醒小夜,就出来了。你怎么穿着出阵服?一大早,今天的出阵还没定要去哪儿呢。”

    拧眉看着宗三,长谷部回想着自己的梦境,犹豫了下,他坐到宗三身侧。

    “我做了一个古怪的梦。”

    “嗯?”忧愁的美人不解地转头,刘海未遮住的绿色眼眸中透出几分疑惑与讶异。刀剑付丧神虽然具有人形却并非人类,做梦?并不太可能。最多是执念罢了。

    长谷部盯着他,宗三依旧一副忧愁的神态,移开视线,心情有些复杂。梦境里发生的事情,让他不安。

    他梦到了自己在黑田如水身边的事。奇怪的是,梦里还出现了宗三左文字。不是刀剑状态的宗三左文字,而是刀剑付丧神状态的宗三左文字。梦境的最后,他看到有人手持压切长谷部挥出了气势凌厉的一刀。但那个人并不是黑田长政,而是他觉得连直臣也算不上的黑田如水。这简直有悖他的认知。

    而后他就醒了。这梦足够荒诞。而且明明是他的梦境,梦境中的主角却是黑田如水和宗三左文字?可黑田如水并不是织田信长也不是织田信长之后执掌天下的人。怎么可能会有宗三左文字呢?!

    “……宗三,你……对黑田官兵卫有印象吗?”良久,长谷部突然问了一句。他纠结万分地握紧了拳头。

    宗三眉目微敛:“你梦见他了吗?”

    “嗯。”还有你。

    长谷部抬手捂住脸,头疼起来。这乱七八糟的梦,自己都在想些什么?!主人不在本丸,难道不是应该担心主人的安危,担心主人家里到底出了什么事情才对吗?

    “不……不说那个了。你觉得主人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呢?”

    抬手掠了掠发丝,与长谷部相比,宗三左文字是一开始就知道审神者出事的人。他是担心审神者,睡不着。鹤丸已经接连搜索五天了,从天正初年到天正五年,依旧没有审神者的消息。时间拖得越久,情况越糟。可是,此刻压切长谷部问起来,他却不能说。

    “应该很快就回来了吧。”

    长叹一声,宗三望向远处。朝阳染红了远处的天空,从这里看去,就像是一个橙色的圆形物体从山间渐渐冒出头来。

    “……刀总是被主人束缚着呢。”幽幽地叹了一句,宗三拢了拢衣襟,站起身,“小夜大约快要醒了。我先回房了。”

    长谷部从手掌中抬起头,眼神有几分茫然。旋即又觉得这话还真是宗三左文字的风格。

    ******

    “……那兴许您也可告知在下,家在何处。在下可派人通知您的家人前来迎接。”

    有人邀请同路,免费蹭吃蹭喝,其实很不错。但如果那个人不是黑田如水,不是一直想要探问她的身份的话,大概她会很乐意跟着走一段。毕竟,对方带着武士、下仆,一大堆人路上不怕遇到宵小。

    秋山.奈美半垂着脑袋,假装害羞,不去看说话的人,双手还似模似样地指尖相扣,紧紧地勾在一起,用力拉扯,显示自己挣扎的心情。

    黑田如水饶有兴致地看着面前的女人演戏。山民见识少,看不出什么来。他却是见过不少大人物的女儿。她身上并无那种养尊处优的感觉,虽然她看起来五谷不分,四体不勤,双手白皙细嫩,不像是能干活的,但是也就这能糊弄一下村民了,在他眼前还是不够看的。

    一个女人。还是落单的女人。很容易激起人的同情心。一个长得不丑,算得上有几分姿色的女人,若是能善加利用……也许效果拔群。

    手指拢在袖中,轻轻敲打着膝盖,黑田如水眉眼含笑地打量着她,等着下文。

    意外的是,这个女人再次拒绝了他。

    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黑田如水说道:“明日启程前,您若是改变心意,可告知在下。”

    站起身离开,黑田如水颇感无趣地想,这女人拿捏过头了,失了机会。自己若走远了,不知她会如何后悔。他身边想要安插奸细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秋山.奈美直到听不见脚步声,才抬起头来。端坐的姿势一歪,翻身伸直了腿,用手捏了两下,她脚麻了。

    一边捶腿,她一边消化刚才所得的讯息。刚才看到黑田如水身上的佩刀,确实是压切长谷部无疑。从方才打听的消息及黑田如水自己说的话中可知,如今是天正三年。黑田如水刚刚劝说了小寺家在毛利与织田之间,选择了织田。并与织田信长成功会面,得到织田信长的赏识,获赠压切长谷部。

    回忆了一番自己曾经制作的年代大事记列表。秋山.奈美发现这一年发生的事情不少。有一场大战。发生在织田信长与武田信玄之间的战役,这一战是木仓起到决定性作用,使织田信长获得胜利。此后织田信长声势大起,验证了黑田如水所说的,天下大势已向织田氏倾斜。

    真心佩服这种内心弯弯绕绕的、还能预见“未来”大势的阴谋家。但秋山.奈美并不想跟他走。审神者的任务是当历史修正主义者试图改变历史时,给予阻止。普普通通毫无交集,不参与历史,不接近重要人物,才是审神者应该做的。近距离观察,有可能引火烧身的事情,再好奇也不能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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